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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斋故事:风流杀

2024-01-07文化

苍桐县捕快沈骁接到去青木县办案的命令,念着生病的娘,心里不情愿,但也无可奈何。

他去给娘抓好药,买了一只鸡拎在手里匆匆忙忙赶回家,想早点给娘炖上。

「沈捕快,听说你要调去青木县了?」王掌柜坐在门口打招呼。

果然什么消息都瞒不过号称「万事通」的王掌柜。

「只是去协助办案。」沈骁笑答。

「切!该让他们来顶大轿子抬你去啊,你这‘神探’早已名声在外!这罗县令只用人不惜才呐!」王掌柜满脸打抱不平的神情。

也难怪,他家钱庄里的失窃案,给罗县令搭了一件贵重玉器,一个多月也不见动静。

沈骁外出办案回来三天就破了。

王掌柜打心眼里佩服这位才十七岁却才智超群的少年神探。

「沈捕快,青木县的案子别去,听说很棘手,更何况你娘卧床数日,要人照料。」王掌柜起身拦住他。

说话间,王掌柜的娘子领着丫鬟出来,丫鬟怀里抱着两个盒子。

王掌柜把两个盒子塞进沈骁杯里,沈骁一个劲儿地推脱。

他不在家时,王掌柜常叫丫鬟去照顾他娘,受了不少恩惠,他断然不会接馈赠,绕开疾走而去。

回家炖上鸡,才发现那两个盒子已经放入院内,一盒装着一棵老参,一盒装着许多名贵补药。

他不好再推,自己还要外出公干,照顾不上娘,有了这些药材,娘的精神应该能爽利些,等公干回来再还王掌柜的人情。

沈骁文武双全,十五岁那年中秀才,本应有着大好前程,可他做捕头的爹因公殉职,娘又体弱多病,他爹去世后就一直卧床不起。

娘要治病,日子得过下去。沈骁放弃了科考入仕,顶了他爹的名号做了一名小捕快。

他似乎天赋异禀,总能从细枝末节中找到突破口,破了数桩悬案,连罗县令这种眼里只有富绅和官吏的势利眼也对他青眼相加。

其实,沈骁知道自己哪儿有什么天赋,不过是下的功夫是别人的数倍罢了。

他的例银除给娘看病外,其余全部用于买各种刑案书籍,满屋子全是书。

明天一早要奔赴青木县。

那桩案发于三月前。

青木县青鱼街的李寡妇失踪了,丢下一个四岁的女孩小芙。

李寡妇生得十分貌美,十三岁来青木县,据说死了夫君,生下女儿后在青木县定居下来。

自她来青木县,青楼生意都不好了。李寡妇每日妆扮得花枝招展,艳丽妩媚地笑坐于院里抚琴,许多男子以听曲为由入院来给她银钱。

日子久了,她的名声远播,远远近近的男子都会慕名而寻来。

她给女儿找了个奶娘叫周妈,全权负责照顾小芙,不过,周妈是个聋哑人。

李寡妇时常外出,少则几日,多则一月后归家。

这次,李寡妇外出三月未回。

前几日,有个老妇闯入李寡妇的家中自称是李寡妇的娘,说是女儿三个月未给她一文钱,家中已经断粮了。

老妇带了一个年青男子,二人把李寡妇家中搜刮得一干二净,周妈抱着小芙只能冷眼观着。

隔了一日,这老妇就到青木县衙报了官,说李寡妇失踪了,跪着一口一声:「我可怜的女儿啊!」

青木苏县令上任不久,尚处在风评考核期,他立即派人四处寻找李寡妇,却是杳无音讯。

他早闻沈骁的名声,就去信给罗县令请求派人相助,罗县令暗查过,艻县令的舅舅任朝中锦衣卫指挥史。他早想寻个由头去巴结苏县令拉关系了。

这真是瞌睡人遇了枕头,称心呐!他立即派沈骁公干,并允他捕头的权力,还给他拨了快马,人员也可随意调配。

沈骁带了两人,快马加鞭地赶到青木县衙报到完,就赶到了李寡妇家中。

除了一张草席地铺,和一床薄被,屋里已是家徒四壁。

周妈伊伊呀呀比划着,几个听懂的邻居告诉沈骁,说屋中一切都被李寡妇的娘卷走了。

沈骁追问周妈李寡妇娘家其他状况,她一概摇头表示不知。

四岁的小芙被她紧紧搂在怀里。

外祖母见到失去娘亲的外孙女,不管不顾,还抢走屋中值钱的物件,不顾外孙女的死活?这李寡妇的母亲心真硬。

沈骁满腹狐疑,叫人画了李寡妇的相貌图,吩咐手下拿去查李寡妇的人际关系。自己则伏在李寡妇家不远处监视屋里的动静。

手下很快查出李寡妇是暗娼的事实。可这也是青木县人尽皆知之事。

更重要的是,青木县里跟李寡妇有染的男子,皆证明自己在李寡妇失踪前未曾与其见面的证据。

周妈与小芙连日来也不曾出过院门。

案子搁浅了下来,沈骁一时也没头绪。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青木县城内与李寡妇有染的男子,接二连三地被「鬼」索银。

青木县城闹鬼传得沸沸扬扬。

「大人呐!天地良心,我待李寡妇不薄,出手阔绰,可……她……她死了,还要化厉鬼来索银啊!害得我全家寝食难安呐!」杨员外切齿道。

堂上其余十几名男子连忙随声附和,个个自述也是近段时间夜里遭遇李寡妇所化的厉「鬼」索要银钱。

「你们凭什么断定那就是鬼,而且是李寡妇所化之‘鬼’?」苏县令问。

「衣着点点,丰臀细腰,身姿与她生前一模一样!」

「那悦耳的娇音与生前一般动听。」

「她生前的习惯,死后亦然,还叫我为她燃上花草熏香。」

「仅凭这些就断定她是鬼而非人?」主簿开了口。

「大人,夜半三更飘行而来,我等亲眼所见啊!」被勒索过的几个男子都随声附和。

「当初有胆儿与之风流,如今继续风流就是了,何惧之有啊?」堂上女师爷讥诮道。

衙役们悄声嗤嗤笑着。

沈骁的目光落在那几个被鬼索银的男子身上,个个身着绫罗绸缎,面露惊恐色。

他去了这些男子的宅中,查了闹鬼之处。

马富户家的八仙桌上发现了一撮浅红色粉末,他小心翼翼地取来包好拿到几处药铺去验,个个摇头不识。

沈骁另辟蹊径,到一家「奇货居」铺子,才查出粉末是产自西域的致幻毒药,名为「魅惑」,燃烧后吸入其味可产生幻觉,并对他人言听计从。

沈骁笃定「鬼」索银是人为,究竟是什么人呢?他一路思索,冷不丁撞了个人。

「沈哥哥!」被撞的人脆生生地喊。

沈骁才发觉撞到的人是小芙,她独自站在街边脸上挂着甜甜地笑,沈骁去她家数次,她已熟识了。

「小芙,你怎么自己出来了?」沈骁问。

「周妈去买米叫我在这儿等。」小芙答。

买米为什么避开四岁的小芙?沈骁疑窦丛生。

突然,小芙一把抓住他,悄声道:「沈哥哥,我娘亲是好人!」

未等沈骁反应过来,周妈不知何时买米回来了,她一把拉过小芙,狠狠盯了沈骁几眼走了。

沈骁从周妈狠厉的目光中察觉到此人不简单,又反反复复咀嚼小芙的话。

他心中豁然一亮,对啊,娘亲没了,至始至终小芙一点儿不难过,还说娘亲是好人,难道李寡妇没有死?

这个念头一出,他自己也惊了一跳。这案子毫无头绪,不能漏掉任何蛛丝马迹。

不觉间,沈骁又来到了李寡妇家附近,他爬上对面一间屋顶,坐在那儿一边盯紧静悄悄的李寡妇家院子,一边在脑中捋起案子来。

夜幕笼罩,案情胶着,他愁眉不展。

突然,一个高大的黑影鬼祟而来,立在李寡妇院前东张西望,确认无人后。他掏出一支木哨吹了两声,不大一会儿,李寡妇家院门开了,黑影闪身入内。

沈骁两眼放光,「嗖嗖」翻身轻巧地跟上,又悄声翻入围墙。

西屋窗上映出人影,他蹑手蹑脚地贴在窗下,里面的人窃窃私语,外面什么也听不清。

他着急地挪了两步,「咚」一声响,右脚被牢牢地夹住了。

「何人!」里面传来女子一声厉喝。

沈骁一个「飞鹰冲天」运了轻功,一翻身落在屋檐上。

周妈手里提着刀出来查看了一番后方回屋。

沈骁吃痛地蜷在屋顶,不敢作声,他一点点揭开瓦片想看清里面的情况。

那高大的黑影却从屋里出来了,这回沈骁才看清楚,那人披着大黑斗篷,把全身裹得严严实实,连脚都不露。头顶扣着的斗笠压得极低,整张脸埋在阴影里看不清。

黑影走路的姿势极其怪异,不见双脚动,只见人飘行。

难道是鬼?沈骁心里一惊,是鬼也得去会!

他顾不上脚伤,从后面蹑手蹑脚地追了上去。

黑影十分狡猾,居然查觉到有人跟踪,故意停在半路不走,沈骁一点点靠近。

「咻咻」黑影朝后撒了两把粉末,沈骁立即捂紧口鼻,即便这样,片刻后,他浑身无力,眼前仍有些影影绰绰的幻象。

半个时辰后,几个好心的路人一起帮忙取下了他脚上的捕兽夹。

他恢复过来瘸着脚回顾昨夜之事,李寡妇屋中传来那一声女音断喝,要么黑影是女子,要么周妈是假哑巴!还有那黑影怪异的走姿令人费解。

会用西域迷香的断然不是鬼!

沈骁回了趟衙门,苏县令见他这副模样,大手一挥批了他沐休假。

衙门上下最近忙碌着准备迎接朝中派来的钦差大臣,无暇顾及这桩案子。再者,李寡妇的娘告完状不久就似人间蒸发了般,寻不到踪迹。

苏县令第一次见到沈骁这个传闻中的俏面少年神探,也没抱多大的希望。乱世中悬案多了去,不差这一桩,破之幸甚,悬之无妨。

沈骁乔装一番又去了「奇货斋」,用一张一百两银的欠据,学了女妆易容术,买了套女裙,还学了日常的哑语手势。

第二日,他易容成了女子,挎着针头线脑刺绣等沿街卖。

第三次转到李寡妇家门前站了一盏茶的工夫,周妈终于牵着小芙出门了。

沈骁前去,打着手势恳求,周妈低头拉着小芙欲绕行,沈骁故意伸手拉她。

触到她的胳膊,沈骁脑中下意识地闪过一个念头,她是个练家子,武功了得。

被沈骁一碰,周妈的反应剧烈,身子猛地向后划去,小芙被她这一扯,摔倒在地哭起来。

「呜呜,好痛!」小芙哭喊着。

周妈慌了,伸手去抱她,那双手大而粗壮,不似女子。抱起小芙哄时,周妈仰脖颈那瞬间,沈骁看到了她凸起的大喉节。

周妈是个男子!

未等沈骁表歉意,周妈抱着小芙离开了。

沈骁隐约感到案情有些许眉目了。

果然,第三夜,那个黑影又出现了。

沈骁做好了防备,口鼻、面部都有面罩护着,口中含了颗化毒丹。

黑影刚靠近门,沈骁飞身而下,一把扭住了那人的双手。

他用力过猛,黑影被掼在了地上,沈骁才看清,这人双脚绑着半截高跷似的木屐,底部用一层软绵裹着,这样,行走诡异而无声,可吓退夜行所遇之人。

沈骁一把揭去黑影的面罩,拔出火折子吹燃,眼前人惊了他一跳,竟是李寡妇。

若不是扭着她双手,沈骁也会认为撞鬼了。

「你竟活着!」沈骁道。

「女侠,放过我这苦命妇人,要多少银两都可!」李寡妇哀声道。

「我问话,你如实答,便放你归去!」沈骁告诫。

李寡妇啜泣起来,沈骁心头一软,松开了她双手。

「啾啾」李寡妇吹起了木哨。

沈骁劈手夺木哨间,一巴掌挟着一股强大的气流击在他左肩胛上,震得他飞出三米远。

此人功夫远在自己之上。

沈骁还没站稳,就被人用绳索套牢。来人正是周妈。

这反转令沈骁猝不及防。周妈双手一提,沈骁几乎两脚悬空,「哧哧」两声,李寡妇撕下半片斗篷,搓揉两下成团堵沈骁的嘴。

转眼功夫,沈骁被拖进里屋的地下密室。

「必须杀了,只有死人才会保守秘密!」周妈抽刀开了口。

当真是男子,粗犷的声音,跳动的喉结,做不得假。

「且慢,不可伤及无辜!」李寡妇阻止了他。

周妈冷笑一声,舀起一瓢水泼向沈骁,面皮化了,露出真面目来。

关好密室门,李寡妇取出沈骁口中的布,周妈迫不及待地问:「是你?那罗淫贼派你来的吧!」说着手中的刀已重重扎在地上。

「小兄弟,我识得,你是断案神手沈骁,本不愿杀你,但与那罗淫贼同流合污者,死!」李寡妇恨恨道。

「我秉承先父遗志,只为民除害,为民断案!」沈骁掷地有声的话令周妈与李寡妇面面相觑。

「倘若,罗县令作恶,而我有人证物证,你可愿为我这烟花女子公正断案?」李寡妇问。

「有何不敢!」沈骁毫不犹豫地答。

「唉,误会,都是误会!」周妈与李寡妇「扑通」「扑通」双双跪地请沈骁谅解自己的冒犯之举。

「阿爹,阿娘,你们怎么深夜在此?」一个四五岁的小男童赤着脚下了密室。

「小芙,你怎么赤脚来了!」李寡妇与周妈齐声数落道。

这小芙竟是个男童,李寡妇与「周妈」是夫妻?沈骁一头雾水。

「沈哥哥!」小芙喊着扑向他,「沈哥哥了不起,是断案神手,我长大要像你一样抓恶人!」

沈骁不由红了脸,冲小芙做了个鬼脸。李寡妇哄小芙睡觉去了。

周妈扒下假发,洗净脂粉,是个魁实儿郎。

他叫周岳,青禾县人,自幼在外拜师习武,极少归家。有个姐姐叫周媚娘,生得妩媚明艳。

姐姐十六岁那年去苍桐县给外祖母拜寿,在外祖母家第二日失踪。寻找几年,杳无音讯。外祖母与母亲均因此郁结离世。

周岳便立誓要查姐姐失踪案,告慰祖母与母亲在天之灵。

一年的跟踪调查下来,他发现每年苍桐县要失踪三到四名美丽女子。这些女子大多不是苍桐县人,要么外来人口,要么访亲者,还有一点,都是平民百姓之女。

发现这个规律后,他就跟踪了苍桐周边几个县城里的美丽姑娘,尤其是贫苦人家的少女。

李寡妇也曾是周岳盯梢的目标之一。

她全名杨小乔,生得如花朵一般俏丽。十七岁那年被罗县令偶见,塞给她娘与兄长一笔银子后,她被关在一处屋里,罗县令每日必寻时机来与之交欢。

起初她也认命,每日做做女红打发时日,可好景不长。没多久,罗县令又觅新人了,便随便寻了个老鳏夫想打发了她。

此时,她偏又有了身孕,罗县令得知消息怒气冲冲地找了两个心腹打得她遍体鳞伤,恨她不喝每日的避子汤。

李寡妇的倔劲让罗县令恐生后患,命心腹将她打死草草掩埋了。偏她命大,奄奄一息时,被目睹整个事件过程的罗县令的小妾赶来救下,藏于窖中。

小妾也是苦命人,被罗县令棒打鸳鸯抢了来,杀了她的情郎。她还告诉李寡妇,罗县令好淫,掳过许多美貌女子,玷污完大多灭了口,她自己假意顺从才活了下来。

小妾的丫鬟为得赏银,两日后寻机会悉数告之了罗县令。

当夜救李寡妇的小妾就死在了罗府。跑出去的李寡妇被青楼的老鸨藏在马车里躲过一劫,却是刚出虎穴又入狼窝。

老鸨救她,是看中她的美色有利可图。待她身子一好,就给她下了迷药,任由一群交了重金的男子凌辱玩亵。

她想过死,但她更想报仇。

周岳就是在此时无意中寻到了李寡妇。此前跟踪的其他女子皆凭空不见了。故尔,见到李寡妇,他又惊又喜。

日日来青楼花钱陪李寡妇,久而久之,二人生了情愫。

李寡妇肚子里的孩子也一天天大起来,周岳不嫌弃,欲赎出李寡妇。

这个当口上,大街小巷风传罗县令家的霉运。他家大公子才骑马摔死不过三日,二公子又在赌扬与人斗殴致死。

李寡妇才叩谢完苍天开眼,就偷听到老鸨与人密谈的内容:罗县令派出爪牙正抓一名叫杨小乔的女子,且还贴了悬赏令,宣告此女怀着罗家骨血,来献者必重金赏。最重要的是,来人说,待杨小乔生产完,罗家必除去此女,这个活人把柄罗县令不会留。

老鸨告知对方,新来的花魁李寡妇与杨小乔相貌无二致,且也是自己当初在罗府附近救下她,明日请郎中一诊便知有无身孕,若有便是杨小乔。

李寡妇大惊,横竖都是死,何不逃出。

她与周岳当夜历尽千难逃到了偏僻的青禾县一隅避难。

熟料,隔壁住着那家青楼老鸨的阿姊,她一眼认出了李寡妇脖颈上刺着自家姊妹青楼的专属。

这老寡婆与她的独子逼着李寡妇交一大笔钱,否则要去告发。

走投无路之下,李寡妇只得重操旧业卖艺攒银,周岳也早出晚归赚银。

老寡婆母子却是胃口越来越大,李寡妇与周岳再次悄悄搬走,担心以夫妻相称太易暴露,周岳便男扮女装做仆妇。

李寡妇再次抛头露面,不为得银,只为收集有关罗县令的罪证。

但凡能提供有利证据者,听曲赏舞免费。李寡妇姿色过人,舞姿妖娆,琴技高超,来者趋之若鹜。一年下来她自然也掌握了罗县令一干罪证。

然而,有人发现她与苍桐县悬赏榜上的女子一模一样,漏了消息。

幼子四岁了,拖家带口还能逃到那儿去?

李寡妇想出一招「金蝉脱壳」之策,演了出诈死。

老寡婆闻风带着儿子先寻来,听说李寡妇已死,只有幼子与仆妇,贪婪地卷走了屋中一切。

「老寡婆与其子从此不在世间。」沈骁意味深长地看着周岳说。

从周岳躲闪的目光中,他知晓了答案:周岳杀了老寡婆母子。轻叹道:「天道公,多作恶,不可恕!」

周岳与李寡妇感激的目光齐刷刷投了过来。

「说来,那些个员外官绅士遭‘鬼’索银也是咎由自取啊!沈骁的目光落在李寡妇脸上。

「扑通」一声李寡妇跪下,声泪俱下道:「沈大人,那些皆是赚昧良心钱的恶人,不该活得如此逍遥!他们交的银子都在这密室底下,我愿拱手上交与你!」

「他们是有罪,不过不该由你私自来定。」沈骁一声叹息。

「罗县令那个狗官奸淫杀害少女,贪墨振灾银,卖官鬻爵!苏县令与之交好,定也是一丘之貉!」周岳气愤道。

沈骁没有接话,他知道罗县令为官不仁,苍桐县百姓敢怒不敢言,他私下也在慢慢收罗罪证。至于苏县令,他才来此不久,不了解此人。

远处拂晓的鸡啼声传来,沈骁告辞,临走告诉李寡妇二人,静待消息,得想个万全之策。

沈骁既想把罗县令这个贪官绳之以法,又不想暴露李寡妇与周岳,着实有些头痛。

回衙门的路上,他苦苦思索。一抬眼,见乔装的苏县令正扶起一个跌跤的小乞儿,并满脸怜惜地将自己手中的两个包子塞进乞儿手里。

沈骁心中一热,细微处见品性,苏县令心中有百姓,胸中自会有道义。

在青禾县多待一段时日,如果苏县令值得信赖,棘手的罗县令之案便可迎刃而解。

朝廷来的考核官员还要多待几日,沈骁被委派负责他们的行程安全,案子暂停下来。

第三日,传来石破天惊的消息,罗县令的头被人割下来悬于城门之上,额头上贴着一大块白绢布,列出了罗县令的十宗罪。

沈骁骑着快马赶回苍桐县时,罗县令的人头已取下敛入棺椁中,面上一副死不瞑目的狰狞相。罗府人披麻戴孝,嚎哭不止。罗县令的尸身寻了三天才在城外荒郊找回,被野兽啃食得只剩一副骨架。

能打过罗府众多练家子高手护院取罗县令性命之人,武功必定十分高强。

看到罗县令颈项上的刀口,周岳这个名字在沈骁脑中立即闪现。

沈骁为李寡妇与周岳惋惜,二人若肯耐心多候些时日,待他说服苏县令参与主办此案,二人尚有回旋余地。

眼下,二人杀了罗县令,纵然罗县令十恶不赦,光天化日之下杀人,必偿命。

沈骁深感无奈,罗府一帮女眷见着他,围拢过来,哭哭啼啼诉说罗县令之惨死之细节,捶胸顿足要他缉拿案犯。

一群人聒噪得沈骁心烦不已,借口头疼离开回了家。

当天半夜,李寡妇与周岳带着小芙找到沈骁,他们呈上一个装有罗县令的罪证的木匣并长跪不起,说自知难逃一死,求沈骁收留无辜的小芙。

责怪他们莽撞行事的话,沈骁没有说出口,如今于事无补。他答应二人好好抚养小芙。

李寡妇二人似乎早商定好,未等沈骁问话,双双跳窗而去,消失在苍茫的暗夜中。

小芙的到来,给沈骁的娘注入了活力,她开心地下床忙前忙后,精神好了许多。

朝廷派人来苍桐县督查此案,令沈骁三日内破案,否则以渎职罪入狱。

主簿给沈骁出主意,将这段时日与罗县令接触者统统抓来,酷吏严刑拷打,总有几个屈打成招者,这样就交差了。

沈骁拒绝了,他不能与罗县令一样草菅人命,也不想亲手抓回李寡妇周岳这对苦命鸳鸯。

他拖着案子不办,回家把一切事宜安顿好,做了入狱的准备。

第三日一早,沈骁一进衙门就看到自己的刀立在墙根,正有些纳闷,衙役们见他来都拥上来夸他这神探名不虚传。

督案的朝廷官员也向他投来赞许的目光,主簿大喝一声「带上来!」

几个衙役押着李寡妇与周岳进了衙门里。

「沈头儿,这二人什么都招了!你行啊,单枪匹马把案犯捉拿了!」

「还神不知鬼不觉地完成了任务!

「沾你的光,结了案,又可以休沐了!」

衙役们七嘴八舌,沈骁抬眼,李寡妇同周岳显然有备而来,二人目光绝决,坦然而坚定。

「大人,沈捕快为抢头功,已将我二人搜来所有罗县令那狗官的罪证据为己有!」李寡妇高声嚷。

望着周岳的残肢和李寡妇累累的伤痕,沈骁恍然大悟,这二人昨夜偷来自己的刀自残,再演一出「苦肉计」证明是他沈骁抓的人。

「沈捕头,速速回去把证据找来!」朝延官员面露不悦地命令。

沈骁此时已是百口莫辩,只能照做。

回到家推开门,小芙在院里追着一只粉蝶跑,满院里都是他脆生生的笑。娘满面笑容地跟在后面喊着:「慢点儿,慢点儿!」

一股暖流漫遍冯骁全身,他翻出李寡妇二人交由他的罗县令罪证的木匣打开,上面是一张简信和一摞银票,信上写:「沈大人,你是善人,小芙托负你,我二人安心了。银票请笑纳!」

他留下信和银票拿着证据交予了朝廷官员。

历时两个月的细审盘查,罗县令之罪属实,最后判了鞭尸刑。

李寡妇与周岳目无法纪,私自酿惨案,按律当斩。鉴于李寡妇为受害者,酌情减量,入狱十年,周岳充为官奴,流放幽州。

沈骁破格擢升为典史。母亲与他用心抚养教导小芙,后来为他更命沈博,唤沈骁为兄。

十年后,沈骁做了县丞,也有了自己的妻儿,小芙十三岁那年则成为苍桐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第一个最小的秀才。

李寡妇出狱后,见与沈骁一家生活的小芙已然成长为才华满腹的少年郎,生活充实而幸福,自己满意地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