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洞祖师瘞骨地，「砖读空间」焕新机——北京万松老人塔

寻访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系列游记第151篇：北京万松老人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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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访时间：2024年4月17日

闻万松老人塔之名久矣，近日因事赴京，偷得半日闲暇，在西单一带走巷访古，终得一睹为快。

早晨七点的北京，尚还没那么喧嚣，从下榻的酒店一路溜达过来，走得颇为酣畅。先前一日，好友向我推荐了「正阳书局」，我还不甚在意（我对逛实体书店素无兴趣，没在实体书店买书恐怕得有十几年了，尤其是那些以卖畅销书为主的「网红」书店），也未加以了解。待走到塔前才发现，嗨，原来正阳书局就是万松老人塔这里啊！塔在书局的院里，书局要九点半才开门，我一看时间，可着实是来早了，遂先找地吃饭瞎转悠去了。

逛完广济寺后我按点再来，正赶上工作人员在拆卸门闩门槛，开门大吉了。塔与此门正对，周身几无雕饰，状极朴素，亦不甚高。当然，若以高僧瘗骨之塔来看，它的「个头」也还是挺可观的了。

万松老人（1166-1246）是金、元时期的佛门宗师，俗家姓蔡，祖籍在今山西解州，生长于今河北永年，少时在邢州（今邢台）净土寺剃度，法名行秀。后游学于诸名刹，师从磁州大明寺雪岩慧满禅师而顿悟，得承其衣钵，复回邢州净土寺筑「万松轩」（这也是其后来得名的源头所在）住持。

行秀这一支的法脉属曹洞宗（禅宗五家之一），彼时已式微。行秀博览百家，学贯儒释，禅修深厚，妙语连珠，经由他的弘法，曹洞宗宗风大振，一时声名远播，被誉为曹洞宗的中兴祖师。By the way，少林寺虽为禅宗祖亭，但后以曹洞宗续派，所以说，如今的掌门人永信大和尚，也得恭恭敬敬喊万松老人一声祖师爷呢！

金章宗慕名邀请万松行秀进宫说法，倍极礼遇，行秀遂长留中都，这时他大概尚未而立，当然也还不叫万松老人。大约二十年后，蒙古大军攻陷金中都，行秀一度身陷囹圄，避祸海上，但不久后再度受到了礼遇（此事或许和他的俗家弟子耶律楚才受重用有点关系），住持万寿寺，并得窝阔台汗御赐佛牙。万松老人「退休」后隐居于从容庵，在他圆寂后，门人将其舍利「分塔供养」，后世仅知在邢台净土寺与北京各有一座，惜前者毁于文格。

虽然没有特别明确的记载，且各史籍在细节上亦有出入，但我觉得万松老人应该是在从容庵圆寂的，而从容庵似乎是在西刘村寺（即今广济寺，与塔极近）中，如此也就能解释了万松老人塔为何建于此地——这里正是他的圆寂之处。一代高僧这座硕果仅存的舍利塔，也是元大都地图上如今屈指可数的几处「老地标」之一。建成之后的七百余年间，它大多时候默默无闻、香火断绝，或藏身于民居酒肆之中，或与勾栏瓦舍为伴——清朝后期，砖塔胡同是几乎可与八大胡同齐名的「红灯区」。

不过，万松老人塔又是幸运的，因为在之后的每一个朝代，总还有人记挂它、保护它。明万历年间，塔被僧人乐庵在坊间意外寻得，看到石额上的「万松老人塔」字迹，乐庵大惊而号泣，遂募化资金，将周边酒肆房屋赎回，独自居而守之；清乾隆十八年，康亲王永恩奉敕重修，该塔因何得到了皇帝的关注，不得而知；1927年，京兆尹李垣大肆变卖旗产官产牟利，万松老人塔（我想应该是这块地皮吧）亦在清单之中，时任北洋交通总长的叶恭绰等人组织「万松精舍」以保塔，几经协商，终得李垣同意「赠予」，新中国成立后，叶恭绰将塔之权属交予文物部门管理。

这其中，又以后面这两次影响深远。清代重修，系在元塔之外另行包砖并加高二层，所以我们如今所见，早已非元代之原貌；而民国重修，则延长了它的「寿命」，并辟出了现在塔院的格局，如今的院门、题额皆是此时的手笔。我依稀记得以前在哪看到过关于这次重修的老照片，此时想破脑袋也找不到了。

在这局促的塔院里，想找到一个良好的拍摄角度颇有难度，我还发现无论怎么拍，塔看起来都是歪的。回来查阅了一些资料才恍然大悟，原来它确实存在着斜度。当年北京兴修地铁四号线，隧道从塔下穿过，为此还曾精密测绘，做了些保护工程，报告中的一张图，清晰地展示出了这种关系。

南北两边的厢房，是正阳书局的经营场所，倒是有些人气。漫不经心地洒莫了一圈，原想买一本【梁】在路上消磨时光，一问是原价售卖，乃作罢（家境贫寒，告辞）。又转到塔院西北角，只见两块「老」门板上写着：无事可静坐，闲情且读书。噫！这竟让我颇有感触，如今无事与闲情，似已是可望而不可及。每日虽看书不懈，但只是为了探索某事，却再难因为想看书而看闲书了，悲夫？

回来之后在网上查资料，对正阳书局和它的创办人也顺带有了更多的了解，我对这位同为「八零后的老板」倒是有些肃然起敬了。2014年，在zf的支持下，周边环境整治完成，正阳书局迁址于此，打造了一个公益性的「砖读空间」，其藏书亦深具本地文化内涵。如果抛开「网红」属性，我觉得在当今短视频的天下，文字与阅读是（也越来越会是）一个挺小众的东西，它们曾经是深邃而隽永的，但如今带给人们的兴趣与热度，往往只是「一锤子买卖」。关于文创，其实也一样，当新鲜劲褪去，剩下的只是同质化的泛滥——想你的风吹到了XX。

从这个角度来说，书局能在此坚持十年，殊为不易。而且，它不单是作为一个经营者，同时也成了「守塔人」，还带来了更多的关注与活力，这从文保的角度来说，是一个非常值得借鉴的创新。以文旅拉动经济，让文物活起来，本也是当前的一个理念，摒弃某些墨守的成规，多一些创新的尝试，对于某些地方「慵懒」的、敝帚自珍的文旅部门来说，大有必要。

这让我忽然有些后悔当时的仓促与吝啬了。也许某天，我会与好友一同再来，坐下来喝杯咖啡，享受一下悠闲的阅读时光，哪怕片刻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