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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人开锁去捉奸

2024-01-03情感

2018年冬天,一向规矩本分,恪守职业道德的徐师傅帮人开了一把锁,就是这再平常不过的开锁事件,居然引发了一场捉奸事故。本文为作者采访写成,为方便叙述,采用第一人称。

1

「师傅,我忘带钥匙了,你能尽快来帮我开下锁么?我着急拿个东西,一会儿还得上班了。」

「好,马上来」。

这种电话我每天都会接到几个,有时甚至几十个。

我叫徐明,70后,成都人,是一名职业开锁匠。开锁的手艺是从我父亲那里学来的,父亲其实极不乐意我干这一行,他觉得没前途。

中专毕业后,我去工厂上过班,也做过生意,折腾了好几年,不仅没挣到钱还弄得自己身心俱疲。

后来,父亲因病去世,我就接手了他的衣钵,盘了个小门店,不知不觉干这一行已经十多个年头了。

由于开锁服务涉及公民财产安全,属于特殊行业,必须到公安机关备案。但也有个别市场乱象,部分开锁师傅在给人开锁时,不查证件、给钱就开锁,低价开锁、高价换锁,搅乱了整个开锁业。

早在多年前,就曾有无良开锁师傅,用牙签、胶水、口香糖堵塞了大半条街的钥匙孔,然后贴满小广告,喜滋滋地坐等顾客送上门。结果,顾客没来,警察来了。

有些小区物业管得松,楼道里也没有安装摄像头,又没人巡逻管理,一些发传单的人就会悄咪咪进到小区,塞广告到门上。

可别小瞧这些五花八门的广告纸,它们可是不法分子锁定目标的「指南针」。

因为没人住的房子,门前的广告纸没人清理,有些社会混子就乘虚而入,冒充房主找人把锁给撬了,换新锁,拿到钥匙之后方便时常进屋临时住啊,聚会啊啥的。

说起这个撬锁,开锁行业也有潜规则。我上门开锁,经常会遇到人问:「我在网上看人家都是报价50块,你咋个要收100块钱?是不是专门坑我啰?」

大家不知道的是,真正有技术的开锁匠,都是靠手感,通过猫眼利用特制工具,在不破坏门锁的前提下开锁,这种收费相对便宜。

但是也有人报价50,来开锁时,通过撬锁的方式开锁,故意破坏门锁,然后再把随身携带的新锁给装上,最后价格一般都高于200块。

随着科技的发展,市面上出现了各种先进的智能锁,只需要输入密码或者指纹就能打开,锁匠的需求量骤减,许多锁匠不得不另谋生路。

开店卖锁就是个好出路。为了获取更多的客户资源,他们会故意低价开锁,但是实际上一来就撬锁,然后靠卖锁来赚钱。

现在,在开锁行业中「给钱就开锁,也不问问是不是业主」的现象日益普遍,这其实是一种极不负责任的行为,特别容易稀里糊涂地沦为蝇营狗苟之辈的「帮凶」,不仅给真正的业主「引狼入室」,也为自己的生活埋了一颗「不定时炸弹」。

2018年的那个冬天,我就因为疏忽大意,开了一把锁后,卷入一场大风波。时至今日,每当回忆起此事,都是脊背发凉。

2

那天,刚下过雨,天很冷。我受了些凉有些不舒服,晚上9点就上床睡觉了,睡了没多久,迷迷糊糊地听到手机在响。我们这一行,一天24小时,时刻准备着,深更半夜被叫起来开锁是常有的事。

来电话的是位女士,说是钥匙在路上丢了,请我过去帮忙开下锁。挂了电话,我睁着惺忪的睡眼看了下手机屏幕,已经半夜十一点了。

我本不想去,老婆也劝我不接这单生意了,在家好好休息,但那位女士说给双倍的价格,我一听地方离家里不远,还是挣扎着起床,披了件厚棉衣,提起工具包就出门了。

到了地儿,一位戴着黑色荷叶边儿帽子,穿着一件长款黑色羽绒服,年纪约莫四十来岁的女士非常热情地迎上来:「你就是刚接电话的开锁师傅吧?真是辛苦你了,这么晚了跑过来帮我开锁。」

说着就递给了我五张100元的票子。

天气冷,我一路提着工具包赶过来,手都快冻僵了,开锁也是个凭手感的活儿,我必须得把手弄热乎了才能开始工作。我在原地跳了几下,又是哈气又是搓手。

整个过程中,那位女士就在旁边静静地等着,并没有嚷嚷着催我「快点儿,快点儿」,这是位极有修养的女士。

遇到这么一位态度友好、给钱爽快又大方的客户也是一件幸事,我也挺高兴,心想这一趟跑得值。

按照常例,我需确认了她是这房子的业主,才能给她开锁。趁着搓手的功夫,我便问道:「大嫂子,你是住这里的吧?身上带证件了么,身份证也行,我得看下证件才能给你开锁。」

黑衣女士笑容不减,和气地说道:「哎呀,我平时就出门上个班,谁随身携带身份证呢,你放心,这真是我的房子。

你看,都这么晚了,天气又冷,我都在外面冻了半小时了。你先给我开锁,我进去了再给你找证件。」

我瞧着她的穿着打扮得体,言谈举止自然,不像是说谎的样子,再说谁也不是时刻把证件放身上,进门了再看也成,就给开了锁。

进门,她摸了好一会儿都没摸到开关,还是我打开手电筒,借着光才开了灯。客厅的沙发桌椅板凳摆放得特别整齐,我寻了个位置坐下,不知是不是光线的原因,总感觉茶几上有一层薄灰。

「师傅,你先坐一会儿,我去给你找证件。」我见她熟门熟路地进了一间房,没多久,便拿了一个相框出来,相框里是一个男人的照片。

接着,她又拿出手机,给我翻看相册,找出一张结婚照说:「这真是我家,你看这是我老公,我那证件平时总不用不晓得塞哪里了,一时半会儿也找不着,你看我用照片证明行吧?」

望着她诚恳的眼神,一时我也不好为难人家,客气地说:「行,我就确认下你是屋主就成,也不拘泥于什么证件,那我就先走了。」

这也是业内的常态,一般情况下只要能证明客户是屋主就行,没有规定必须提供相关证件。若是钥匙放家里忘记拿了,只要开门之后拿屋里的钥匙试试,能开锁就成;若是钥匙丢了,证件又没在身边,用其他的东西证明也成。

拿着到手的5张百元大钞,我心里乐呵呵地回家了,那天可真是冷,风刮得呼呼的,回到家洗了个热水澡就闷头睡了,我以为这只是个再寻常不过的开锁事件,没多久便抛诸于脑后。

3

直到2019年5月底的一天,一位戴着眼镜、身穿灰色长袖衬衣、面容憔悴胡子拉碴的男人来到店里,见面就问:「师傅,劳驾问下,世纪家园3栋6楼1号房的门锁是你帮忙开的吧?」

男人瞧着面生,且又不知来者合意,我打起哈哈:「嗯,这小区找我开过锁的多了去了,你说的这家我没印象了,不知道开没开过。」

「哦,没事儿,给你看张照片,你看能想起来不?」男人说着就从包里拿出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个女人。

我接过来仔细瞧了瞧,照片上的女子浅浅地笑着,透着照片也能感受到一股强大的气场,这不就是去年冬天半夜喊我开锁的那个女人吗?

确认无疑后,我打探地询问着面前这位略显沧桑的男人:「哎,你是她老公吧?我看过你的照片,长了胡子一打眼还没认出来。咋了,有啥问题么?」

见我回复还记得,男子显得格外高兴,连连说:「师傅,你这记性可真好,哎呀,可算是找到你了。我确实是她老公,我姓邹,今天来找你也没啥大事,就是想请你帮个小忙。」

「哦,邹先生,成,你要我帮啥忙?」

邹先生从包里拿出一张纸和一支笔递给我,我愣在那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邹先生解释说上次我开锁的那套房子,并不是他们夫妻二人的房子,现在需要请我写个证明,证明自己是在被他老婆欺骗的情况下开了锁。

最后,邹先生盯着我意味深长地一笑,凑近了压低着声音说:「这个证明写了之后,我会给您该有的辛苦费!」

「什么?那不是你家的房子啊?是屋里丢东西了么?」顿时,我的心就七上八下的,邹先生摇了摇头,表示没丢东西,我这才松了口气:「没财物失窃就好啊,不然我可说不清了。」

我问他要这个证明有什么用,邹先生只是笑笑不言语。我觉得这其中肯定有猫腻,思虑再三,慎重起见,我决定婉拒,暂不写这劳什子的证明,以免给自己惹一身骚。

邹先生见我有所警觉,多次恳请,最后不得所愿,悻悻而归。

临走前,邹先生收起了脸上的和气,恨恨地说道:「师傅,你要是不写证明,那就是故意包庇,告上法庭,那可是帮凶的罪名,你可想清楚了,到底是写还是不写?」

我打着哈哈,没给确定的回复,把人敷衍走了。

心惊胆战地过了一天,我心里无比懊悔不该接那单生意,整宿未眠,顶着满脑袋的疑问熬到了天亮。

第二天一大早,我接到一个陌生来电,本以为是请我去开锁的,电话接通,那边传来熟悉的声音,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对方就自我介绍说:「我去年冬天找您开过锁,我老公昨天去找过您吧?」

不待我回答,她还是一副云淡风轻的语气,不紧不慢地说着:「师傅,你不能写那个什么证明,你要是写了,咱们一起都得进监狱。」一听到「监狱」二字,我吓得浑身冒冷汗,这,我就开了个锁,怎么就得进监狱了咧?

我一脸懵逼,又惊又怕,又有疑惑,对方明明没有丢东西,为什么告上法庭我就得坐牢了?难道发生了啥了不得的大事儿?可也没听物业说呀!

可能是猜到了我的疑惑,对方没有多语,只多次嘱咐我不要写那个证明,便匆匆挂了电话。

4

没过两天,邹先生又来了,经过上次事情后,我没给他好脸色,邹先生也不恼,直接进店寻了个地方坐着。

看来这是要打持久战了!来者是客,我也不好撵人,给他倒了杯茶水,也坐下来。

为了搞清楚他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我试探着问:「你想让我写个证明,这事儿也不难,但是你得告诉我,你要这证明是做什么吧?」

邹先生咂摸了一口茶,一边摆弄着手机,一边说:「嗨,都是些家长里短的小事情,没什么大不了的。」说完,就把手机扔在了茶几上。

接着跟我闲聊起来,一会儿讨论起房价,一会儿说起这边刚运行的有轨电车,说着说着又扯到开锁的事上了。

邹先生说:「徐师傅,我听说你们这一行在给人开锁前是要先确认身份,确定是屋主了才能给开锁的,是不?」

「是啊!」我不假思索地回复。

邹先生拍了下我肩膀,继续说道:「哎,徐师傅,不是我说你,你这一行是个特殊职业,你咋能不按照规定办事,随便给人开锁呢?」

听他这么说,我「腾」地一下站起来,有些气愤地回道:「邹先生,你这话可不能乱说,我什么时候没按照规定给人开锁呢?」

邹先生又抿了口茶水,起身拉我坐下,故作疑问地说到:「那就奇怪了,那你怎么被我老婆骗去世纪家园开锁呢?那房子可不是我们两口子的,她哪来的证件证明呢?你肯定是没检查证件就给开锁了。」

听他这么说,我就着急了,立马辩解:「邹先生,那事儿可不能怪我,当时你老婆是再三说明这房子就是她的,还说进屋了给我看证件,我才开锁的。」

「哦,是这样啊,那确实不能怪你。那进屋了,她给你看证件了?」

「没有,」我心底腾起一股莫名的心虚,不由得声音就弱了半分,「不过,她用你的相片证明了,我才走的。」

天气有些闷热,不知不觉中,我额头上就浸出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汗珠。说了许久的话,我也觉得有些口干舌燥,便倾身向前,拿起陶色小茶壶准备给我自己也倒一杯水喝。

这时,邹先生的手机在茶几上作响,屏幕亮起来,显示有短信。我瞟了一眼,顾不得倒茶了,一下子从椅子上跳起来:「你在录音?!」立刻扑上去抢手机。

邹先生估计没料到我会突然发现录音的事,手速慢了半秒,我抓着手机三分之二的体积,他只逮住了手机的尾部,我们互相拉扯着对方,他想抢过手机赶紧抽身溜走,我则一手拽住手机不放,一手用肘关节抵住他的胸膛。

推搡间,我被茶几绊了一下,失去重心,向左侧倒去,惯性使然我本能地拽住邹先生,想借着他的支撑站稳当,结果我俩都「啪」地摔在了地上,手机也摔出了好远。

就在我跟邹先生在地上纠缠厮打的空档,他老婆突然出现了,搞不清楚状况的她经我提醒,赶紧捡起地上的手机迅速删掉了录音。

「邹志鹏,我现在可是给你留了面子的,你信不信我马上就把你的丑事都抖搂出去。」邹太太身着针织长裙,脊背挺得笔直,面无表情地说道。

邹先生脸上有些挂不住,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扔下一句「你等着,我会找到其他证据的,走着瞧」便急匆匆冲出门离开了。

我还想问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时,邹太太只温和的说了句:「抱歉了,师傅,给你添麻烦了。」说完,她也走了。

那几天,我像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伸长了脖子,等了一天又一天,半个月过去了,一个月过去了,也没人来问起这件事。

我不敢放松警惕,时刻提心吊胆地过日子,终于,一天早上我去锁店开门时,遇到专程在店门前等我的邹太太。

她手里拎着一堆水果和茶叶,连声说着抱歉给我带来那么大麻烦,然后她跟我讲了这件事的前因后果。

5

邹太太姓陈,那天她来找我时,跟邹先生就已经离婚了。陈女士说,她老公这些年对她一直不好,住院了都不去瞧上一眼,可是每次一提起离婚,她老公就说:「离婚可以,孩子留下,净身出户。」

她想打官司拿到孩子的抚养权和应得的财产,女人的直觉告诉她,邹先生应该是出轨了,可他非常狡猾,半点破绽都没留下。

一次偶然的情况下,陈女士的一位朋友在世纪家园小区看见了邹先生,陈女士才出此下策决定捉奸。

邹先生的姐姐在世纪家园小区有套房子,一直没人住,也没租出去。冷战期间,邹先生会搬出来到姐姐房子短住,陈女士猜测邹先生可能是在这套房子里跟情人约会,便想着进门安装摄像头、监听器来收集证据。

可她没有这套房子的钥匙,便冒充屋主找了我去开锁。事实跟陈女士猜测的一致,邹先生果然每周都和情人来这里约会,而且是不同的情人。

陈女士的运气极好,不仅拿到了邹先生出轨的证据,还拿到了他贪污公款的证据。

等各项证据都准备充分之后,陈女士便拿着离婚协议找邹先生摊牌,她想让邹先生净身出户,否则就打官司。

邹先生自然不可能乖乖就范,便顺藤摸瓜找到了我,想让我出证明,证明陈女士私闯民宅,安装窃听设备监控设备,侵犯他人隐私权。只要拿到证明,他就在谈判过程中多了一份筹码。

可他运气不好,证明没讨到,好不容易录的音也被删了,后来他又去小区物业那里调监控,也没找到有利的证据。

听到这里,我打了一个寒颤,看着眼前这个波澜不惊的女人,我感觉周身莫名升起一股寒意。

陈女士告诉我,其实邹先生比谁都怕对簿公堂,折腾了一番无果后,又跪求陈女士原谅,求她不要离婚,让她看在孩子的份上再给他一次机会。

可陈女士早已心灰意冷,为了尽快摆脱邹先生,只拿了家里一大半的财产和孩子的抚养权,两人终于达成一致,离了婚。

我问陈女士:「既然你的证据准备得这么充分,为什么不打官司呢?」

陈女士苦笑了一声:「毕竟是孩子他爸,我不能让我儿子有一个蹲监狱的爸爸呀。」

为陈女士的遭遇唏嘘,我也为自己唏嘘。虽然有幸没有被追究责任,但此事我确实有错,所谓吃一堑长一智,经此一事,后来我给人开锁前后一定会再三确认客户的身份,要求对方提供身份证,拍照存档。

每个行业都有其特性,开锁这一行涉及到安全问题,尽管开锁业都要求公安备案保证居民安全,作为业内人士还是应该恪守职业道德,千万不能疏忽大意,糊里糊涂地沦为不法分子的帮凶。

本来,我也有很多机会可以转行,但是我没有,我老婆也很支持我。我很感谢我的职业,因为它磨炼了我的心性。

今年,我们那一片区拆迁,我们家有幸分了五套房和30万块钱。一夜暴富,兴奋是少不了的,但也没乐得找不着北。

我跟我老婆很低调,一如既往地过日子,现在身边的许多朋友其实都不知道我是个拆迁户,我儿子也不知道我们家有好几套房。

老婆用那30万块钱跟她朋友合伙开了个串串火锅店,生意不错,她每天很忙,照顾一家老小的责任就落到我头上,我也很乐意做一个幸福的耙耳朵。

我就是一普通人,没什么大志向,能这样踏踏实实过日子,我觉得很知足。

作者 | 韶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