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述人:吴迪
引言
母亲是疫情后去世的,本来已经八十多岁的老人了,犯有老年痴呆。
她已经认不出她的儿子和孙子了,但是她会经常问我:
「昨天,是不是你大舅来了,这2000元钱记得还给他,他这一辈子不容易。」
母亲拿出她装钱的小包,小包里一直放着2000元钱,她总是每天晚上拿出来数数。
她经常在第二天见我时,重复着这样的话,这样的动作。
大舅在多年前已经去世了。
我想不明白,为什么一生与大舅老死不相往来的母亲,在晚年疾呆时一直记得这件事。
那2000元钱是1998年我考上大学时大舅送来的,早就还给了大舅。
而且我清楚地记得,那天大舅来送钱时,母亲避而不见,也没留大舅吃饭。
甚至,在那件事之前,我根本不知道有大舅这个人存在。
直到母亲去世前,她还拉着我的手说:「你大舅又来看我了,他让我和他一起走,我要走了。」
我不知道大舅和母亲有着怎么的误会和解不开的仇怨,一生从不来往,却又念念不忘。
直到母亲去世后,小舅来吊唁,谈起这件事时,我才知道原因。
1
我叫吴迪,出生在一个普通的农民家庭。我的父亲是一名工人,母亲则是地道的农民。
我们家里一共有四个孩子,我是家中的长子。
虽然生活条件艰苦,但一家人相亲相爱,日子也还算过得去。
我家在一个偏远的乡村,那里的山清水秀,却也掩盖不住贫穷的现实。
母亲是一位温柔贤淑,气质高雅的美女。即使如此贫穷的环境,加上长年的劳作,在她身上你看不出一点农村妇女该有的俗气。
反而在她身上,你可以看到城市知识分子的脱俗气质,她根本不属于农村,更像电影里的大家闺秀、
后来,我才知道,母亲确实是出身于地主家庭。外公家离我家只有十公里。
外公早年参加革命,是一位参加过渡江作战任务的军人,但他的家庭却是实实在在的地主。
母亲年轻时考上了省里的矿院,上到一半时,特殊时期停课停学的风潮出现,她只好回到了农村。
后来,听从外公的安排,嫁给了父亲。
父亲也是一名军人,后来复员在工厂当工人,对母亲也是非常好。
因为,在那个年代,做为工人阶级的父亲娶一位地主成份的母亲,是需要很大的勇气。
也许,父亲是被母亲的美貌征服了。
但是说句心里话,在我看来父亲是配不上母亲的。母亲即使是到了老年,她穿着简朴地衣服站在街头,仍然是一道靓丽的风景。
父母都有一定的文化知识,当然对我们的学习抓的比较紧。
那些年,我们兄弟姊妹上学从来都是能上到什么程度,就上到什么程度,除非自己不想上了,父母从来没有劝我们退学。
而我也是家里姊妹们学习最好那个。母亲也一直鼓励我上大学。
1998年,对我来说是意义非凡的一年。
那年夏天,我收到了大学录取通知书,这不仅是我个人的荣耀,也是我们全家的骄傲。
然而,喜悦之余,我们却面临着一个严峻的问题——学费。
对于我们这样一个家庭来说,大学学费无疑是一笔巨大的开销。
2
我记得那天晚上,全家人围坐在昏黄的灯光下,父母亲的脸上写满了忧虑。
母亲提议我去小舅家借钱,希望能缓解一下经济压力。
小舅是母亲的弟弟,在县城工作,夫妻两人都是吃公粮的人,经济条件自然比我们好。
外公当年退休时,唯一安排给安排工作的,就是小舅。
但这也没什么可说,小舅后来和舅母都考上了中专,毕业后当然国家安排工作。
外公的作用也不过是让他们安排进更理想的单位罢了。
后来,我才知道,这也是母亲一直鼓励我读大学的原因,她想让我完成她年轻时的梦想,也为她争口气。
我带着希望和忐忑,踏上了前往小舅家的路。
在县城里,小舅家的红砖小楼里,小舅母说:「我俩也是拿的死工资,一家人吃喝下来,貤留不下什么钱。」
最终在小舅的坚持下,舅母不情愿地拿出了500元钱。小舅送我走时,一直送我到车站反复说:「小舅家的经济状况也并不宽裕,只能拿出这么多了。」
我回去告诉了母亲,母亲也只是说了句:「你小舅也不容易,已经不错了。」
94年国家教育改革,大学学费开始大幅提高,除了学费我还要带一定的路费和生活费。
而当时父亲的单位效益不好,每月只有一百多元工资,而家里几个孩子上学,入不敷出。
家里能借的地方都去借了,但钱还是不够,差了很多。
第二天,一个自称是我大舅的人来到了我们家。
他身材高大,一张国字脸,浓眉大眼,他穿着朴素,手里提着一个破旧的绿军用挎包,举手投足间都显大气潇洒。
我从未见过这个人,因为在我的记忆里,我们家从未提起过大舅。我甚至怀疑,我是否真的有一个大舅。
他的出现,让我感到非常惊讶。
大舅的到来,给我们带来了一线希望。他从布包里拿出了一叠钱,数了数,正好是2000元。
这在当时,对于我们来说,无疑是一笔巨款。
然而,那天很奇怪的是,母亲却躲在屋里,对大舅避而不见。
父亲与大舅两个人坐在正堂,也没什么话说,只是沉默地抽着烟。
大舅并没有多说什么,他只是简单地和父亲交谈了几句,询问了我的情况。
大意是听小舅母说了,我考上了大学,家里缺钱上学,他便来了。
他把钱放在屋里的方桌上,父亲只是简单地说了句:「谢谢。」
然后大舅就匆匆离开了。我站在门口,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村口的小路上,心中充满了感激和疑惑。
我不明白,为什么母亲会对他如此冷漠?
大舅就该是母亲最亲的兄弟,而且是家里的重要客人,怎么连基本的礼貌都没有,也没有留他吃饭,这都很反常。
我试图从母亲那里得到答案,但她只是淡淡地说:「这都不重要,多操心你的学业。」
母亲的话语中似乎隐藏着什么,但我没有继续追问。
从那天起,我开始意识到,我们家背后,可能隐藏着一些不为人知的故事。
3
我决定不再追问,而是将这份感激转化为学习的动力。
我知道,这2000元钱对我来说,不仅仅是一笔学费,更是一种责任和期望。
我要用这笔钱,去实现我的梦想,去回报那些关心我、支持我的人。
大学生活对我来说,是全新的开始。我用这笔钱购买了必要的学习用品,也为自己添置了一些简单的衣物。
在大学里,我努力学习,积极参加各种活动,希望能够全面提升自己。
时光转瞬即逝,我很快度过了四年的大学生活,并成功分配到了县城工作。
小舅和舅母后来都当了领导,工作很忙。
外公和外婆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母亲嘱咐我时常去看看,但她却很少来县城看外公和外婆。
大舅也似乎从我们的生活里消失了,我们兄弟姊妹结婚时,只有小舅来参加过,大舅从来没有出现过。
我也曾问过小舅,但他总是避而不谈。我也就无法再追问了。
记得,后来外公病重卧床不起,小舅没有时间照顾,那天大舅来把外公外婆接走。
我才见了他一面。而那2000元钱,听母亲说在我毕业那年已经还给了大舅。
再见大舅已经是三年以后,就是在外公的葬礼上,那年大舅一直伺候外公,将他送走了。
母亲和我也去了葬礼,但让我意外地是,母亲送了花圈,磕了头后便回家了。
她的冷漠与她平时的性格完全不符,这让我更加奇怪。
又过了许多年,我在城市扎下了根,父亲也退休了,我把父母接到我家里住。
而其他弟妹们也陆续成家,但父母亲一直在我这里生活。
父亲在73岁时去世了。
没过两年,小舅来说大舅去世了。母亲没有去,她在佛堂里坐了一天,我听她一直在诵【地藏王菩萨经】
她难得让我去吊唁,并多说了两句:「你大舅是个好人,他一辈子不容易,你去给他烧个纸吧。代我说一句,我对不起他。」
我再问母亲便不说了,诵起了经。
4
岁月如梭,母亲也在这时间的长河中慢慢老去。她的记忆力开始衰退,有时会忘记一些日常的事情,甚至有时会认不出自己的儿女。
医生告诉我们,母亲患上了老年痴呆症。
尽管如此,母亲似乎对一些久远的记忆格外清晰。
她经常会提起大舅,那个在我们生活中突然出现又消失的亲人。
每当她说起大舅,眼神中总是流露出深深的怀念和愧疚。
「昨天,你大舅是不是来了。……」
这句话陪伴着她一生的最后几年,而我也总是耐心地听她每天的絮叨
我能从中感受到母亲对大舅深深的思念和不一样的情感。
随着母亲的病情加重,她开始更多地提起大舅,仿佛在她的潜意识里,大舅是她生命中一个重要的存在,是她无法割舍的一部分。
母亲离世后,我心中充满了哀伤和未解之谜。
守灵的夜晚,我与小舅坐在一起,共同回忆着家族的往事。
小舅的脸上写满了岁月的痕迹,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种复杂的情感。
我知道,这是一个了解真相的机会,也许小舅能解开我心中的疑惑。
我问小舅:「大舅和母亲之间,究竟有什么矛盾,为什么这么多年他们老死不相往来?」
小舅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缓缓地开口,他的话语中带着一丝沉重和无奈。
「其实,他们是一对恋人。」小舅的话让我大惊,我从未想过母亲和大舅之间会有这样的关系。
小舅继续说道:「但生生被你外公拆散了。」
原来,大舅并非外公的亲生儿子,而是外婆在一次外出时拾回家的孤儿。
大舅和母亲从小一起长大,彼此之间有着深厚的感情。这种感情慢慢转化成了爱情。
但在当时的观念中,这样的关系是不被接受的。
十八岁那年,母亲考上了矿院,那一年她认为可以抛开一切了,她便和大舅一起私奔了。
但是,那个年代人员是禁止流动的,他们在外面呆了不到一个月,便被找了回来。
外公得知了这件事,从部队回来,愤怒之下差点用皮带将大舅打死。
那天晚上,大舅被麻绳吊在房梁上,父亲用军用皮带一直抽。
一边抽一边说:「没想到我养了个白眼儿狼,你看我不打死你。」
而大舅当时一声不吭,即不喊疼,也不求饶,更不认错。
母亲实在看不下去,为了保护大舅,她跪在外公面前求情,并答应不再与大舅往来。
外公最终将大舅赶出了家门,而母亲则在外公的安排下嫁给了父亲。
我听着小舅的叙述,心中涌起了一股难以言说的复杂情绪。
我为母亲和大舅的爱情感到惋惜,也为他们的牺牲感到敬佩。
大舅在外公晚年时,不计前嫌,回来照顾外公,直到外公去世。
这份宽容和孝心,让我对大舅的敬意更深。
小舅的话让我意识到,母亲一生都在遵守着对外公的承诺,即使心中装着大舅,也从未逾越那条界限。
她与大舅之间的情感,被深深地埋藏在心底,成为了一段永远无法忘记的往事。
结语
母亲的故事,让我对亲情和爱情有了更深的理解。
有些情感,即使不能公开表达,不被社会所允许,也会在心底生根发芽,成为生命中不可磨灭的一部分。
而母亲结婚后,一直不与大舅往来,是对家庭的忠诚,更是对家庭责任的坚守。
母亲的一生坎坷不幸,但她清白坦荡,值得敬重。
本故事来源于生活,部分情节进行艺术加工,请勿对号入座。图片来源于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