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去美容院、养生馆、母婴店做「埋植避孕」，应去正规医疗机构。
撰文 | 燕小六
有效率达99.9%的皮下埋植避孕，是欧美女性不生娃的主流选择之一。
它需要把一根或数根长约3-4厘米的细硅胶棒，埋入非优势手的上臂内侧。形如火柴棍的硅胶棒含激素，能长期、缓慢释放。一次植入，避孕效果至少管3年。
多数情况下，女性想怀孕或皮埋剂到期了，随时可以在门诊取出。
但也有特殊情况。有些皮埋剂会「长脚」，从手臂游走到身体其他部位，钻入腋窝、锁骨、胸壁，甚至肺动脉内。
白色硅胶棒是皮下埋植剂。图源/thelowdown
火柴棍消失了
29岁的丽贝卡·哈迪（Rebecca Hardy）为自己的皮埋剂，犯愁好几年。
2018年3月埋植后，有一天，她在洗澡时突然发现，左臂皮埋处的凸起消失了。她咨询医生被告知：「不用担心，这是一个深层植入物。摸不到很正常。」
随着3年有效期临近，她回到医院，希望预约手术取出。常规术前检查发现，左臂的皮埋剂「消失了」。
再接着，丽贝卡做了CT肺血管造影、X射线等一系列检查。医生们评估称，皮埋剂游走到她的左肺动脉分支内。血管外科、胸外科等多科会诊认为，经血管内途径移除皮埋剂的难度很大。经胸切除的风险也不小，可能大出血。
上海肺科医院胸外科主任医师周逸鸣告诉「医学界」，针对丽贝卡的情况，能否去除，更多取决于医生操作技术、手术经验和胆量。「经血管内途径移除，适合柔软、直径较小的异物，不然确实风险很大。她可以尝试开胸取出，第一时间阻断肺动脉主干，必要情况下可以切除部分肺叶。缺点是开胸手术的创伤较大。」
一名胸外科医生告诉「医学界」，要判断皮埋剂能否取出，需在CT下截取平面图，评估进入角度、深度，是从肺间缝隙、肺裂还是其他位置进入。如果皮埋剂完全埋进肺内，可能要切开肺部、拔出，过程中可能出血。
「此时要权衡利弊，评估患者为了取出，能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以及，如果不取，结果会如何。」该名胸外科医生介绍，他没有接诊过皮埋剂移位患者，但其他医疗器械也存在移位风险。比如安装临时起搏器时，需经股静脉等、用穿刺针送入导线。穿刺针细且尖，若掉入体内，会因患者运动而在身体组织内游走，需在CT下定位取出。
「因为我没有症状，医生建议先加强监测，暂时不做手术。」丽贝卡听到后，惶恐不已。皮埋剂在体内移位，并发症风险会增加，包括导致感染、咯血、气胸、胸痛、穿透血管，甚至肺栓塞。
根据 Medicine（Baltimore） 文章，截至2020年，至少有21例皮埋剂移位致女性肺栓塞的报告。其中多人是无症状者。
肺栓塞是仅次于冠心病、卒中的全球第三大心血管病死亡原因。未经治疗，会出现呼吸衰竭、心力衰竭、休克等，病死率达25%。
丽贝卡·哈迪（Rebecca Hardy）于新冠疫情期间的影像学检查结果。图源/DailyMail
各种各样的移位
为丽贝卡完成皮下埋植的医院隶属于诺丁汉大学医院NHS信托基金。后者声明称：「皮下埋植移位是一种罕见的术后并发症，发生率仅为130万分之一。」
周逸鸣告诉「医学界」，如皮埋剂这样的较大异物游移进入肺动脉，「简直有点匪夷所思」。较大可能是植入时，一部分针头扎进静脉。随着血液流动，植入物整个被吸进静脉，游走到心脏，再泵入肺动脉。「这就是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他表示，还有一种可能是，埋入时好好的，但在剧烈运动等某些外力作用下，固定的皮埋剂被挤进血管。「一开始，可能只是部分进入，逐渐整个都进去了。」
「＜2厘米的移位，一般认为是可接受的。超出这一距离，就属于不良事件。」美国克利夫兰诊所助理教授、妇产科医生佩林·巴杜尔（Pelin Batur）介绍，皮埋剂如果向手部移动，可能引起腕管症状；向上走，或造成腋窝区域疼痛、手臂麻木；如果进入血管，极可能发生远距离位移。
2020年 Medicine（Baltimore） 文章显示，1名26岁女性肺栓塞，诱因就是皮下埋植物进入右侧肺中叶动脉。次年 Cureus 报告，1名38岁女性的左肺下叶发现约4厘米长的线性高密度异物，后被证实为皮埋剂。
根据英国药品和健康产品管理局（MHRA）数据，某品牌皮下埋植剂上市至2019年9月3日的10年间，共收到107例移位进入肺部和肺动脉的报告。
2020年初，MHRA更新皮下埋植的使用方法和建议。包括，进一步梳理、明晰解剖结构。推荐植入部位应在非优势手的上臂内侧，距离内侧肘弯8-10厘米，置于肱二头肌和肱三头肌的间隙处，这一区域通常没有主要血管和神经。
优化植入时女性的姿态。该建议主张女性平卧，肘部弯曲，手放在头下方，尽量让尺神经偏离植入部位，降低神经损伤风险。
MHRA还强调，皮下埋植必须由经过适当培训、获得专业资质的医疗保健专业人员完成。植入后，要指导女性日常自我检测皮埋剂位置，若发现移动或「消失」，应尽快就医。
1名27岁女性使用皮下埋植避孕8年后，经CT检查发现，皮埋剂游走至左肺下叶动脉。图源/BJR Case Rep
去美容院做避孕手术？
「就我的经历，1994年，原国家计生委科技司、原国家计生委科研所、原青海省计生委联合举办关于皮下埋植的培训班。一时间皮下埋植做得很多。」青海省红十字医院妇科主任医师娄英告诉「医学界」。
前述病例让娄英想起她也遇到过类似情况。「我遇到过一例皮埋剂移位，怎么都摸不到，手臂CT也查不出。该女性没有症状，不想做更多检查、追踪皮埋剂位置。」
【实用妇产科杂志】【中国计划生育学杂志】在1996、2009年，报告过皮下埋植剂移位。据周雪明等人文章，1名女性做皮埋3个月后，植入物距离原切口近2cm。
如今，皮下埋植在我国或面临更严峻问题。
综合江苏南京、福建泉州、广西玉林等地媒体报道，近年一些胆大的美容院、养生馆、母婴店私自开展「埋植避孕」，称这是个小操作：「只要用一个套管针头戳破皮肤，把避孕棒推进皮肤里，贴个创可贴就好了。不用切开皮肤、不留疤，5分钟做完，随到随做、做完就走。」
【扬子晚报】称，2019年3月，南京市妇幼保健院生殖保健科接诊多名患者，都是在美容院进行皮埋后出现明显不适。其中1人的检查显示，本应放置在皮下脂肪层的皮埋针，被放进靠近肌肉的位置，且已发生移位。
而且，皮下埋植绝不是人人适合、「随到随做」。根据【女性避孕方法临床应用的中国专家共识】，皮下埋植适用于大多数有避孕需求的女性。「应用宫内节育器反复脱落，子宫等生殖道畸形不宜放置宫内节育器，存在含雌激素避孕药禁忌证的人，都很适用。」娄英说。
她补充，已经或可疑妊娠、血栓、乳腺癌、服用抗癫痫或肺结核药物、不明原因不规则阴道出血、频发性偏头痛、肝肾功能异常属于常规禁忌证，不可做皮下埋植。
根据MHRA最新建议，埋植位置过深，植入位置不当、靠近活动关节，以及身体质量指数（BMI）低，是皮埋剂发生位移的风险因素。BMI＜17.5，尤其是伴有厌食症者，是高风险人群。
植入技巧也有讲究。【实用妇产科杂志】文章显示，皮下埋植较为简单，但控制皮埋的深度并非容易。植入过深，皮埋剂埋入深层结缔组织中，该层主要是疏松脂肪层，这就为皮埋剂的移位创造了条件。
「皮下埋植是一种医疗行为，须遵循特定的医疗规范。」娄英强调。这包括术前，女性要完善一系列检查，如乙肝二对半、肝肾功能、血糖、血脂、乳腺B超、妇科B超等。手术当日还需查血常规、做尿妊娠试验。埋植后，还要随访、复查一系列医学指标。「这是美容院、养生馆做不到的。」
皮下埋植可能出现一些不良反应，如阴道少量出血或点滴出血，闭经等，一般会随使用时间消失。「在上个世纪90年代，民众不太理解和接受这些不良反应，对皮下埋植除避孕外的健康益处（如改善痛经或经量过多）等知之甚少。后来，皮下埋植用得明显少了。」娄英说。
参考文献 ：
1.Mother's shock after 'lost' contraceptive implant ended up in her LUNGS - and doctors fear removing it could kill her. Daily Mail
2.Kafi Mallak, F., & Kopp Kallner, H. Migration of a subdermal contraceptive implant into a subsegmental pulmonary artery and etonogestrel serum concentration over time – a case report. The European Journal of Contraception & Reproductive Health Care. 27(3),261–264. doi.org/10.1080/13625187.2022.203697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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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Migration of Implantable Birth Control Devices: A Rare but Potentially Serious Problem. Cleveland Clini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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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Nexplanon (etonogestrel) contraceptive implants: new insertion site to reduce rare risk of neurovascular injury and implant migration. Medicines and Healthcare products Regulatory Agency
7.孟翠巧,刘焕欣,于春红. 健康体检发现无症状肺栓塞1例. 中华健康管理学杂志. 2022,16(09):647-649. DOI:10.3760/cma.j.cn115624-20220424-00303
8.皮下埋「小棒」避孕，30岁女子疼痛难忍！新型避孕法悄然流行操作不当后果很严重. 扬子晚报
9.周雪明, 张燕琳, 陈孝路, 屠兴复. 皮下埋植剂移位2例. 实用妇产科杂志. 1996年(第12卷)专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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