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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8年10月1日,北京的长安街头张灯结彩为祖国庆生,人们欢呼雀跃着向天安门广场涌去。 上午9点时分,毛主席、宋庆龄等出现在天安门观礼台上,向着台下的群众挥手致意。
台下顿时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和欢呼声,而在喜气洋洋的人群当中,却有着一群神色复杂,格格不入的「特殊团体」。
他们穿着整齐划一,身边还站着公安人员,正是被毛主席特别安排来参加国庆观礼的北京功德林战犯。 这些昔日的国民党高官,很多人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官民一心,共享欢愉的场景。
曾是国民党军统云南站站长的沈醉,在看到台上的宋庆龄之后,立即恐慌了起来。他急忙低下了头,尽可能地将自己隐藏起来,生怕被台上的宋庆龄所发现。
他见到宋庆龄之所以如此惊慌,盖因他心中藏着对宋庆龄的羞愧之情。
军统三剑客——沈醉
1914年,沈醉出生于湖南湘潭的一个农村家庭。她的母亲是清末诗社南社的成员,「沈醉」之名正是母亲采取李清照的【如梦令】,其中「沉醉不知归路」一句所来。
沈醉从小深受母亲的诗词熏陶,被揭怀玉,养成了一生酷爱诗词的雅兴。身处乱世之中,有才能者势必不甘默默无闻,从小便胸怀大志的沈醉亦是如此。
18岁那年,他深受进步思潮的影响,经常参加革命和学生游行活动。在被学校开除后,沈醉愤然前往上海,投靠了自己的姐夫——曾任黄埔军校教官的余乐醒。
年轻的沈醉对这个早早加入共产党的姐夫十分崇拜,此次前来上海正是想要他安排自己参加革命工作。然而自「四一二」反革命政变后,余乐醒已经脱离了共产党,加入了军统为戴笠效命。
余乐醒将沈醉安排在复兴社当联络员,所谓复兴社,就是戴笠所设立的特务训练机构。
对于这次自己盲目的投靠,沈醉日后在回忆录中写道,自己可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
戴笠初次见到沈醉,就对这个年轻又聪明能干的小伙子很有好感,两人促膝长谈一小时之久。在两人分别之时,戴笠还慷慨赠予沈醉100元,这让沈醉受宠若惊。
然而戴笠之所以对沈醉如此之好,并非是他「宅心仁厚」。 当时他的复兴社成立不久,社内人员山头林立,戴笠急需培养自己的亲信。
因此,初出茅庐,心思单纯的沈醉便成为了他拉拢的目标。
就这样,凭借着戴笠的一路栽培,沈醉在军统的地位一路稳步提高。 而当初上街游行热血青年,也逐渐被灯红酒绿所腐蚀,逐渐变成了不惜对同胞挥刀的残忍刽子手。
在此期间,沈醉曾在戴笠的命令下,对许多名人志士进行监视,例如鲁迅、丁玲等知名作家。
由于沈醉出色的表现,戴笠很快便将他提拔为复兴社上海法租界组组长,开始监视更为重要的人物——宋庆龄。
「国母」宋庆龄
宋庆龄是中华民国国父孙中山的妻子,在孙中山先生去世后,她仍坚定不移地推行「三民主义」思想。
在蒋介石、汪精卫等人发动反革命政变之后,宋庆龄联合毛泽东、周恩来和国民党左派人物对其表示强烈抗议。
自然而然的,宋庆龄也受到了军统的监视,成为了法租界组重要的重要监视对象。
为了打压宋庆龄的革命行为,沈醉等人多次向宋庆龄住处写恐吓信和打去骚扰电话,企图以此来吓倒宋庆龄。
然而「国母」宋庆龄何许人也,岂能因为这点小事就放弃了自己的信仰?面对白色恐怖,宋庆龄毫不畏惧,反而以更加积极的姿态参与反蒋活动。
在宋庆龄强大的影响力之下,蒋介石在国民党和社会中的形象一落千丈,这让蒋介石对宋庆龄深恶痛绝。如果换做别人,以蒋介石的性格,势必会将她立即除掉。
可偏偏这个人是宋庆龄,她不仅是蒋介石的「师母」,又是妻子宋美龄的亲姐姐。 蒋介石曾在宋美龄面前表现出对宋庆龄的杀意,不料宋美龄直接掏出手枪以死相逼,这让蒋介石很是头疼。
既然无法解决宋庆龄,那就从她的身边人入手,通过别人来搞坏宋庆龄的名声。
这种事蒋介石自然不会亲自出手,于是便将这一任务交给了戴笠来做,而戴笠则又是将任务交给了十分器重的沈醉。
1933年6月,一群特务将民权保障同盟总干事杨杏佛打死在宋庆龄府前,而宋庆龄正是民权保障同盟主席。
宋庆龄得知后愤怒不已,将这件事曝光大众,痛斥军统迫害同胞、残杀无辜的丑恶行径。
见这种手段吓不倒宋庆龄,沈醉就又想到了一条诡计,那就是收买宋庆龄身边的一名叫李燕娥的女佣。 这名女佣才20出头,心思比较单纯,沈醉正是看中了这一点。
他派去了一个女特务伪装成女佣,制造了两人在菜市场相遇的「缘分」。在相同身份的伪装之下,李姐很快便和特务聊了起来,特务们也得知了李姐的详细信息。
监视计划
李姐来自上海乡下,与吃喝嫖赌的懒汉丈夫离婚后,经人介绍成为了宋庆龄的保姆。 李姐虽然没有什么文化,但她性格温和善良、为人稳重可靠,深受宋庆龄的信任。
得知这一消息后,沈醉欣喜若狂,急忙命令女特务多与李姐接触。女特务便经常给李姐送去礼物,并假借探望的名义,几次到宋庆龄府上拜访。
李姐虽然心思单纯,但并没有隐瞒这件事,而是一五一十地将事情全部告诉了宋庆龄。在女特务登门拜访时,有着丰富阅历的宋庆龄,一眼就看出了这个所谓的「女佣」动机不纯。
宋庆龄让李姐将所收礼物全部返还给特务,并与她断绝了来往,因此沈醉的第一个计划破产了。
一计不成,沈醉决定发起「美男计」,目标人物依然是李姐。
先前他们已经了解到,李姐刚刚与丈夫离婚,正处于情感的空窗期。于是,沈醉便派出了一个帅气年轻的特务,伪装成为与女佣身份相符的汽车司机去勾引李姐。
在「机缘巧合」之下,李姐结识了伪装成司机的特务。在特务花言巧语地欺骗之下,李姐逐渐对他心生好感,两人建立了频繁而隐秘的来往。
有了上一次的教训,沈醉特意嘱咐特务不要急于打探宋府情报,以免引起李姐的怀疑。 宋庆龄得知李姐有了「恋人」,便仔细地询问了他们结识的过程,并嘱咐李姐一定要多多了解此人。
于是李姐便突然来到男友家中造访,然而沈醉早就布置好了一切,没有露出丝毫的破绽。并且沈醉还特意在附近安排了一些「司机」,通过和其男友的热心攀谈,来让李姐感觉男友的稳重可靠。
李姐对男友十分满意,有了将他带回府中给宋庆龄见面的想法,这让戴笠和沈醉欣喜若狂。然而正当两人快要步入婚姻殿堂的时候,李姐却突然变卦,再也不愿见到男友。
特务们十分诧异,连忙让其守在宋府门口等待李姐。经过数日蹲伏,特务终于等到了李姐,连忙「痛哭挽回」。
然而李姐一见男友就火冒三丈,哭着怒斥道:「骗子!坏蛋!」说什么也不肯与他接触。
李姐态度如此坚决,似乎已经识破了这场骗局,这一计划由此再次破产。 这让沈醉一头雾水,实在想不通到底是哪里暴露了,直到解放后这仍然是沈醉迷惑不解的问题。
眼见宋庆龄身边之人无法攻克,戴笠依然不愿放弃,询问沈醉还有没有其他既不伤及性命,又能让宋庆龄吃亏的办法。
沈醉略加思索,又给出了一个办法,那就是驱车撞伤宋庆龄。 通过这样的「意外」,让宋庆龄不得不住进医院,再买通医护人员慢慢下毒搞垮她的身体。
戴笠一听立马拍桌叫好,让沈醉将详细计划说出来,沈醉立即给出了方案:
「先准备一辆质量良好、车架坚固的德国轿车,然后将玻璃换成撞击之后不会碎的防弹玻璃。到时候我开车跟着她的车。」
沈醉计划了一场车祸。
戴笠听罢觉得可行,便让沈醉找到上海青帮头目杜月笙来安排汽车事宜,等待自己一声令下便可以实施行动。
沈醉兴奋不已,倘若自己真的能完成这一任务,势必会受到蒋介石的重用。
然而这一等,沈醉就足足等了一年,戴笠却宣布放弃这一计划。
沈醉十分诧异,戴笠却反问道:「宋庆龄还不能死,你有什么把握让她只是重伤?」
虽然是蒋介石下达的命令,但要真出了事,最后倒霉背锅的还是他们。
沈醉恍然大悟,随后不管蒋介石下达什么样针对宋庆龄的命令,军统特务们都装聋作哑。
在抗日战争时期,宋庆龄一直尽心尽力地帮助共产党,向共产党根据地源源不断地输送物资 。抗战相持阶段,蒋介石掀起反共高潮,对根据地实施经济和物资封锁。
这一举动,再次引起了宋庆龄的愤怒,不断利用社会舆论向蒋介石施压。这再次触怒了蒋介石。
他随即命令戴笠、沈醉等人暗杀宋美龄,戴笠只得硬着头皮再次接下了任务。
两人一合计,打算利用日本飞机轰炸的借口,给宋庆龄制造一场「空难」。
但特务们在监视宋庆龄行程的时候,被孔令伟(宋庆龄外甥女,孔祥熙之女)发现了,将这一事告诉了宋美龄。
宋美龄大为恼火,指着蒋介石的鼻子臭骂了一顿,为宋庆龄留下「3142」的急电以做保障。放心不下的宋美龄,又找到宋子文、孔祥熙前去「关照」一下戴笠。
这两位「财神爷」找到了戴笠,宋子文直接了当地训斥道:
「戴老板,自己派系之间的事情,要想得长远一些,不要太死心眼。委员长(蒋介石)今天喜欢的人,明天说不定就要倒台,要为自己留条路嘛。」
戴笠听完冷汗直流,此后再未提过执行刺杀任务一事了。
靠着强大的名望和关系,宋庆龄从容而坚定地反对着蒋介石的独裁统治,蒋介石也拿她没有什么办法。
因此尽管沈醉等人虽然经常监视、恐吓宋庆龄,却始终没敢对其痛下杀手。
自此,沈醉便再没有跟这位「国母」有过接触。再次相见时,却已是太平盛世,新中国冉冉升起的时候了。
全国解放了
1949年,随着上海被解放,国民党国防部保密局局长毛人凤丢下沈醉,和蒋介石一同逃离。
被抛弃的沈醉举目无亲,最终打算参与卢汉的起义活动,企图在政治上获得新生的机会。
然而由于沈醉之前恶劣的行径、善于欺诈的性格,卢汉十分担心他泄密。为了确保起义成功,卢汉在沈醉签了起义文书后,立即将其当做战犯关押了起来。
1949年12月9日,卢汉率部起义,而沈醉则被当做「顽固分子」关押进了监狱。 镣铐带上的那一刻,沈醉心如死灰,他深知自己的双手沾满了同胞的鲜血,预计自己难逃一死。
他积极参与改造,将自己所做所知全盘托出。
1957年,由于改造态度良好,沈醉被转移到北京功德林监狱。在这里,他意外地见到了许多国民党所谓的「烈士」。
这些曾经在国民党赫赫有名的将帅们,此刻正悠然自得地穿着囚服坐在一起闲谈。
经过多年的改造,他们已经意识到了自身曾经犯下的错误,思想境界得到了很大的提升。 在抗美援朝战争爆发后,他们还放下往日的仇恨,积极为前线的解放军一起出谋划策。
1958年国庆前夕,公安部部长罗瑞卿接到命令,说是主席要向他交代一件事。
罗瑞卿快步走到主席身前,主席嘱咐道:
「应该让他们一起来参观国庆节典礼。」
这一消息被传入功德林后,所有人都欢呼雀跃了起来。
这对他们来说意义非凡,在感动于主席的宽宏大量之余,同时夹杂着一些忐忑之感。
对于第一次参加国庆观礼的沈醉来说,这种感觉尤为强烈,让他整宿都激动的难以入眠。
为了能在人民面前焕然一新,沈醉主动揽下了理发的任务,帮助功德林的每个人理发。他们早早穿戴一新,怀着激动的心情登上了公共汽车,在公安部搭建的看台上静静等待观礼的开始。
平日里就十分热闹的长安街头,在这个意义非凡的日子里更加红火,到处花环如林。 放眼望去,满街鲜红的旗帜,如同人民火热的血液一般充满生机地流淌着。
人们欢呼着,如潮水般涌向天安门,这让功德林战犯们一时间目瞪口呆。
他们在过去见惯了所谓的「愚民」,印象中只有他们的谩骂和哭喊,从未想过原来每个人的脸上都可以洋溢着幸福自由的笑容。
如今以戴罪之身身处人民的浪潮中,他们既激动又羞愧,不禁有些坐立不安。而其中的沈醉,则显得更为慌乱,只恨不得将自己藏在地缝当中去。
这是因为他看到天安门看台之上,有一道熟悉的身影站立在毛主席身旁。 她知性优雅,岁月似乎没有在她身上留下太多痕迹。
看着宋庆龄先生向人民群众挥手致意,沈醉顿感无地自容,急忙缩头缩脑,生怕被宋庆龄所发现。同样是暗中窥探,同样的人,却已经是不同境地了。
此时的宋庆龄依然深受人民尊重,依然光芒万丈,而沈醉则是身着囚服,甚至不敢直视宋庆龄一眼。
往日的窥探,是充满恶毒的,恨不得将宋庆龄撕碎去邀功。
而现如今,沈醉只剩下了浓浓的愧疚之感,丝毫没有半点对宋庆龄的敌意了。
他终于意识到,宋庆龄、共产党人、人民那些被他们曾经深恶痛绝的「敌人」,宁肯冒着生命危险,也要坚持与他们作对的这些人,他们是正确的。
他们所信仰的,坚守的,正是没有压迫、剥削的美好新世界。并非是他们刻意曾与自己为敌,而是自己站在了人民的对面,执迷不悟地阻挡着历史滚滚前行的车轮。
现如今,他站在人民的浪潮中,一同沐浴着新生太阳的光辉。沈醉再也没有了顾虑,他将自己军统时期犯下的错误全部写在了回忆录中,字里行间内,满是对宋庆龄及人民的忏悔。
1996年3月18日,沈醉因肺癌病逝于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