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四方)
广东东莞有个可园,2018年春,我与表哥曾经到过此地,但来时较晚,已近闭园,走马观花,未及细看。一晃6年过去了,昨日由表哥驱车,专程而来,得以从容参观。再加上可园工作人员的免费详细讲解,了解了可园的来龙去脉,更是锦上添花,收获颇多。
可园位于东莞市博厦村,临近东江南支流,始建于清朝道光30年(公元1850年)。与顺德清晖园、佛山梁园、番禺余荫山房合称清代岭南四大名园。
可园主人是清代末年东莞博厦村的张敬修,官至江西按察、署理布政使。此人武能提刀杀敌,文能妙笔生花,既是一名武将,又是一介文人,曾为抵抗英国侵略军奋勇杀敌,并广涉金石书画、琴棋诗赋。
但此人官运非一帆风顺,征战有胜有负,职位几起几落。以致心灰意冷,无意官场,归隐田园之心日胜一日。
可园自清道光30年起,历经10余年建成。至于名称的来历,还有一段趣话。据说张敬修起初想取名「意园」,即称心如意之园。彻底竣工后,招待宾客。征求客人意见,不知人们是酒喝高了, 还是园子实在漂亮,客人们竟一时都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来形容概括,只是一个劲地说:「可以!可以!」言者无心,听者有意。于是,「可园」的名称便应运而生了。
可园面积不大,只有区区3.3亩,但设计精致,布局巧妙,把别墅、庭院、花园、书斋、卧室、 客厅,小湖融为一体;亭台楼阁、山水桥榭、曲径长廊,厅堂轩院,包罗万象。很多建筑都带一「可」字,可楼、可堂、可轩、可亭、可湖、 可舟、可洲……。全园布局高低错落,参差有序;曲径回环,蜿蜒通幽;轩窗含景,陈设淡雅;林木葱茏,繁花摇曳;碧水荡漾,跃金踊鲤,极具江南水乡园林特色。
可园大门南向,青砖绿瓦,朴素简约,门两侧悬有一副藏头对联: 可羡人间福地, 园夸天上仙宫, 巧妙地把可园两字镶嵌其间。
由大门入园,正中为荷花池,左边是迎客厅,右边是花圃小径,正面荷池尽头则是假山和楼台圆形拱门。
荷塘左边有一东向大门,据介绍是原来可园的正门,门额上书「可园」二字,系园主张敬修亲题, 联云: 未荒黄菊径; 权作赤松乡。 此联据说也是张敬修撰书,上联写自己退隐归田,仿效陶潜「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下联则暗喻自己犹如辅佐刘邦谋取大业、功成身退的谋臣张良。张良晚年遁入空门,自称赤松子。由此看出, 可园主人历经磨难,大彻大悟,可进可退,可上可下,寄情风花雪月,无意宦海沉浮,真的想在这美丽的园林终老一生了。
但人生无常,世事难料,张敬修因战时屡屡负伤,又得不到及时救治,沉疴宿疾频发,于1840年含恨离世,终年40岁。这座美丽的园林,他并没有享受多长时间。说句迷信话,这就是命吧。
正门左厅为「草草草堂」,内有一尊园主张敬修塑像。门有一副嵌名联: 草草原非草草; 堂堂敢谓堂堂。 堂名由来是张敬修在军中所记脱胎而来,「偶尔饥,草草俱膳;偶尔倦,草草成寐;晨而起,草草盥洗。洗毕,草草就道行之」。但他还说,「用餐也草草,住宿也草草,但是做人不能草草」,故起了这三草堂名,来时时提醒自己:生活要草草,做人须堂堂。
此堂原为居廉、居巢二位书画名家居住和作画的地方。张敬修是一位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文人,他更是倾心于绘画,将居巢、居廉两位大画家,请至家中供养多年,为他们后来取得重大的绘画成就创造了优渥的条件。居巢、居廉两位是谁?就是著名国画大师高剑父、关山月等人的师傅和师祖。关山月的【江山如此多娇】巨幅国画,至今仍悬挂在北京人民大会堂。
擘红小榭紧邻草草草堂,是介于亭、屋、台之间的奇特建筑。这是主人邀客人在此小憩的地方。 东莞是荔枝之乡,荔枝是岭南佳果,当夏日园中荔枝成熟之时,主人和朋友常在此边赏园观景、吟诗作画,边品尝新鲜荔枝,咀嚼美味,其情融融,其乐陶陶。
前行不远就是双清室,名字取「人境双清」之意。此厅四角设门,平面呈中文的「亞」字状,结构奇巧。家具、 铺地和门、窗花均摹似繁体亞字形,故又名亞字厅。
亚字厅几面都是彩色玻璃,红、蓝、黄、绿相间的十字形窗心,色调斑斓,五彩缤纷, 使室内外景物随光影的移动而变化多端。
再前面就是园内的制高点邀山阁了。高耸的邀山阁,是全园的建筑重心。共四层,高约五六丈, 是当年休闲娱乐观赏风景的地方。据说这里曾经是整个东莞的制高点,置身楼上,环顾四野,清风徐来,稻菽起伏,近水远山,一览无余。
下楼左拐,穿过问花小院,便来到了壶中天。壶中天就是一处天井,天井是岭南建筑的重要形式,能起通风采光作用。这里环境清幽,文人雅士在此谈天说地,品茶下棋。楼上琴音袅袅,楼下凉风习习,令人神清气爽。这里悬有一联:园小无穷尽,壶中别有天,画龙点睛地道出了此处的精妙。
可堂紧邻壶中天,是园中的主要建筑,三开间,坐北朝南。可堂是园中最大的厅堂,为喜庆宴会之所。两侧房间为园主及家人起居之处。堂门悬有一联:可可动情思,漫问可楼何处觅;堂堂消岁月,应怜堂庑此间存,极言可堂之美。
堂内还有一联:大可浮家泛宅,岂肯随波逐流。宁可隐身家园,吟风咏月,也不愿追风逐浪,消磨宦海,充分表达了园主远离朝廷的隐退心愿。
离可堂不远,有一处名叫假山涵月的地方, 系四面八柱的平顶方亭建筑。 石柱上悬有一联:荆树有花兄弟乐,砚田无税子孙耕。
上句含有一个典故,汉代三兄弟分家,决定把院中的紫荆树砍为三段,各取一份。第二天砍树时,紫荆已花谢枯死。长兄见此情景,对两个弟弟说,树听一分为三,自感伤心枯死,我们还不如树啊,说完悲不自胜。三人决定不再分家,紫荆树居然又复活了。故后人以「紫荆」比喻兄弟骨肉相连。"荆树有花兄弟乐"就是说兄弟和睦,家业才兴旺,也就是人们常说的家和万事兴。
下句更是言简意赅。砚田,借指读书。说笔耕不像农耕那样缴纳赋税,所以古人认为,好好读书,腾达为官,是一本万利的事情,并以此勉励后辈知书达礼,文明持家,代代相传。这两句话,即使放在现代社会,也有其积极的意义。
说来也巧,不一会儿,还真的来了一位打扮素雅的小姑娘,坐在对联前的石凳上,有模有样地读起了【唐诗三百首】,很是应景。
继续前行,就看到了一池碧水,这便是可湖了。湖中有亭,名曰可亭。亭离岸不远,有红色曲桥相连。小亭既是园中一景,又是观赏湖景的最佳之处。夏日微风逐浪,荷香送爽,蝉嘶蛙鸣,游鱼相戏,是消夏避暑的好去处。
沿湖的绿树掩映中,有一条人行长廊,名曰博溪渔隐。漫步其中,可饱览湖光秀色。此处亦可停泊小船,船经可湖,直通园外。入口处有一联,「十万买邻多占水,一分起屋半栽花。 」可园的特点是「占水栽花」 ,园虽小,但廊环水绕,花香扑鼻,沁人心脾,让人流连忘返。
可园的所有建筑,立意明确,紧紧围绕一个「可」字。可,是个内涵丰富的字眼,可以,值得,适合,允许。在园主眼中,可,就是行止随心,进退如意,能上能下,适可而止。世事险恶,宦海无常,这是园主无可奈何的明哲保身之举。
可园可人可细品,几杯几友几春秋。昨天中午,东莞的气温高达32度,但廊檐蔽日,浓叶遮荫,园内气温舒适宜人。两个多小时的游览,走走停停,慢慢悠悠,我们欣赏了岭南建筑的敞放明快、清新精致;领略了岭南文化的丰富多彩、博大精深。联想到前些天参观的清晖园、梁园和余荫山庄,不由人得出由衷的结论:岭南四大名园,异彩纷呈,各有千秋;享誉南粤,名不虚传。
(2024年5月7日,照片均为同时拍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