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云低薄暮,急雪舞回风。」吟诵杜甫的这两句诗时,我正站在临泽县倪家营镇一个叫南台子村的村口。冻云叆叇,雪花逡巡低徊。远眺祁连山,那里,千年的云岫苍古静穆,任雪一层一层抚过岁月的沧桑。
雪如柳絮漫天,又似梨花缤纷,让远远近近的人家都变成了烟雾般的梦。终于看见了矗立在昏黄天穹下的七彩丘陵。那些丘陵,当地人称它为丹霞山。
丹霞是纯自然的产物。由于青藏高原的造山运动,大地隆起,出现了「色如渥丹,灿若明霞」的地貌,而后被人发现,成为地质家族的奇观。
雪飘飘摇摇,纷纷扬扬,披洒在丹霞山嶙峋的石岩上,宛若织着轻纱般的礼服,或留白或缠绕在其上,勾勒出丹霞凸凹起伏的柔曼曲线。风吟雪舞,丹霞山仿佛御风而行,在即将隐入到白茫茫的云层时,留下一个袅袅婷婷的背影。
沿着蜿蜒的山路缓步而上,人恍若就骑乘在一条巨大的色彩缤纷的热带鱼身上。灰白色、丹红色、米黄色、墨绿色、黛青色、暗褐色、土黄色,一缕缕、一行行描画着绮丽的山脊,又连缀成色彩斑斓的河流。徜徉独行,看不见觅食的鸟雀,也听不到冷雁声声,迷蒙中让人恍惚走进了一个神秘的王国,苍茫而又空寂。天地间尽是无羁的雪,簌簌作响,无拘无束任意飘落。恍若它们要将那些隐匿了很久的深情话语,一句一句呢喃在丹霞山的耳畔,叙说一个地老天荒的故事。这让独行其间的我,有了一种恍惚之感,说不清眼前演绎的究竟是一段旧传说,还是缔造着一章新童话?
登上四号观景台时,暮色已汲汲漫漫而来。天空更低了一些,琼玉般的雪映亮整个丘陵。静伫。凝视。看吧,漫天雪花,在山的道道褶皱里,翻飞着层层叠叠的罗裙,浅紫色、淡朱色、沙米色、水墨色、天青色、灰褐色……条条色带随着丘陵的起伏而上下,又像一条波澜不息的河。轻重不一的错落着色,和着北风击打的拍子,胡笳的乐音就从那些掩藏的岁月里流淌了出来。风雪里,丘陵已不再是丘陵,每一道纹脉,每一个层次都像浴雪而生的精灵。时而化身为柔婉飘逸的魏晋杂舞者,时而又演绎着汉唐豪迈自由的巴渝舞。风啸啸,雪茫茫。琵琶铮铮,羌笛幽咽。如泣如诉,缠绵悱恻间,蓦地升腾起翩翩大漠飞天,舞姿刚劲而又妩媚,让山丘瞬间散发出超然世外、天人合一的迷醉气息,顺着白雪飞落的印记延绵不断地流向远方,消散进不远处的祁连山。在光影的变幻里,衣袂飘飘的七彩丘陵,将落雪丹霞的袅娜多姿渲染到了极致。
鸟雀无声,寒鸦不噪。在皑皑白雪覆盖着的祁连山的映衬里,我安享着丹霞落雪独有的苍凉和风情,开始构想被造化打翻了巨大彩色染料盒后,女娲是如何独具匠心地挥洒晕染,精心绘就了她笔下的七彩神话。
雪愈发地紧了起来。远处村庄的灯次第亮了起来,像一颗颗闪着光的钻石,牵连着羽翼纷飞的雪,织就一层锦缎,把丹霞像婴孩一样轻轻裹起来,缓缓送进雪夜的怀抱。不远处,祁连山展开臂膀,把白了的头又往上挺了挺……(文/蒋静)
(来源:甘肃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