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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遊最經典的10首詩詞,首首神品,值得全部背誦

2024-08-06國風

遊山西村

【宋】陸遊

莫笑農家臘酒渾,豐年留客足雞豚。

山重水復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簫鼓追隨春社近,衣冠簡樸古風存。

從今若許閑乘月,拄杖無時夜叩門。

陶淵明之後,田園詩在中國古典詩歌中蔚為大觀。田園詩寫農家生活、田園風光,其中固然有如陶淵明「晨興理荒穢,帶月荷鋤歸」這般辛勞的耕作體驗,或如範成大「無力買田聊種水,近來湖面亦收租」這般揭示農民被剝削的痛苦現實,但大多數文人寫田園,是將田園生活理想化,乃至作為自己精神家園的安放地。陸遊的【遊山西村】中,就有這種寄托。

詩中的「山西村」,風景優美,村周圍柳暗花明;農人熱情好客,用「臘酒」「雞豚」—— 一個農家所能提供的最好的飲食款待客人;生活快樂富足,簫鼓聲聲,村民們正在春社上歡歌笑語。如果要去「山西村」,需要走過一重重山水,不小心可能會迷路;村中人衣冠簡樸,還保留著古風。

詩人來到這裏便不想離去,這裏有他理想的生活,沒有紛爭,沒有煩惱,人情淳樸,生活簡單悠閑。這裏不正是陶淵明【桃花源記】中的世外桃源嗎?

釵頭鳳

【宋】陸遊

紅酥手,黃縢酒,滿城春色宮墻柳。東風惡,歡情薄。一懷愁緒,幾年離索。錯,錯,錯!

春如舊,人空瘦,淚痕紅浥鮫綃透。桃花落,閑池閣。山盟雖在,錦書難托。莫,莫,莫!

陸遊二十歲的時候,迎娶了第一任妻子唐氏,兩人情投意合,度過了一段非常美好的時光。但是天不遂人願,出於種種原因,二人很快被迫分開了。盡管如此,陸遊一直思念著唐氏,經常回憶起二人共度的歲月。在紹興城南,有一座名叫沈園的園林,這裏應該是陸遊和唐氏經常攜手同遊的地方,以至於陸遊每到一處相似的空間,都會勾起對唐氏的無盡思念。

此刻的陸遊,正在離故鄉紹興千裏之外的南鄭(今陜西漢中)。這裏盡管是南宋與金的邊防前線,但近似江南的氣候帶來了宜人的風景,使得艷遊的風氣也很濃郁。何況南鄭還與鳳州鄰近,那裏不僅廣種秀柳,盛產美酒,大部份的歌女都擁有一雙纖纖玉手,以至於這三樣東西成為名聞天下的「鳳州三出」。陸遊應該正是在柳絮紛飛的時節,出席了一場宴會,一邊品嘗著鳳州美酒,一邊聽著鳳州歌女唱著動聽的歌謠。

當下的歡樂又扯動了陸遊一直潛藏在心中的憂愁,已經與唐氏分別十余年了,而她也在不久之前離開了人間,所有的相思也就失去了寄托。漢中的風景依稀相似紹興,桃花柳絮也與當年的沈園相仿佛,眼前動人的歌女也一如你的容顏,但都不是真的過去,也不可能是你。當年的結婚誓言如今猶在,但自己早就是不守信用的負心漢,如今連寄一封表達思念的信箋也無從寄去了。那還能怎麽辦呢?除了連呼錯錯錯,也只能徒嘆罷了罷了罷了。無可奈何間,還是那片割舍不去的深情。

陸遊對唐氏的思念不僅持續到中年,就是年過八旬的時候依然不能忘懷。當他晚年退居故鄉的時候,在沈園舊地題了這麽兩首絕句:「夢斷香消四十年,沈園柳老不吹綿。此身行作稽山土,猶吊遺蹤一泫然。」「城上斜陽畫角哀,沈園非復舊池台。傷心橋下春波綠,曾是驚鴻照影來。」年輕時無法實作的真情,就是會像這樣,一直纏繞在生命的每一個瞬間。

沈園二首

【宋】陸遊

其一

城上斜陽畫角哀,沈園非復舊池台。

傷心橋下春波綠,曾是驚鴻照影來。

其二

夢斷香消四十年,沈園柳老不吹綿。

此身行作稽山土,猶吊遺蹤一泫然。

與表妹唐琬的愛情悲劇,是陸遊心頭一生的痛。陸遊二十歲時與唐琬結婚,夫妻恩愛,感情極深,無奈陸遊的母親不喜歡唐琬,這段婚姻只持續了三年就被迫結束,此後兩人各自婚嫁。陸遊三十一歲那年,到沈園遊玩,偶遇唐琬夫婦,唐琬遣人送酒肴致意,陸遊悵然良久,在墻壁上題【釵頭鳳】一詞離去。唐琬讀詞後悲不自勝,不久郁郁而終。陸遊在此後的五十多年裏,曾多次返回沈園,並寫有多首追憶、悼念唐琬的詩。【沈園二首】是其中最著名的兩篇。

這兩首詩作於陸遊七十五歲時,唐琬已經逝去四十多年。第一首詩寫故地重遊,沈園內的亭台變化很大,可是陸遊眼中看到的,仍是四十多年前,唐琬從這裏走過。她就像一只翩然飛過的奇洛基,橋下池水映出了她美麗的身影。第二首詩寫四十多年過去了,沈園的柳樹都已衰老得飄不出柳絮,自己的生命眼看也要走到盡頭,唯一不變的是心中對唐琬的懷念和止不住的傷心落淚。

一位七十五歲的老人,站在沈園的小橋上,臨風灑淚,淚水中有追憶,有愧悔,有哀婉,有此生不渝的愛戀,在中國文學史上,站成了一幅動人的畫面。

臨安春雨初霽

【宋】陸遊

世味年來薄似紗,誰令騎馬客京華。

小樓一夜聽春雨,深巷明朝賣杏花。

矮紙斜行閑作草,晴窗細乳戲分茶。

素衣莫起風塵嘆,猶及清明可到家。

陸遊的這首【臨安春雨初霽】寫於淳熙十三年(1186),此時他已六十二歲,在家鄉山陰賦閑了五年。這一年春天,陸遊又被起用為嚴州知府,赴任之前,先到臨安(今浙江杭州)去覲見皇帝,在西湖邊上的客棧裏聽候召見時,寫下了這首廣為傳誦的名作。

家居五年,遠離政界,但對於政治舞台上的傾軋變幻,對於世態炎涼,他是體會得更深了。所以詩的開頭就用了一個獨具匠心的巧譬,感嘆世態人情薄得就像半透明的紗。世情既然如此澆薄,何必出來做官?所以下句說:為什麽騎了馬到京城裏來,過這客居寂寞與無聊的生活呢?「小樓」一聯是陸遊的名句,語言清新雋永。詩人只身住在小樓上,徹夜聽著春雨的淅瀝;次日清晨,深幽的小巷中傳來了叫賣杏花的聲音,告訴人們春已深了。讀這一句詩時,對「一夜」兩字不可輕輕放過,它正暗示了詩人一夜未曾入睡,國事家愁,伴著這雨聲而湧上了眉間心頭。五六兩句寫他白天的生活。陸遊擅長行草,從現存的陸遊手跡看,他的行草疏朗有致,風韻瀟灑。陸遊客居京華,閑極無聊,所以以草書消遣。「分茶」指鑒別茶的等級,這裏就是品茶的意思。無事而作草書,晴窗下品著清茗,表面上看,是極閑適恬靜的境界,然而在這背後,正藏著詩人無限的感慨與牢騷。

最後兩句,反用陸機【為顧彥先贈婦】「京洛多風塵,素衣化為緇」的意思,其實是自我解嘲。「莫起風塵嘆」,是因為不等到清明就可以回家了,然回家本非詩人之願。因京中閑居無聊,誌不得伸,故不如回鄉躬耕。「猶及清明可到家」實為激楚之言。偌大一個杭州城,竟然容不得詩人有所作為,悲憤之情見於言外。

蔔算子·詠梅

【宋】陸遊

驛外斷橋邊,寂寞開無主。已是黃昏獨自愁,更著風和雨。

無意苦爭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塵,只有香如故。

梅花是古代高潔品德的象征,它不懼風寒,在春未到時傲然開放,向世人傳遞著春來的訊息。而真正到了群芳爭艷的時候,它又早已隱去,並不在意誰會成為最美艷的春花,也不計較世人會不會記住自己的容顏。

德行如此,本不應該為自己的孤獨寂寞感到惆悵,因為這是自己的選擇,結局早已知曉。但詞中的梅花卻在自悼寂寞,還為黃昏分時遭受的風雨感到痛苦,因為居然出現了一些不曾料到的折磨。

詞中的梅花其實就是陸遊自己,既是對自己清高品德的認同,也有對朝中小人的憤慨。自己已經主動結束了政治舞台,回到家鄉過著清閑落寞的生活,完全不再爭取任何的名利。但他們卻還是不願放過自己,仍然在耍各種心機與陰謀,似乎要將自己完全鏟除才罷休。

既然如此,也就不必戚戚於險惡的遭際了。詞的末句突然間振起,回到了梅花應有的傲骨。零落成泥看來是躲不過去了,那就不必去躲,只要自己始終堅持本誌,天地間終究會留下屬於自己的清香。

書憤

【宋】陸遊

早歲那知世事艱,中原北望氣如山。

樓船夜雪瓜洲渡,鐵馬秋風大散關。

塞上長城空自許,鏡中衰鬢已先斑。

出師一表真名世,千載誰堪伯仲間!

陸遊身當南宋,一生都主張對金用兵,收復北方失地。但南宋的大多數時期都是主和派占上風,因而陸遊的壯誌終身不得實作。每當念及淪陷的國土,想到自己沒有機會殺敵報國,他的內心就充滿憤懣。

這首【書憤】,是陸遊六十二歲時所作,這時他已是一位年過花甲的老人,退職居家也已長達六年。他回憶起青壯年時期,那時充滿理想和豪情,立誌收復中原。南宋的兩場大勝仗也激勵著他。一場發生在大散關,由南宋初期的名將吳玠指揮,以數千宋軍擊退十萬金兵;另一場發生在采石磯,金國皇帝海陵王率領的金兵在此遭受重大失敗,戰船全部燒毀,移駐瓜洲渡後被臣下殺死,南宋取得了對金作戰的最大一次勝利。

然而兩次重大勝利並沒有堅定南宋政府北伐的信心,在金兵退去後,偏安求和的心態又在執政者中成為主流。作為主戰派,陸遊的大部份時間都在投閑置散中度過。他以「塞上長城」自詡,他相信自己的才華,能為北伐貢獻力量,可惜國家沒有給他這個機會。在一年年的等待中,他已垂垂老矣。

陸遊想到了諸葛亮,想到了諸葛亮的【出師表】,諸葛亮以益州一州之地,為了興復漢室,尚且多次北伐,鞠躬盡瘁,死而後已,何況現在南宋擁有半壁江山!朝中執政者的軟弱無能讓他悲憤,年華流逝而壯誌未酬讓他悲憤,他把他的悲憤寫入詩中。他的悲憤,他的憂國之情,足以當得起本詩的最後一句:千載誰堪伯仲間!

十一月四日風雨大作(其二)

【宋】陸遊

僵臥孤村不自哀,尚思為國戍輪台。

夜闌臥聽風吹雨,鐵馬冰河入夢來。

梁啟超曾作詩稱贊陸遊:「詩界千年靡靡風,兵魂銷盡國魂空。集中什九從軍樂,亙古男兒一放翁。」的確,殺敵報國,收復失地,是陸遊一生的信念,也是陸遊一生的詩歌創作主題。創作【十一月四日風雨大作】時,陸遊已是六十八歲的高齡,正退居在山陰老家。

盡管朝廷的消極主戰、積極主和讓陸遊屢屢失望,但他從未絕望,他的報國之情至老也沒有衰減。他不受重用,被彈劾罷官,淒涼的個人處境,他全然不介意。唯一讓他念念不忘的,就是被重新起用,到邊關前線,為國效力。半夜聽到屋外風雨大作,都能讓他心情激蕩,聯想到戰場上千軍萬馬的奔騰廝殺之聲。

「鐵馬冰河」,大軍北上,是陸遊一生的夢想;如今雖僵臥孤村,而豪情依舊,夢想不滅。

訴衷情

【宋】陸遊

當年萬裏覓封侯,匹馬戍梁州。關河夢斷何處,塵暗舊貂裘。

胡未滅,鬢先秋,淚空流。此生誰料,心在天山,身老滄洲。

陸遊四十八歲的時候曾入樞密使兼四川宣撫使王炎的幕府,在西北邊關南鄭過了半年左右的戎馬生活。盡管並沒有參加什麽戰事,但這是一生主戰,渴望恢復中原的陸遊與軍事離得最近的時候,從而會在晚年反復回憶這段歲月。

詞的開篇兩句是在回憶軍中往事,氣勢雄壯,把自己描繪成蒼茫天涯間意誌堅定的孤獨劍客。陸遊總愛這樣描寫南鄭往事,比如那首著名的【書憤】詩就如是說來:「早歲那知世事艱,中原北望氣如山。樓船夜雪瓜洲渡,鐵馬秋風大散關。」如此慷慨壯烈的邊塞風景,不能不令人浮想聯翩。

只是人生總是會碰上事與願違的時候,陸遊也不例外。很快他就東歸江南,過起了長達二十余年的閑居生活,從天山腳下回到了隱居江湖。或許正是因為沒有真的經歷過戰事,他常常覺得自己本領非凡,是不可多得的塞上長城,只不過沒有獲得一展才華的機會。仔細想來,這難免不是身為文人的不切實際的幻想,若真給他十萬甲兵,也極有可能不知所措吧。但這樣的心態卻也不失真誠,才會出現這些沈郁可愛的詩詞。

秋夜將曉出籬門迎涼有感(其二)

【宋】陸遊

三萬裏河東入海,五千仞嶽上摩天。

遺民淚盡胡塵裏,南望王師又一年。

陸遊一生都惦念著收復北方淪陷於金人之手的河山,寫這詩的時候,已是退居山陰故裏的衰翁,仍不能忘懷。

詩的頭兩句,一寫東西奔流的黃河,一寫高聳入雲的華山,縱橫交錯,將壯闊的山河展現在我們的眼前;而這幅包含了黃河和華山的巨大的山川圖,正是被金人所占據的北方。那是一片可望而不可即的天地,那裏有詩人始終存心的故國人民。

詩的後兩句,妙在轉折:從詩人的瞻望,我們知道是陸遊極目遠眺著北方,而詩人落筆,則從對方寫來,北方的人民又一年徒然地盼望南宋的王師——這樣的盼望回頭數,應該已超過六十年了!這樣懸想對方心境的抒寫,當然是一種高超的藝術技巧,但在這首詩裏面,詩人這麽寫,應該還有著一層南北兩邊人民的心情和願望相通無礙的意思吧。

示兒

【宋】陸遊

死去元知萬事空,但悲不見九州同。

王師北定中原日,家祭無忘告乃翁。

死後不論有知無知,生前的世界對死去的人都會失去意義。生前不論富貴顯達,還是貧賤卑微,不論是處高位者費盡心機地爭權奪利,還是居下位者辛辛苦苦地蠅營狗茍,在死亡面前都顯得無足輕重。大概所有的人在面對死亡時都會幡然醒悟吧,放下心中的一切,去往另一個世界。

陸遊在臨終前也體悟到了一個「空」字,原來世界上的一切,人生中的種種,都是空幻虛無的,隨著生命的終結,都將如過眼雲煙,消逝不見。然而唯有一件事是陸遊放不下的,那就是國家仍未統一,北方國土仍未收復。這是陸遊為之奮鬥了一生的信念,即使死亡也無法讓它終止。於是留下遺囑給自己的兒孫:「王師北定中原日,家祭無忘告乃翁。」

南宋寧宗嘉定二年十二月,陸遊逝世,享年八十五歲。臨終前寫下了這首【示兒】,他念念不忘的,仍然是收復中原,國家一統。這位偉大的詩人,用他的絕筆之作,也用他的一生,詮釋了什麽叫「愛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