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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第一毒舌」羅隱,被秀才瞧不起,一張口懟得對方幹瞪眼

2024-05-20國風

文|謙語談書風

編輯|謙語談書風

在對羅隱詩作進行整體觀照時,我們了解到這個末世才子屢試不第、孤苦飄零的一生, 而其中有相當一部份詩歌與秋相關,最直接的表現在於詩作常以「秋」為題,從知人論世這一角度來看, 羅隱詩作與中國傳統的悲秋主題有一定的契合度。

現對羅隱詩歌的研究主要集中在詩歌諷喻性、詠史價值、詠物研究、用典研究等方面,目前未有專文針對羅隱秋詩進行研究, 因而對於羅隱秋詩中身世之感的融入,心境的起伏波瀾, 撫今追昔的喟嘆以及困境的暴露與彌合等尚有探討空間。

本文透過對羅隱詩作中悲秋主題的闡釋, 進而考察詩人在秋詩中所呈現的心態變化, 結合詩人經歷觀其對生命、人生的深沈思考。

悲秋主題書寫

「悲哉秋之為氣也,蕭瑟兮草木搖落而漸衰」, 悲秋是中國古典文學中的主流傳統,一直回環盤旋於歷代文學作品中。「在中國傳統的審美理想和文化精神中,一直講求以悲為善的原則, 使詩人們自覺或不自覺地去尋悲攬秋,這是「悲秋詩」產生的美學基礎。」

早有詩論家揭示了季節特征對於創作者自身體悟的投射, 【文心雕龍·物色】篇便有「春秋代序,陰陽慘舒,物色之動,心亦搖焉」,羅隱秋詩並未脫離傳統悲秋主題框架, 將嘆老傷卑的身世之感與羈旅哀愁置於蕭瑟肅殺的秋景之中,成為羅隱「人生之秋」的映照。

由於受到封建社會傳統價值觀與儒家「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的約束與限制, 給予古代文人實作其生命價值的道路,似乎只有透過寒窗苦讀最終科考中舉, 謀得官職聲譽,立於廟堂輔佐君主這一條。歷代文人皆在這座獨木橋上奔走,而真正實作理想之人寥寥無幾。

郁郁不得誌的殘酷現實與心中的理想標桿產生巨大心理落差, 或是沈淪下僚,仕途偃蹇,或是屢舉不中,還未踏入仕途門檻。

於是他們常年處於對自我的懷疑與對自身歸處的深刻擔憂之中, 在茫茫天地間、偌大的朝堂中遍尋不到安身立命之所的焦慮與茫然使他們感受到生命不能承受之重, 故在此基調下感發而成的秋詩更為渾融厚重,沈郁悲壯。

羅隱求仕之路極為坎坷,自鹹通元年28歲於長安初舉,至光啟三年55歲最後一次赴舉不第,絕意東歸, 這二十七年光陰中,羅隱前後參加十次科舉考試皆失意而返。

從一位胸懷家國天下的青年到鬢發參白、病痛累累的半老之人, 羅隱生命中最重要的時期皆沈淪在屢試不中的挫敗與羈旅漂泊,壯誌未酬的愁緒的泥潭中, 他掙紮在科舉的苦海中,也曾數次在失意後重振旗鼓。

懷揣期望再登科場,最終仍然無法如願,也正是在這一起伏艱難的時期羅隱有大量秋詩書寫。

羅隱詩歌中有大量寄投之作,或是寄寓友人,或是幹謁權貴。 友人常常與羅隱有同病相憐之苦,如【秋夜寄進士顧榮】:

秋河耿耿夜沈沈,往事三更盡到心。

多病謾勞窺聖代,薄才終是費知音。

家山夢後帆千尺,塵土搔來發一簪。

空羨良朋盡高價,可憐東箭與南金。

我們看到的是一個滿面塵霜,鬢發漸稀甚至「渾欲不勝簪」的漸老之人對同病相憐的故友顧榮的淒淒訴苦, 耿耿星河的夜晚將作者的思緒拉入往事的煙靄。

他對於自己蹭蹬科舉的窘境深感無奈,愧對賞識自己的高官權貴, 有許多個這樣的夜晚,他思鄉心切,陷入乘船返鄉的美夢裏, 然醒來只有床前傾落的月光與遠處隱約的寒鴉為伴。

「老知風月終堪恨,貧覺家山不易歸」亦是顯露出思鄉愁緒, 然「不易歸」則反映詩人心底煎熬之狀,良圖未騁而鄉不易歸。

【旅舍書懷寄所知二首】同為困頓漂泊獨居驛館的寄友之作, 感傷思緒融貫全詩,「道從汨沒甘雌伏,跡恐因循更陸沈」「塵飄馬尾甘蓬轉,酒憶江邊有夢遊」中一生埋沒無為的恐慌在衾冷秋寒的雨夜達到極點, 詩人仿佛預見「獨背殘陽下寺樓」的人生終點隱喻,故更加無法自適。

羅隱鹹通五年秋九月抱病返鄉途中,於廣陵道中逢重陽佳節, 然無親人故友陪伴,縱是以大醉抒懷,終難遣功業未就,無處容身之無奈落寞, 即「佳節縱饒隨分過,流年無奈得人憎。卻驅羸馬向前去,牢落路岐非所能」。

【中秋月】【中秋夜不見月】等寫於中秋月圓時,有象征寄托意,表達對折桂之願。

十次科考可見羅隱求仕之渴望,而數次落第的打擊, 以及身邊好友仕途順利,博取功名的反差皆觸使內心淒惶不安之感被倍增,這並非全然是失敗的嘗試,反而從更多層次上展現其內心的復雜且矛盾的狀態, 因而使其不斷對人生終極意義與歸宿進一步思索與追尋。

歸隱棄仕對於渴望畢生為國效力的儒家文人來說,是艱難的抉擇,羅隱數次徘徊於仕與隱的岔路口, 寫於鹹通十二年秋的【秋晚寄友人】暗含歸隱之念:

洞庭霜落水雲秋,又汎輕漣任去留。

世界高談今已得,宦途清貴舊曾遊。

手中綵筆誇題鳳,天上泥封獎狎鷗。

更見南來釣翁說,醉吟還上木蘭舟。

時羅隱在衡陽縣主簿任上,官任上並不順心,他流連於洞庭風光,遙想歸隱之趣。 「紅塵擾擾間,立馬看南山。謾道經年往,何妨逐日閑。病中霜葉赤,愁裏鬢毛斑。不為良知在,驅車已出關」則為反筆書寫, 此詩寄予狄補闕,深層含義在於渴望狄補闕提攜。

【秋日有寄】是對歸依道教的友人的歆羨, 「只有百神朝寶鏡,永無纖浪犯虛舟」等句有對莊子「虛己以遊世」的哲學思想的認同。

【杜陵秋思】中羅隱立於樂遊原上深情回眸, 視野沖破時空局限,橫貫古今,盡寫「兩堪棲托兩無圖」的走投無路,以張儀、屈原自比,空悲見棄,後兩聯由虛轉實, 以「紫桂」「淥酒」「五湖」見歸隱意。

然羅隱多次於詩中寫歸隱,是否真的急於逃避歸隱而終, 筆者以為歸隱只是其致仕之路受阻後的周轉之念,慰藉排遣的出口,更多停留於想象層面, 歸隱之後是否真的可以拋卻世事終日閑遊。

怕是連詩人本人亦也持懷疑態度, 羅隱在黃巢兵亂時曾短暫歸隱又出山,亦留下懷念當時歸隱之趣的詩作, 但更像是短暫休憩,其人生價值與歸處絕非歸隱所能容括。

羅隱秋詩中亦有部份詩作呈現出對悲秋傳統的「離經叛道」,不乏飽含充沛秋情的清新之作,這其中可見詩人敏銳的季節感知能力。 如此變調秋音更為真實地還原了詩人於秋季感發的帶來心靈觸動,別有一番賞讀風味。

有豐富細膩的物候書寫,沈浸於秋之恬靜秀麗, 並非寫秋便是淒風苦雨,亦有疏朗境闊之筆,在如此景象之下所釋放的詩興,是羅隱秋歌中層次多變的直接表現, 也使研究者對詩人心跡有更為全面的觀照。

秋詩中的悲劇意識與士人心態

「全部中國文化幾乎都是建立在人類悲劇意識的基礎之上的」, 正如張法在【中國文化與悲劇意識】一書中提到,中國悲劇性藝術更多是以悲詩為核心, 羅隱秋詩中的悲劇意識的體現更折射出其對所面臨困境的諸多思考。

羅隱一生都被籠罩在末世社會特有的陰影之下, 而多年科舉、交遊、羈旅的經歷使其對一個王朝走向分崩離析絕望處境有更直觀的認識與更深刻的把握。

因而在羅隱秋詩中用大量筆墨反復渲染對其自我以及時代的哀嘆、諷刺甚至抨擊, 這就反映出悲劇意識的暴露性特征,即羅隱對人生困境、時代困境的深刻書寫,是對現實的不滿與懷疑。 寫於乾符年間的【長安秋夜】記錄了羅隱在長安的一個輾轉反側的夜晚:

遠聞天子似羲皇,偶舍漁鄉入帝鄉。

五等列侯無故舊,一枝仙桂有風霜。

燈欹短焰燒離鬢,漏轉寒更滴旅腸。

歸計未知身已老,九衢雙闕夜蒼蒼。

詩中可見作者內心的痛苦與掙紮在夜深人靜時達到頂峰, 他回憶起曾在年少時聽聞唐宣宗賢君之名,廣納賢士,故滿懷期望遠離家鄉進京趕考。然多年過去,羅隱身老科場,其中辛酸坎坷盡不能言, 曾經「致君堯舜上」的壯誌,在繁華都城取得一席之地的渴望漸漸消磨殆盡。

昔日同誌好友亦零落多地,朝中高官皆無故交,然光陰迢迢, 時間的無情流逝與仍未折桂的遺憾加速其衰老,衰頹之感倍增,遠處隱約滴漏聲在寂靜的孤夜愈顯清晰, 計時水滴聲敲打在千瘡百孔的內心,無情地提醒這個老舉人生年有限。

偌大的長安城已無立足之地,使其不免孤枕難眠,白日裏長安九瞿雙闕的威嚴壯麗在淒寒的秋夜變得模糊與陌生。

這是一個晚唐落第文人的縮影,羅隱在無人問津的深夜陷入思索, 不僅懷疑起自己科考仕進之路的價值,而深知科舉無望又無他路可尋, 這種進退維谷的困境書寫在秋詩常常俯拾皆是,極為顯露。

曾經同遊的回憶更刺痛著今日的無成之落寞, 不僅生出「道似危途」窮盡一生空手而歸的結局預判,他似乎是在問友人,又像是問自己,問過往先輩,問天地蒼生, 這條自己耕耘多年的艱辛之路是否註定會落空。

乾符二年羅隱羈旅途中途經九江,生年有限而人生路上不得喘息的疲累, 時刻不期而至的離別等一並壓迫著身心,打入茫茫秋景中,寫下「百歲幾多日,四蹄無限程。 西鄰莫高唱,俱是別離情」(【九江早秋】),亦是嘆老傷卑的羈愁常態。

「魘處千般鬼,寒時百種風。性靈縱道拙,心事奈成空」(【秋居有寄】)將這種困境妖魔化, 如夢魘如怪風般不斷攪亂其心境。

結語

「悲秋者的真實意圖並不在秋本身, 而在借此抒發人生憂患並引發對生命、人生、社會的深沈思考。

在某種意義上,個體生命乃是群體生命的復現,人生則是社會的縮影」當節氣之感觸碰到詩人敏感的神經 ,將一些坎壈不平,傷老思歸的新愁舊緒揉進一處,秋詩中便流淌著獨有的悲情,從「悲秋」角度研究羅隱秋詩書寫可以對羅隱其人, 其心靈世界的起伏波瀾乃至晚唐士人群體心態有更為深刻的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