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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猛仁散文詩:平原裏的燈火(多首)

2023-12-13國風

月光高過一卷古書,落在雲眼裏的翅聲,俯仰之間,有著不同的詞匯。

如今,回到童年的青色原野,無際的葉浪裏,大地潺弱的軀體並不平靜,在接近黃昏的一匹錦緞上,演繹著燈火稀疏的塵世。

兒時的夥伴,穿過半生的時光,將一杯高粱酒釀造成暮色。

一寸一寸的煙塵,被甩在千裏之外。

他們哪有時間餵養自己的故鄉?

我多想用生命之中的熱量,烘幹沒有退路的淚花,甚至帶著無法返青的童謠,盤旋於瘋長的清暉裏。

當純粹的光芒不能立足於世,當一棵爬滿蟲鳥的刺槐,占據我思想的全部悲喜,甚至,用她那原本的豐茂、原本的沸騰,在夢出生的地方,看風吹麥浪,看粉蝶飛舞,看無數金黃的星辰,連著秋後的田野和我的【平原善辭】。

霎那間,只有一只碧偉蜓在墻壁上收集我傾斜的影子。

倘或

馨白的蕊情,沈積在茫茫水天裏,於冷冷的心空,探測清越的樂音。

一只從冬天起飛的紅頭鳥,劃出遠翔的流線,終以滿腔的熱情撐起藍天。

兩條延伸的轍印,會擊醒無人看守的空林,追趕一場亙古不變的約定。

燈如惺惺睡眼,重復著同一動作,以此打撈被貶的芳蹤。

陣陣疾風吹過。

遠去的雷聲,帶著喘息,不會躲開煩囂的世塵。

可我,依然在詩行裏行走,在近似僻靜的脈搏裏,啜飲著深邃的筆墨語言。

久違的一柄鋒刃,不能雕琢蜷伏的寂寞,倘或我的緬懷之日無法預定。

已失的斷崖絕壁,會不會再次爬上幹涸的心塬,甚至生出豐盈的詞語,讓思念泛濫?

窗外

不只是一次沒有濤聲的緩緩流過。

發光的河流站著夜的高度,與喋喋不休的黎明,滋生那麽多細微的私密生活。

聽慣了平原以外的雷鳴,比胸膛更遼闊的潔白,不是人間的壯錦。

窗外,是不敢正視的波譎雲詭。

回首,發現身後的不動聲色,竟是我難得一見的知白守黑。

它伴著風、大河、飛鳥和廣渺的黃土地,那一刻,我的目光與漫天蓋地的光華,熱烈交織。

一種新的認知,在各自的心靈蛻變中竊竊生長。

我忽然覺得,在莽蒼的天空之下,一個個文字更加接近豐滿與深沈。

我開始貪戀一個季節。

當星光與月亮濃縮得看不見縫隙,那半遮半掩的朵朵繁花,突然間像個孩子,緊緊地抱住我。

遺落

站在一線光的肩頭矚望,前方不再是斑斕與滄桑的田園畫卷,不再是紮根歲月深處的鮮紅記憶。

腳步,如清晨的半簾秋雨,在我的心底翻轉,像魔術方塊。

久違的一陣沙沙之聲,依附於一片藍色的虛幻。

我們數著遺落的沙粒,看河水暴漲,看我們的詩句,懸掛在陽光照耀的地方,晾曬兩個人的愛情。

飄逸於沈默無言的線條與花朵,不停地親吻著深邈的天空。

無論以何種方式,似乎都維系著俗世的蒼涼與獨立。

即使流動的熱血和粗重的呼吸,被一次次放逐,它們也會從一把琴的弦音裏讀懂向風而歌的旋律。

仿若一股熱流暗合,等待背負塵寰的行囊,匍匐在瑟索的夜晚。

芳馨馥郁的疼痛,淹沒柔弱的身軀,一聲聲有節奏的輕響,在視野的盡頭燃燒,而蟬聲,卻透明地醒著,清亮,醉人。

午夜裏的風景

黑暗裏微弱的詩句,是銅色的陽光,織就大地錦繡的作品,在行將狂奔的時刻,似一棵百年金桂與你告別。

盡管瀑布飛瀉,盡管荒野阡陌,盡管血液仍在傷口處捲動。

九月噴薄的紅日,終於扭過面龐,把沈實的曠野,拋進我的詩行。

任憑懷鄉的淚滴在花蕊上,看它變成蓬勃生長的青春。

千年夕照的一座壘墻,習慣依靠一張發黃的照片,恪守當初的諾言,無可描述的表情,慢慢化作浮雲一片,在一場秋葉裏掙紮。

只有隔夜的煙嵐,在茫然無知的草的盡頭,永恒嘶鳴。

穿過雨夜的身影,燃燒著蒼老的記憶,讓一枝柔黃的柳,接近靈秀,接近現實。

孤獨而蕭蕭地行走,已不能彰顯應有的光華。

在故鄉的版面上,我不再追求色彩的絢麗。

風,會阻隔暗啞的芳徑。

等到大雨過後,我會看見,你畫的世界,是我心頭的唯一花束,正迎合那一半,裝飾著午夜裏的風景。

重生或自滅

一條悠長的心巷,總有秋的葉片悄然逼近,遮掩著沒有修飾的燈盞。

夜色,加重了夜的深沈;靈魂,如遲到的雨,叩擊著沈默的土地。

一位歌者的胸音,覆蓋了漫天蓋地的光芒。

殘留於記憶的微粒,只是你我揉碎的不眠的長短句。

一旦古老的琴音漫揚開去,我將種植在心田的花樹細柔地撿起,企盼秋去春歸時,再次繁華。

時光的刀刃劃傷了沈睡的雲霓,也吹萎了苦苦流浪的諾言。

唯一沒有歸程的等待,無視夜的殘缺,真真切切地向藍色的小河展示著機智與成熟。

山楂樹是一粒明珠,陣雨過後,雪片似的銀杏葉落滿四壁。

我們不如在季節宣瀉的波浪裏一聲勁嘯,把那些被陽光照耀,被藍天粉飾的詩句,抒寫得更加壯美。

濃黃的情緒告訴我,流失的歲月正塗改著大地的本色。

一顆不眠的星鬥,是我今生難得一見的光明。

重生或自滅,都會在一念之間倏然閃現。

記憶的長河,怎能填平空虛燃燒的火焰?

與汕尾書

多年前就知道你的名字,你是一章昂揚向上、甜蜜、溫柔的散文詩。

我從暮冬匆匆而來,站在蓮花山之巔,讀這部大書,【紅宮】是書名,而太陽、月光、星星是燈。

看不到三月煙花,卻感受到濃郁的詩的氣息,感受到500架無人機編織的錦繡山河,瞬間,鑄成一枚枚閃閃發光的城市名片。

一池湖水釀造的美酒呵,醉得我忘卻了平原,忘卻了南北東西。

我愛你,紅場星火、玄武靈聲、有風來儀和金廂銀灘的神韻;我愛你,「中國水鳥之鄉」「中國青梅之鄉」和「中國散文詩之鄉」的美麗豐姿。

從翻飛的浪花裏,從燃燒的熱望裏,從彭湃故居的紅色經典裏,從汕尾點點滴滴留給我的驚喜裏。

你奮起直追、努力沖決昔日的苦澀,將每滴海水化為泉汁;將每一抹剪影緊貼在海陸豐的上空。

聲聲贊嘆中,一場宏大的散文詩筆會,仿佛平仄的海洋,波浪起伏,又如璀璨星光相融。

前方是浪的簇擁,陽光般迷離。

我在彼岸,用眺望思索,感嘆,誦讀。

散文詩之花

牽著詩的大手,朝著動聽的音韻,從豫東平原出發。

乘著春光明媚的詩之船,航行在時間與空間的大海。

你繞過僵持的障礙,繞過灘險礁石,駛進廣闊。

我曾和盛開的白梅握手告別,曾和中國散文詩節諸多艷美的色彩相互贈予。

你含露不語的年華,站在春天的行列,從太陽睡去的瞬間,輕輕拉開朦朧的序曲。

鄉村美景,藍色海水,成群結隊的白鷺,於我的眼前回旋,鳴叫。彬彬有禮。

經過冬,走過春,殘落於記憶的花瓣,帶我走進綠蔭的殿堂。

坐在光潔涼爽的木椅上,飲一杯農家女操持的擂茶,聽一支南粵單音符的歌,四周溢著青春的節拍。

紅色的熱土,贈我相思,給予我多維立體的空間,讓我從封閉的書齋中走出,去「世外梅園」采摘未來之花,幸福之花。

到大海中捕一朵潔白的浪花,在金色的沙岸灑一串閃亮的歌謠,或者去濕地公園捉一只七色的蝴蝶,夾進汕尾的詩歌日記。

輕風中,把自己站立成一尊雕塑,夜幕低垂時,用目光尋找一盞藍色的燈盞。

詩與海

夜,被月光穿透,滿地綠色的潮,攪亂了次日午後的陽光。

你的大詩歌版圖,就像這裏的星河灣,在男人的海裏,澎湃。

荒草萌動了你的詩心,海水沐浴著來者的目光,在陽光和綠色之間,你選擇思念和沈默。

縹渺的夢境,遮住不屬於我的詩歌標題,落在書案上,詮釋一個人的春天,和春天裏的一首詩。

她的喜淚,他的豪放,似繚繞不散的雲霧,時光中纏綿。

在汕尾,我歪歪斜斜的行程,寫滿密不透風的回憶。

我時而躲避,時而尋找。

或許是短暫的相逢,汕尾散文詩萬花園裏,那些男人的臂膀,總讓人浮想聯翩。

夢伸出溫柔的手指撫摸著我,讓我的魯莽藏在湛藍的笑靨裏。

黃昏似乎遺忘了這座濱海小城,明明暗暗的路燈,在街巷裏誘惑著這乍現的夜晚,給我即將起草的文字,以星月的啟示。

冬日,躲過了寒潮,卻沒有躲過你的深情。

翻卷的浪花上,我俯拾你的眼睛,俯拾大海急促的呼吸。

一座城,因散文詩而芬芳

面對山海星河,滿目都是萬物茂盛的景象,清晰濃重的色彩。

明快的節奏,輕松的旋律,在每個人的心田像溪水,緩緩流過。

我的心一直存疑,從熱愛散文詩的那刻起,就懷抱好奇,不知走近汕尾,需要跨越多少距離,穿過多少春風。

簡單的話語、平凡的文字,經一個人手中筆墨重新組合,成就一個美的世界,一道文化風景線。

把一片紅葉落地的美,留在永恒的詩歌寶典。

鐘愛自己的事業,執著夢想,不願放下一頁紙、一支筆、一首詩。

親手耕耘的松軟的紅色土地上,邀請四面八方的詩人,借助陽光的溫暖,海水的遼闊,把質地不同的詩句,一一搬進畫裏。

以熱愛,點燃一座城市詩歌的煙火。

年輕是你,帥氣亦是你。

無邊的綠草,蒼翠的山色,清澈的故事,無盡的詩意藏在無限的意象中。一束花,因孤獨而芬芳;一個眼神,因思念而明亮。

羨慕月華如銀的大海,潔白與蔚藍相擁。

更敬慕他——我的詩友柳成蔭君,讓散文詩之花於汕尾的土地上綻放,芳香四溢。

風之像

或許是一支醒著的曲子接近尾聲,便將一個沒有曼妙的歌謠,嵌進沒有紅嘴藍鵲噤聲的暗時光。

偌大的山巒峰巔,舞動著歷史松柔的觸角,在一個波光粼粼的清晨,悠然驚醒。

大山掌控森林上空的星辰,此刻響起的鐘聲,多半會看清自己的力量和裸露的巖壁,莊重地回憶夜色中的靜。

時間也會吞噬意念中的多彩雲翹,最終,在某個維度消失。

究竟有多少往事,不動聲色地鍛造著太行山脈的這節歷史,甚至設想著一尊不朽石碑的構圖,以燦爛的光芒,輝映山民後裔的童心。

任何一次夢的節日,自迷惘中開始陶醉,堅韌地呼吐出舒展的山風,縱使是淒美的呻吟,也不再是虔誠的順從。

已經沒有多少余光了。

我願意整夜聽風聽雨,看心靈的巨石,高懸於紅色的山體之間,重書剽悍的千裏眺望。

脊骨

一次偶然,我熱切地向往高遠的峰巒,牽著手,緩緩向上攀升。

山的巖頁,清晰地記載著生命的年輪。

在這被打磨的金黃阡陌中,尋找天空的翅膀和大自然寧靜的饋贈,尋找血與火的一次次曝光。

或許,沈默的,並非耳畔回響著大地的無聲召喚。

像曾經歷過的某種期許,已發出鼓樂般的激蕩氣息,詮釋這段神秘而遙遠的跋涉。

我看到雨後的山楂林,在一片濺濕的紅色中肅立,將幹凈與強硬,連同緩慢蕩起的一樹漣漪,重鑄成一輪紅日,獨自照耀一個人的心空。

季風已在詩之潮中鼓噪,熟了。

只有冬天的朔風和杜鵑鳥的啼鳴,才能在巖石般深沈的眼眶裏聚積最後一滴血。

拋卻匍匐的脊骨,便能在生與死中化為星象——

抑或墜落於大地,抑或輝映於星空。

一場雨不足以穿透大漠與煙塵,但它會在巖殼之上,長出青苔,默默地湧動,漫過一個季節又一個季節。

聲色之幻

聲色漸暗。流螢熄滅。

林間的麻雀又開始了鳴叫。

而你的心思,仿佛山峰上的薄霧,一層一層,無從拾掇。

我寧願自己是北方透明的雪花,在陽光下消融。

之後,雨水落下,稀釋文字中跳躍的火光。

黃昏從田野裏走來。

通體上下,滿是青草、鮮花和泥土的異香。

我決定泊在北太行的修辭裏,或隱於夕暮,或明滅於午時。

一顆星辰,一片羽毛,一塊石頭,微不足道。

我分明看見,躲在山谷裏的畫眉鳥,已輕輕推開散文詩的門扉。

天空,浮遊著大朵的白雲,我願意數著雪地裏的足印,捕捉冬晨的花朵。

萬物在陽光下已化成碧綠的春水,只有晚霞喚起的炊煙是恬靜的。

我不禁笑了,且以微醉的神情表達這份亙久的感激。

此時,你站在大山旁,斜斜地看我。

我的形象,其實並不在我的文本裏。

如今,我已無力描述自己的形態、聲音與色彩。

太陽光

猛然擡頭,從你消瘦的背影中,倏忽瞥見早逝的年華和清晰的淚痕。

是的,一次兩手空空的旅行,可接近因貧困與卑賤所造成的意識空白。

在遼闊的平原大地,我想擁吻一個真實的世界。

我想以藝術之名,拋開一切惱人的虛狂,搜集陌生的靈感。

以清晨落下的第一聲雨點和深度休眠的音符,揮舞著長斑的長詩,像密集的一排排浪花,洗濯清晰的往事

枯榮易變。

眨眼之間,在時光的縫隙裏,我既找不到合適的詞匯,又看不見兀自飛翔的一行白鷺。

你的影子,或蹁躚,或迅疾,或遁於無形。

來日漫長。

星星與月亮,在晨光中消隱。

要愛,就愛她縹緲的遠山暮雨,不借閃電驚雷,也不沾染塵世的溫度,靜悄悄地,在不經意間,一一重現。

包括我的田壟、樹木和青青草地。

——這是激情的驅使,還是命運的布局?

在燈火闌珊的歡笑中,我並沒有忘記陽光的溫暖和晴夜時的愛撫。

記憶的門

時間在艱難的盤旋中近於停滯。

碩大的身軀雖然老態龍鐘,卻奮力地高舉一把詩的旌旗,企求以袒露的傷口,佑護著彎曲的距離和一切弱小的生命。

有人頂著一方井的天,讓幻覺與謊言瞬間淪陷。

太陽如捉迷藏的頑童,紛紛駐足,以懷疑的光束,漫過野花,漫過苔泉,漫過習慣的面孔。

我忽略了四千九百年前的神靈,沈浸在被他們浸染的山色水光之中,聽皮埃爾·勒韋爾迪的詩句在一本書裏竊竊私語。

環顧四周。

有一雙驚惶、焦慮的眼神,在無序的圖景中。從愛情的地獄走來,貪婪地變幻著方向,以此遮掩幾近凝固的笑聲。

我仿佛看見一位行將老邁的抒情詩人,面對陽光,面對無端轉移的虛飾,雙眉緊鎖,蔑視人們無法理解的高貴。

誰會懷疑,蒼涼的塵世有金色的太陽存在?

所有撥弄記憶之網的花草葉片,均塵封於歷史的殿堂,無法忘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