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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首絕美花間詞,字字溫柔,句句華美,讀過一遍就愛上

2024-08-19國風

夢江南

【唐】皇甫松

蘭燼落,屏上暗紅蕉。閑夢江南梅熟日,夜船吹笛雨瀟瀟,人語驛邊橋。

夢中所見不一定都是入夢者親力親為,也有可能其在夢境中只是一個冷靜的旁觀者,淡然地看著現實中回不去的場景。

香燭已經燃盡,屋內的光線漸漸黯淡下來,屏風上鮮艷的紅色芭蕉也模糊了,原本凝視著屏風的人也只能入睡了,進入了一片魂牽夢繞的空間。

雨打芭蕉,是江南梅雨季節時候的常見景象,無休無止的陰雨本就讓人心煩意亂,而打在芭蕉葉上的聲音又不斷沖擊著孤獨的心靈,於是屏風上的芭蕉自然勾連起了江南梅雨的回憶。

梅雨中的江南有什麽呢?夜晚停泊的小船上傳來悠揚的笛聲,原本心煩的雨聲在其映襯下似乎也顯得靈動。水驛的小橋邊有人在那裏說話,與笛聲雨聲交織在一起,格外有歲月靜好之感。只要與喜歡的人在一起,生活也就充滿了色彩,管它是不是風雨瀟瀟。但這番美好與夢者並沒有關系,他看見的是別人家的風景,無法插足,他只能孤獨落寞地看著,一如他正睡在的空間,幽閉狹窄,又無人做伴。

夢江南

【唐】皇甫松

樓上寢,殘月下簾旌。夢見秣陵惆悵事,桃花柳絮滿江城,雙髻坐吹笙。

又是一場上帝視角的旁觀之夢,夢見的還是江南,但並非令人煩厭的黃梅時節,而是桃花盛開柳絮紛飛的仲春時令。這是江南最美麗的日子,雖短暫,但卻總是令人常常想起。在這大好春色中,還有一位綰著雙髻吹笙的女孩子,她應該有著如春光一樣的美麗,尚且稚嫩的臉上洋溢著青春的朝氣,她的笑容不僅會讓夢者心動,春光也因之更加溫柔。

然而這片美好的夢境卻被夢者定義為江南的惆悵往事。這位吹笙的女孩應是他情竇初開時第一位闖入心房的姑娘。或許他們曾有過一段美好的往事,或許只是一次怦然心動的邂逅,但總歸是青春懵懂之時刻骨銘心的第一次,不然無法常常夢見這場遺憾。

夢者對女孩是極為憐愛的,不惜把她置身在江南最美的風景中,使她能在夢境中呈現超乎現實的美麗,這也是他夢見女孩時唯一的樣態。人總會把回憶如此妝點,總會把錯過的故事予以最為玫瑰色的想象,不管事實已經過去了多少歲月,哪怕已至如殘月低沈般的人生暮年,心中深藏的女孩永遠都是年輕時候的模樣。她的容貌不僅封凍著當年的情事,還有那時同樣年輕美麗的自己。

小重山

【唐】薛昭蘊

春到長門春草青,玉階華露滴,月朧明。東風吹斷紫簫聲,宮漏促,簾外曉啼鶯。

愁極夢難成,紅妝流宿淚,不勝情。手挼裙帶繞花行,思君切,羅幌暗塵生。

宮怨詩自有特色,總是會構建出一片典雅富麗的空間,置身於其間的女性端莊華美,盡管也為情傷感,卻沒有世俗的脂粉氣,呈現著含蓄而玲瓏的幽怨。這首描寫宮怨的詞也是如此。

又是一年春草綠,長門深宮中的佳人又老了一歲,但依然在期盼著君王能夠回心轉意。與世俗人家不同,夜幕降臨並非意味著斯人今日的不歸,君王反而會在某一時刻不期而至。於是她又在默默地等候,等候到月光暗淡,等候到啼鶯報曉,絕不放過半點可能的希望。

遺憾的是,這終究又是一個遺憾的夜晚,君王在別人家的宮中聽簫尋歡,曲終人散後也就睡在了那裏,根本沒有想過到這裏來轉轉,也根本不在意她此刻的惆悵淚垂。但詞人也只是點到為止,一句「思君切」就足以表達心中的怨意與憤恨了。

後宮佳麗三千人,又有誰會在意被拋棄的嬪妃?即使長門宮的第一位主人陳阿嬌,也需要一擲千金來換取司馬相如的關註,才能獲得講述自己被廢幽怨的【長門賦】。陳阿嬌畢竟曾是皇後,她的名姓有幸流傳下來,這是大多數深宮佳人無法擁有的,她們都如同此詞一樣不詳姓字,但她們的故事每天都在深宮之中不知重復了多少次。

江城子

【五代十國】歐陽炯

晚日金陵岸草平,落霞明,水無情。六代繁華,暗逐逝波聲。空有姑蘇台上月,如西子鏡照江城。

逝去的六朝是唐人經常吟詠的滄桑,他們感傷繁華能夠瞬間消逝,雍容的文化終究不敵野蠻的兵戈,秦淮河畔浪漫的金粉佳人最終變成了歷史塵封的記憶,遠去了歌聲,消逝了容顏。

但在六朝繁華之前,江南就已發生過類似的故事。金陵城東的姑蘇古城,是春秋時期吳國的都城,那裏也留下了一段君王與美女的風流故事。姑蘇高台上的西施,用她的曼妙舞姿訴說著吳國的強盛,又用她絕世容顏將這片繁華淪陷,留下只供後人憑吊的斷壁殘垣。

從春秋到六朝,盡管西施的故事一直口耳相傳,但哪裏還會有人真的見過吳王宮裏的佳人?哪裏會有人如那輪明月一般,真正經歷過繁華到淪陷的全過程?大多數人只記得風流,只記得美麗,只記得最終勝利的英雄。於是這輪明月每天都從東邊的蘇州繞來西邊的金陵,想把它映照的吳王故事反復講述給六朝人聽,但沒有人真正理解它的深意,它又無奈地見證了又一次繁華的淪陷,於夜深人靜時空自照射著這片江城。

但是吟詠滄桑的唐人就能真正避免這番滄桑麽?逃不過的命運總是無情的,過往的歷史再次重復了一遍,明月的鏡面裏又增添了大唐覆滅的故事。那麽以後會發生什麽,如今荒涼的金陵城裏是否還會重起高樓,是否又會重歸蕭瑟,天上的明月沒有說,但它應該已經知道了答案。

浣溪沙

【五代十國】孫光憲

蓼岸風多橘柚香,江邊一望楚天長,片帆煙際閃孤光。

目送征鴻飛杳杳,思隨流水去茫茫,蘭紅波碧憶瀟湘。

湖南山水,風神明秀,時而清亮,時而霧蒙,以至於遠去的孤帆始終能在夕陽之下明滅閃爍,牽動著離別之人無盡的惆悵。朋友終究還是與奇洛基同去,順水而行,自己的思緒也不由地順著二者的方向被牽扯到不知何處的遠方,你走了,可要常常想念啊!

希望他想起什麽呢?詞人只是用了湖南山水最典型的畫面蘭紅波碧來指代,似乎只是讓他時常想起這片土地。不過秋蘭的紅艷、江波的碧綠又恰與離別時候的紅蓼搖曳、橙黃橘綠相互映照,構成專屬於二人分別的記憶元素。於是乎懷念起瀟湘就會懷念起秋日黃昏的這場江頭送別,自然也就能興起對蘭紅波碧間依依惜別的自己的思念。

深衷淺貌,語短情長,風景總是外設,重要的還是包裹著的人情。

風流子

【五代十國】孫光憲

茅舍槿籬溪曲,雞犬自南自北。菇葉長,水葓開,門外春波漲淥。聽織,聲促,軋軋鳴梭穿屋。

農家春景,以極富層次感的筆法寫來,從茅舍開始,視線逐漸向遠方延伸,陸續點出籬笆與小溪,以及不知何處傳來的雞犬之聲,寥寥兩句,便把平胡安詳的村居氛圍鋪設出來,這需要極為高妙的才氣。

整體氛圍之外,還要有細節的點染,無論是茭白長葉,還是水葓新花,抑或是新漲春水,都是一副生機勃勃的樣子,給人以蓬勃的希望。似乎農家總是這樣的平安喜樂。

但在這幅畫面中,人物遲遲沒有出場,詞人雖不願真的寂寥無人,但又舍不得讓人破壞這片安寧,於是又用了聲音的借代,但著實給這片風景帶來了一絲別樣的異色。促織之聲意味著屋內是一位女性,她正在忙碌地織布,她的丈夫去哪裏了?她是在為誰織布?聯系起上文空曠寂寥的風景,還是容易給讀者帶來些許幽怨的聯想。

竹枝

【五代十國】孫光憲

門前春水白蘋花,岸上無人小艇斜。商女經過江欲暮,散拋殘食飼神鴉。

船商的生活是辛苦的,他們成日在風波中來去,無暇顧及每天都能見到的江上美景,甚至他們的兒女也要跟著自己漂浮。

好在終於可以回家歇一下了。明媚的春光象征著愜意的心情,無人的小艇也不再是寂寞孤獨的象征,反倒充滿著歸家的喜悅,它也可以自由地傾斜停泊了。隨即,這幅明媚的畫面中出現了最溫柔的一抹亮色,暮色中的小女兒正在隨意地餵著江神祠裏的烏鴉,天真爛漫,無憂無慮,更加顯示著短暫安居的珍貴。

不過春水也意味著上漲,家中的安寧對於船商來說終究是短暫的,他們很快就又要踏上航程。不過這片美好的風景一直會在這裏等待著它的主人下次的停泊。

謁金門

【五代十國】孫光憲

留不得,留得也應無益。白纻春衫如雪色,揚州初去日。

輕別離,甘拋擲,江上滿帆風疾。卻羨彩鴛三十六,孤鸞還一只。

一場決絕的離去,訴說著男子震人心魄的薄情。

揚州有什麽?有二分無賴的明月,有春風十裏的珠簾,有解人深情的紅藥,有橋畔吹簫的豆蔻佳人。這些恰與這位白衣如雪、風神如玉的瀟灑男子相配,他也應該在揚州獲得了想要的艷遇與深情。

但遇見了樂過了也就足夠了,男子並沒有在這裏留下自己的真情,只是將之作為可以一放自己年少輕狂的空間,於是又怎麽會產生離別感傷?決絕地拋棄溫柔陪伴自己的佳人是他不經思慮的決定。他走了,走得那麽快,江上的風將船帆吹滿,更加速了他的離去。他是無所留戀的,但如果真的無所留戀又為何催促著船行?他是怕了,怕自己承受不住內心對自己薄情的拷問,不敢見到女孩傷情而又憤恨的雙眼。於是他說他羨慕江上成雙成對的鴛鴦,感傷自己的形單影只,好像在說內心深處還是有些許的後悔。那為何還是要走?為何一去不回頭?所謂的不舍只是自欺欺人的掩飾,待到達千裏之外的目的地,他便安然地過起新的生活。

天下男子,大多如此薄情,同為男性的詞人將其付諸歌喉,不知是否出於自省後的良知?

臨江仙

【五代十國】鹿虔扆

金鎖重門荒苑靜,綺窗愁對秋空。翠華一去寂無蹤。玉樓歌吹,聲斷已隨風。

煙月不知人事改,夜闌還照深宮。藕花相向野塘中。暗傷亡國,清露泣香紅。

亡國的痛楚並不是只有面對斷壁殘垣的時候才會生起,有時完好的宮殿反倒會勾起更為濃重的愁思。

金鎖、重門、綺窗、玉樓,一切都是往日的模樣,但只需一個荒苑、一面秋空,就能擊碎故國猶在的幻夢,因為真正象征國家的不是這些冰冷的建築,而是建築中的君王與他的臣僚侍從,當君王不見了,宮廷歡樂的歌聲也就沒有了,國家又怎會還在呢?

劉禹錫曾經這樣憂傷地吟詠金陵:「山圍故國周遭在,潮打空城寂寞回。淮水東邊舊時月,夜深還過女墻來。」一般來說,詩詞中見證過往日繁華的事物是無情的,如月,如柳,它們不懂得人間的滄桑情緒,只在那裏自顧自地陰晴圓缺、長葉抽枝。但在劉禹錫筆下,月亮卻是有情的,它還在留戀著這片曾經繁華的空城,所以又升起來看一看。詞人明顯化用了劉禹錫的詩句,但卻又將月亮打回無情,它還是不懂亡國之恨,又在照耀深宮欲為君王助興。但詞人還是保留了劉禹錫的有情筆法,將之賦予野塘中的荷花,似乎比劉禹錫多了幾分道理。已至秋日,塘中的荷花還能有多少呢?就算有,那也沒有多少綻放的日子了。這就好似故國的遺老也已零落殆盡,並沒有多少人能理解亡國的痛苦,而自己也已垂垂老矣,在寂寞荒野中等待著散場。待到所有的藕花都謝去的時候,還有誰會記得夏日的繁華?這番痛苦的情緒也會隨之在人間消散。

盡管不知道鹿虔扆在憑吊哪一家政權,但如此刻骨泣血的痛苦使人更願意相信此詞是在訴說他自己的故事,不啻為南唐後主李煜的先聲。

巫山一段雲

【唐】李珣

古廟依青嶂,行宮枕碧流。水聲山色鎖妝樓,往事思悠悠。

雲雨朝還暮,煙花春復秋。啼猿何必近孤舟,行客自多愁。

這是一首途經長江三峽的詠古詞作。詞中的古廟指的是巫山廷女廟,行宮則是戰國時楚王的細腰宮,傳說楚懷王與巫山廷女在這裏有一段浪漫的相會。

神女也好,君王也好,都早已成為千年前的過往,只留下動人的故事在巫峽山水間口耳相傳。但不要以為巫山只見證過楚王與神女的這一次浪漫,曾經流傳過【山鬼】的地方並不缺乏敢於表達熾烈愛意的男女,他們的故事每天都在上演,如同春花每年都會綻放一般規律與尋常。

然而每一段故事本身還是孤立的,散去了也就沒有了,於是頻繁地重復也意味著巫山要見證一次又一次風流俱往的傷感,千百年沈澱下來,就使得這片土地如煙雨迷離的氣候一樣,充滿了神秘式的低沈。

在這樣的氛圍下,巫峽啼猿的斷腸之聲也就與母猿喪子的本意漸行漸遠,所謂「巴東三峽巫峽長,猿鳴三聲淚沾裳」,是行客本就被巫山往事感染得惆悵萬分,又聽聞淒厲的猿啼,愁緒也就變得更加濃郁。如果行客本就充滿了自己的憂愁呢?既然無法避開眼前的煙雨,山中的往事,那就只能奉勸啼猿離自己遠一點了吧。

南鄉子

【唐】李珣

漁市散,渡船稀,越南雲樹望中微。行客待潮天欲暮,送春浦,愁聽猩猩啼瘴雨。

當喧囂重歸沈寂,當團聚又成羈旅,當故鄉的風景已成迷離,落寞的惆悵也就隨之而起。

就要走了,但還想再多看故鄉幾眼,似乎潮水也懂人情,直到傍晚也沒有如約漲起,似乎又可以遲留一日了。不過這終究是徒勞,征程是不可避免的,嶺南的啼猿於是也發出了巫峽的哀鳴,與南國帶著瘴氣的雨點一起,把原本就已惆悵的人心弄得更加淩亂。

作為波斯後裔的詞人李珣,筆下總是會出現中原以外的風物,但越南雲樹依然可以表達詩詞常見的離愁別緒,正所謂地有四方,人有四海,心終歸是相同的。

南鄉子

【唐】李珣

相見處,晚晴天,刺桐花下越台前。暗裏回眸深屬意,遺雙翠,騎象背人先過水。

動人的邂逅不是記憶中的幻影,而是眼前正在發生的真實,而且又是一片滿是越中風物的空間,也就會有與中原個性不太相符的女孩。

「天意憐幽草,人間重晚晴。」夕陽雖然有些消沈,但卻能把黃昏渲染得格外迷人,於是無論刺桐花還是越王台,都呈現著黃昏獨有的迷離,而身處其間的女孩,想必也被夕陽映照得紅潤,而漸漸暗下去的光線,又會使她的身影帶上一些幽暗的神秘。

神秘的不僅是身形,還有大膽熾烈的舉止。同一片夕陽下,男孩的風姿應該也更加盎然,引得女孩暗中觀察了多次,最終情定於斯。

越中的女孩並不羞於表達自己的深情,輕輕地將自己的一對耳環留在河邊,自顧自地騎著大象渡過河去。這已經是明顯不過的動人暗示,就看男孩敢不敢同樣大膽地隨心而動了。詞人並沒有揭曉答案,但讀者心中已然有了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