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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奇女畫家弗裏達:命運以痛吻我,我要畫我自己

2024-01-28國風

夢 The Dream 1940

1953年,弗裏達在墨西哥舉辦了第一次重要的畫展,此時的弗裏達,46歲,疾病纏身,危在旦夕,還在醫院裏躺著。

沒有人指望她能出席這次畫展,但弗裏達還是坐在救護車裏,來到了畫展現場。

她穿著最喜愛的衣服,被人用擔架擡到床上,床有四根帳柱,紙做的骷髏搖搖晃晃地從帳頂垂下來。

一面床鏡照出了弗裏達憔悴但歡愉的臉龐,參加畫展的人紛紛向她致意,將她圍在中間,一起唱墨西哥民歌,鬧到深夜。

要不是她憔悴的臉和躺在床上虛弱的身子,你難以想象這是一位飽受疾病折磨的人。

羅曼羅蘭說:

世上只有一種英雄主義,那就是看清生活的真相,依舊熱愛生活。

肉體的折磨既然不可避免,那就盡情歡娛,好好享受生命,從苦難中,從疾病中,從生命的罪責裏。

苦難既然不可避免,那就去忍受,去超越。

受傷的小鹿1946

01

1907年7月6日,在墨西哥城西南的一個古老的居民區,弗裏達出生了。

那是一個夏天多雨的季節,整個城市都處於一片陰濕之中。

家人給她取名弗裏達,在德語意思是「和平」。

弗裏達的父親,是一個沈默寡言的男人,身上似乎總是帶著一種痛苦的顏色,生活也從未放松過。

他孤獨地生活在一個格格不入的地方,他希望作為墨西哥人被墨西哥城接受,可是他卻帶著濃重的德國口音。

弗裏達的母親,是一個漂亮的女人,多年後,弗裏達說:

我的眼睛像父親,而我的身體像母親。

弗裏達三歲時,墨西哥革命爆發了,到處都在起義,發生戰爭,她在戰爭中成長,以一種無可救藥的方式,開始了一生最初的時光。

她記得子彈的呼嘯聲,記得滿天飛的革命歌謠傳單,她目睹了革命隊伍攻占了墨西哥城。

戰爭帶來的不幸,伴隨著弗裏達的生活,戰爭讓弗裏達家裏變得貧窮,日子越來越艱難,只是艱難求生。

在這種境況裏,弗裏達的母親抱怨不斷,她斥責仆人,和賣東西的人討價還價,抱怨送牛奶的農民。

在弗裏達眼裏,母親只知道怎樣算錢。

但母親其實不止賺錢,她用傳統的方式教育孩子,還試圖將自己的宗教信仰也灌輸到孩子的腦海裏。

所以,弗裏達很小的時候,就學會了縫紉,繡花,做飯,打掃衛生。

她喜歡將家裏打掃得幹幹凈凈。

這讓她覺得舒服,甚至有些沾沾自喜。

世界也許是亂的,但人盡其所能,就是為了能活得舒服一點。

穿著石膏胸衣的弗裏達

02

三四歲的時候,她進了幼稚園。

小小的她,坐在教室裏,聽一個帶著假發、穿著奇怪服裝的老師,一手拿著蠟燭,一手拿著橙子,解釋宇宙的運轉。

小弗裏達聽得很認真,忘乎所以,所以尿褲子了都不知道。

她長著一張圓圓的臉,下巴上一個小酒窩,眼睛裏透著靈氣,唯有臉上寫著憂郁,表情顯得內向。

六歲的時候,弗裏達患上了小兒麻痹癥,在房間裏養了九個月。

她終於明白,這個世界並不美好,還有痛苦存在。

稍微好了一點之後,醫生建議弗裏達進行體育鍛煉,用來強健右腿萎縮的肌肉。

聽了醫生的建議,父親努力讓弗裏達參加體育運動,她喜歡爬樹,像猴子一樣,她還喜歡打球,也喜歡在湖上劃船。

那場病,也讓弗裏達的右腿軟弱無力,不如左腿那樣發育良好,成了跛腳,人們取笑她,一開始,她天真的以為,別人開玩笑並不會傷害她,但後來她明白了:

他們的玩笑確實傷害了我,而且越來越厲害。

為了隱瞞右腿的缺陷,她經常穿三大四喜厚襪子,墊幾雙鞋墊。

然而,身體的缺陷並沒有讓她遠離體育,她穿著黑色的燈籠褲,踩著自由車,像精靈一樣穿梭自由。

在路上,為了掩蓋腿腳的缺陷,她會運用小跳來掩飾自己的不足,看起來就像鳥兒飛翔一樣平滑。

可她知道,自己是一只受傷的小鳥,無論怎麽掩飾,都因為受傷變得和別人不一樣了。

於是,她感到孤獨。

孤獨!

人要帶著孤獨成長。

成長,就是走進更深的孤獨。

03

腿腳不便,讓弗裏達變得自卑,於是她更加努力學習,想在其他方面找到平衡,然後告訴所有人,看,上帝給了我苦難,但我依舊比你們大多數人優秀。

1922年,她進了墨西哥最好的學校。

這座學校的校訓就是:

自由,秩序,進步。

自由是手段,秩序是根本,進步是目的。

由於學校剛開始招收女生,所以在數千名學生裏,女生只有35人,弗裏達就是其中一個。

此時的弗裏達,15歲,身材纖弱苗條,卻活力四射。

她一頭濃黑的頭發,前額劉海一刀剪平,嘴唇飽滿而性感,臉上有一個迷人的酒窩。

她穿著百褶裙,厚厚的襪子,腳上踩著一雙靴子,頭戴一頂草帽。

她背著一個男式書包,如同一個「假小子」,書包裏面裝著一大堆東西,諸如課本,筆記本,畫筆,蝴蝶,幹花,顏料。

她帥氣,迷人,不在乎他人眼光,特立獨行。

她討厭尋常女生那樣的粗野和庸俗,只是無休止的閑聊和瑣碎。

在她看來,這就是墨西哥脫毛狗。

比起和這些人相處,弗裏達寧願在學校走道裏蹦蹦跳跳,或者參加文藝活動。

和小夥伴們一起讀書,畫畫,辯論。

弗裏達什麽都讀,她大量閱讀,從書籍裏獲取養料,就像小樹苗去土地裏吸收營養。

她是活潑的,她將男孩子稱作兄弟,將女孩當作姐妹。

她喜歡畫畫,有一天,她遇見了正在畫畫的迪亞哥,就坐下來安靜看著他畫畫。

看了幾個小時,臨走的時候,道了一聲晚安。

此時的迪亞哥,已經聞名世界。

迪亞哥是一個胖子,喜歡一邊畫畫,一邊聊天,弗裏達就和他聊天。

弗裏達漸漸愛上了這位畫家,她公開對朋友宣稱:

我的目標是為迪亞哥生一個小孩,有一天我會把我的想法告訴他的。

因為愛,在她眼裏,迪亞哥的胖,都是一種紳士的可愛。

可此時的迪亞哥,已有自己的愛人,弗裏達有時候叫他老胖子,想刺激她,讓他註意到她,她心裏想:

走著瞧,大肚皮,現在你一點也不註意我,但總有一天我會懷上你的孩子的。

無奈迪亞哥結婚了,弗裏達也很快就愛上了另一個男子,這份愛被埋在心底,多年後才開花結果。

年輕是好的,連愛情也是年輕的,充滿希望。

戴著荊棘項鏈和蜂鳥的自畫像 1940

04

1925年,弗裏達十八歲。

這年九月十七日,墨西哥獨立紀念日的第二天,一場小雨剛停,弗裏達和男友坐在公共汽車上。

可是意外突然發生了,電車撞上了公共汽車。

公共汽車被撞之後,弗裏達被夾在鐵桿中間,斷裂的扶手插入她的身體。

在車禍中,她的衣服被撕開,她裸著身子,一桶金色的油漆倒在她的身上。

當人們將鐵桿拔出來時,弗裏達痛得大叫。

車禍中,數人當場死亡,幾人在搶救無效後,也死去了。

弗裏達受傷嚴重,很多人都以為她活不了了,手術後一個月,大家都還不確定她能活下來。

對於這場車禍,弗裏達說:

我是最慘的一個。

她的脊椎斷了三處,鎖骨斷了,肋骨也斷了幾根,還有腳嚴重骨折,骨盆破裂。

那根插入體內的鐵條,經左側穿過了她的陰道,她悲哀地說:

我失去了貞操。

面對如此嚴重的傷勢,醫生給她做了手術,但對於她能否活下來,沒有人有信心。

她一動不動地朝天躺了一個月,周身被石膏包著,整個人就好像在石棺裏一樣。

每天到了晚上,她感覺,死亡就如此接近:

一到夜裏,死亡就來到我的床邊跳舞。

但她依然努力活得樂觀,她告訴他人:

人必須得忍受這些。

到了後來,她甚至說:

我開始對苦難感到習以為常了。

苦難,並沒有打倒她,而是讓她看到了堅毅。

她的恢復需要很長的時間,還要很多錢,家裏缺錢,弗裏達就去父親的照相館裏,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更讓人痛苦的是,車禍後,她原本幸福的感情,突然之間充滿了裂痕,她自己破碎了,她的感情也破碎了。

苦難若是恩賜,那能享受這份恩賜的人,大多在還沒開始享受,就被擊垮了。

短發自畫像1940

05

車禍後,病魔似乎特別青睞弗裏達,她經常生病,並且終生都和疾病作伴。

她總覺疲倦不堪,脊柱和右腿也經常疼痛。

車禍一年後,一位骨科醫生發現弗裏達三脊椎骨錯位了,她不得不穿上各種不同的石膏胸衣來進行固定,就連右腿,也安裝了特殊的裝置,協助走路。

這一折騰,就是幾個月,她不能運動,只能將畫畫作為消遣。

1926年夏日,她因生病不能離開家裏,就拿起畫筆,調好顏料,給自己畫了一張自畫像。

隨後,她將這幅畫送給愛人。

在畫的背面,她寫了一句話:

今天還沒結束。

她自己安慰自己:

我還年輕,有足夠的能量來做任何事。

開始畫畫,是她另一個生命的開始。

命運給她苦難,沒有讓她死亡,而是讓她承受,那弗裏達就自己承受起來,並努力將之變得輕松。

骷髏是可怕和死亡的象征,可是弗裏達卻喜歡在自己的服裝上掛上卡紙做的骷髏。

她開著命運的玩笑:

我逗弄並嘲笑死亡,所以他不讓我好起來。

她畫畫,經常畫自己:

我畫自己是因為我常常獨在。

她還說:

我就是我最熟悉的最好的主題。

透過畫畫,她再次活了起來,再生一次。

她從苦難裏,看到了生活的能量,看到了生命的神聖和力量。

她還看到了,唯有忍受,方能渡涉生命之苦,苦難是常態,能治愈苦難的,唯有上帝和藝術。

兩個弗裏達1939

06

1928年,迪亞哥再次出現在弗裏達的生命裏。

此時的迪亞哥,已經四十二歲,剛剛結束了原有的婚姻。

有一天,弗裏達去參加聚會,遇見了迪亞哥。

彼時,迪亞哥正在教育部的走廊上畫壁畫,她想向迪亞哥請教畫畫。

迪亞哥看了弗裏達的畫,對她說:

我對你的畫非常感興趣,特別是那幅自畫像。

隨後,迪亞哥主動提出,會給弗裏達提出建議,幫助她成長。

他告訴她:

不管碰到多少困難,你一定要堅持畫下去。

相似的靈魂,最容易相互吸引,這世間缺少的不是愛情的火花,而是相似的靈魂。

弗裏達的率真、鮮活吸引著他,兩人的關系日漸親密。

她的大膽和淘氣,更是讓他歡喜。

兩人興趣相投,一起走在街上,附近所有的燈都亮著,他低頭吻她。

迪亞哥是一個獨特的畫家,在他的生命裏,有兩件事最為使他憤怒,一件是浪費時間,另一件是愚昧無知。

他說,寧願要許多聰明的敵人,也不要一個愚蠢的朋友。

迪亞哥對弗裏達說:

你有一張狗臉。

她反擊說:

你的臉像青蛙。

弗裏達專註於繪畫,她說:

我想畫壁畫。

迪亞哥告訴她:

必須專心於自己的表達方式。

他指導她,卻不限制她,而是讓她充分發掘自己的潛力。

真正愛一個人,不是讓她變成自己喜歡的樣子,而是幫助她成為她喜歡的樣子。

朋友對弗裏達說:

嫁給他吧。

弗裏達的父母覺得,迪亞哥太胖了,沒法拉出去見人,但弗裏達義無反顧,她嫁給了他。

1929年8月21日,二十二歲的弗裏達嫁給了迪亞哥,她借了裙子、上衣和圍巾,和迪亞哥結了婚。

婚禮很簡單,只有弗裏達的父親出席婚禮,他對迪亞哥說:

別忘了我女兒是一個病人,並且終生難以康復,她很聰明,但不漂亮,請考慮清楚,如果真想娶她,我就批準了。

兩個人在一起,本來是很簡單的事,但世俗搞得很復雜。

靈魂的相許,從來不需要復雜的儀式,更不需要對所有人宣布。

07

婚後,他們的生活非常簡單,甚至貧窮。

他們臥室唯一的東西就是床,餐廳裏的家具,是朋友送的一張黑色長桌,和母親送的一張黃色餐桌。

物質很簡單,但他們的日子,過得熱氣騰騰的。

迪亞哥那段時間,努力靠畫畫掙錢,經常疲憊不堪,弗裏達就擔負起了照顧他的重任。

她自己就是病人,可是她願意照顧他。

他生病的時候,她小心翼翼地記下醫生的囑咐,對丈夫一次次叮囑。

當他創作的時候,她還在精神上給他鼓勵,給他幫助。

真正愛一個人,不是去束縛她,而是去成就,去促進,讓對方變成更好的自己。

她中午給迪亞哥送午飯,用籃子拎著,籃子上蓋上手絹和鮮花,手絹上繡著「我愛你」。

她經常不在家,因為她總是去迪亞哥工作的地方,看他畫畫。

有一次,有人問他:

你怎麽將黑馬畫成白色?

他說:

我得按照弗裏達的意思來畫。

然後,無論別人說什麽,他都將馬畫成了白色。

弗裏達一直想要一個孩子,可是由於她的身體骨盆受過嚴重創傷,她沒法擁有自己的孩子。

有一次,她懷孕三個月,然後流產了。

她說:

我們不能有一個小孩,我極度沮喪。

所以,她不斷做家務,畫畫,以此分散自己的註意力。

但迪亞哥很愛她。

他有時候覺得自己忽略了她,就會帶一大束鮮花,給她道歉。

他給她寫信,常常在結尾畫上一個大大的嘴唇,還說這代表著成千上萬個吻,他開頭總是說:

我的孩子,我給你千萬個吻。

我美麗的小女孩。

可愛的菲塞塔,我生命中的生命。

每天,聽到迪亞哥回家的腳步,弗裏達就幸福地嘀咕:

迪亞哥回來了。

而迪亞哥一進門,就飛快地吻她一下,然後問她:

我心靈的小孩子可好?

她尊敬他,愛他。

他疼她,愛她。

我心裏的迪亞哥1943

08

1930年,弗裏達夫婦前往美國,開啟了另一段傳奇歲月。

弗裏達熱愛畫畫,但她不覺得自己是畫家,甚至不好意思將自己的畫拿出來給朋友看。

迪亞哥是她最初的讀者。

也是最理解她的人。

她很重視自己的畫畫工作,大部份時間用來學習,因此總是覺得時間不夠,她說:

我在這裏沒有足夠的時間,我只能賣幾幅畫。

隨著有了名氣,拜訪和邀請越來越多,弗裏達說:

應酬令我疲憊不堪。

但她很快就充滿希望地說:

會一點點恢復過來,然後做一點自己喜歡的事情。

她出入上流社會,可她心裏只有厭煩:

我對這裏的富人有些憎惡,因為我看到成千上萬的人過著悲慘的生活。

他們生活在不同的城市,迪亞哥總是充滿熱情地工作,而弗裏達時常感到孤獨。

她好不容易懷上了迪亞哥的孩子,卻又總是流產,弗裏達痛苦不堪,她大聲叫喊:

還是死了的好,我不知道為什麽這樣還要活下去!

五天後,弗裏達拿起畫筆,為自己畫了一幅自畫像,畫中,她穿著和服,帶著發網,臉由於淚水的浸透而有些腫脹。

她想看看自己流掉的孩子,想看看那孩子的樣子,她想看有關醫學的書籍,但醫生不允許,最後迪亞哥告訴醫生:

你面對的不是一個普通的病人,她看書是要進行藝術創作。

醫生不給,迪亞哥就自己想辦法給弗裏達搞來醫學書籍。

從醫院離開,回到家裏,弗裏達對朋友說:

除了忍受,別無他法。

她堅強的意誌,終於戰勝了絕望和灰心。

【摩斯】 1945

流產之後,痛苦變成了藝術,她的丈夫迪亞哥感慨:

她開始創作一系列傑作,是以前的創作史上所沒有的。

那些畫贊美了女性在面對現實、殘忍和磨難時的承受力。

長的是苦難,短的是人生。

時局變幻莫測,迪亞哥被解雇了,他的作品還被遮擋和封鎖,他們站出來抗議,尋求藝術自由。

弗裏達也卷入了這場紛爭之中,她就是丈夫最有力的支持者,她為了丈夫,用她殘疾的雙腿,四處奔走。

可是此時,迪亞哥卻和另一名女子纏結不清,而弗裏達卻身體出了問題,她感到右腿麻痹,只能盡量提起來。

她一個人在家裏,孤獨得像一條狗一樣。

她又開始給自己畫自畫像,畫完之後,她覺得不好,就寫上評語:

絕對差勁,不行,非常醜。

然後失望地將畫板摔在地上,扔進垃圾桶,畫被朋友撿了出來,成為弗裏達流傳下來的畫作中的一幅。

【根】 1943

1933年,弗裏達夫婦回到了墨西哥,搬進了新家,弗裏達高興地裝飾自己的新居,可是上天並沒有因此憐憫她,反而給她降下來深重的苦難,她的妹妹搶了她的丈夫。

弗裏達痛苦,難以從痛苦中解脫出來,可是命運還說,我愛你,所以傷害你。

她想要忘記一切,重新生活:

我無法繼續生活在悲哀的陰影裏。

痛苦讓她神經衰弱,她唯一能告訴自己,就是堅強,投入藝術創作裏去,那可以讓她好受一點。

她試圖逃離,可是她無法忘記迪亞哥,她說:

我所受的苦惱讓我最終明白,我愛你勝過一切。

丈夫的背叛,妹妹的背叛,讓弗裏達變成了一個更加復雜的女人。

從此,她不願再成為丈夫的附屬品,她必須做她自己,成為自己,她活得越來越放肆,同性戀,異性戀,她都不拒絕。

她展示自己的魅力,吸引著別人。

她也真正找到了自己的藝術風格,作品在展覽上大放異彩。

很多人覺得,弗裏達是一位超現實主義作家,但她說:

我不是,我從不畫夢,我畫我自己的現實。

頭發松散的自畫像 1947

09

苦難,就是一次次接連不斷的考驗。

弗裏達的健康狀況一直不好,身體反反復復,她總是被疾病折磨。

她的脊柱和腳,一直折磨著她。

脊柱讓她站立,腳讓她行走,可它們總是造她的反。

醫生又說她感染了梅毒,建議她進行換血治療,外科醫生又說,她的脊椎需要加固,建議她進行外科手術。

她沒法行動,沒法直立起來,只能靠各種器械幫助自己作畫。

有一次手術後,朋友去醫院看她,發現弗裏達吊在鋼環上,兩只腳剛剛碰到地面,她在畫畫。

看到朋友們進來,她一邊作畫,一邊講笑話,說有趣的故事。

沒有抱怨,只是忍受,平靜地忍受著

她對自己所遭受的痛苦,輕描淡寫地帶過,但她早已飽受折磨。

她一直在閱讀醫學書籍,還咨詢了許多醫生,她想了解自己的身體情況。

她給自己畫了很多自畫像,但畫中,都是破碎的自己,有些沒有腳,有些沒有頭,有些是裂開的,有些是流血的。

這些畫作,在無聲地哭泣著。

然而,這些畫作,也是痛苦的解藥,藝術廣大至極,足以占據一切,包括痛苦。

【受傷的桌子】 1940

1953年春,弗裏達剛剛做了一次骨骼移植手術,人們組織了一個弗裏達的畫展。

因為大家都覺得,弗裏達活不長了,而榮譽,應該在活著的時候給予,而不是她已經死了才給。

畫展開幕時,弗裏達的身體非常不好,醫生禁止她活動,但她不願錯過人生如此重要的時刻,就被擡到了畫展現場。

她的到來,也成了一件大事。

人們圍著她唱歌:

今夜我醉了

我心愛的孩子

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你將發現我一切都好。

這一天,她非常自在,但身體讓她疲倦。

畫展非常成功,有人評論說:

要將她的生活與她的藝術分割開,是非常困難的,她的畫就是她的自傳。

她的身體越來越差,但她仍然掙紮著坐到椅子上繪畫,她說:

我不是病人。

我破碎了。

但只要能繪畫,我就很願意這樣活著。

苦難,是生活,繪畫是拯救,那些沒有打倒她的苦難,讓她的靈魂獲得了成長。

墨西哥與美國交界的自畫像 1932

10

1953年8月,弗裏達的醫生們決定,截去弗裏達的右腿,以便減輕她的痛苦。

當醫生看到那條腿,幾乎都沈默了,那腿萎縮得不像樣子,殘疾得令人吃驚,就連兩個腳趾都沒有了。

弗裏達說:

要將它切下來嗎?

醫生說是,整條腿都要切下來。

弗裏達聲嘶力竭地大喊:

不。

她無助地看著朋友,朋友說:

你的腿讓你受夠了折磨,它已經不能讓你走路了,現在有很好的假肢。

弗裏達同意了,她悲哀地說:

那就截吧。

只有迪亞哥明白,這會殺了弗裏達,離開醫院病房,迪亞哥告訴他人:

她將會死去,這次手術會殺了她。

迪亞哥是理解她的,她寫到:

對我來說,有翅膀就足夠了。讓他們割掉吧,我將飛走。

如果我有翅膀,還要腿幹什麽呢?

弗裏達的狀態很不好,她的精神醫生說:

不要強迫她做任何事情,她不想活下去,而我們強迫她活下去。

截肢是一個殘酷的打擊,甚至直接壓垮了她,她甚至試圖自殺。

她說:

我承認自己的罪孽,與痛苦一樣深重。

手術後很長時間,弗裏達沒有畫畫,直到1954年春,她強迫自己再次走進畫室,用一條腰帶將自己綁在輪椅上。

她堅持畫畫,實在坐不住,就躺在床上繼續畫。

她將自己獻給了自己的藝術。

1954年6月,她說她要多看一眼花草樹木,她看到自由的鴿子。

夏雨驟降時,她觀賞樹葉上跳動的光影,風中搖晃的枝條。

她也看雨珠敲打屋頂,順著屋檐流下。

如同看到生命最終匯入大海,不是消亡,而是回家。

1954年7月13日,弗裏達生日剛過完沒幾天,她就去世了。

獻給托洛斯基的自畫像 1937

11

弗裏達是尖刻的、沖動的。

然而,很多人想起她時,總會想流淚,她在那充滿悲劇的生活裏,努力活出生猛的樂趣。

在弗裏達一生中,至少做了三十二次外科手術,大多數是脊椎和右腿,她穿過的各種固定她脊柱的胸衣,將近三十件,她依靠這些東西活著。

她說:

我保持著做手術的記錄。

盡管內心悲傷痛苦,但她卻總是像孔雀一樣展示美麗的羽毛。

她走向繪畫,就是想將自己畫出來,她說:

我只知道繪畫是我的一種需要,我總是畫那些從腦海裏閃過的東西,而沒有其他考慮。

所以,她畫自己流血、哭泣、破碎,她將痛苦轉化為藝術,用豐富的想象力去調和,將之調成美麗的顏色,鋪在畫板上,從中得到了靈魂的拯救。

這就是她,一個痛苦的生命。

但她卻讓我們看到,生命強大的能量,無與倫比的忍受力。

文|不有趣靈魂&素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