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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麽說「白馬非馬」?

2024-01-10國風

我們來共同討論公孫龍的「離堅白」思想。

公孫龍,字子秉,約公元前320—前250年,與孟子、莊子、鄒衍等人約略同時,戰國末期趙國人。公孫龍與惠施同為名家,但與惠施的「合約異」不同, 公孫龍強調事物之間差異即「離」的關系,認為名與實、名與名之間都是「離」的關系 ,因而被馮友蘭先生稱為名家中的「離堅白」派。

公孫龍的著作,現存【公孫龍子】一書,共六篇。其中比較重要的命題有:名實論、白馬非馬、離堅白三個。

(一)名實關系

公孫龍也是從「名實」關系開始對「名」進行探討和分析的。他在【名實論】中提到:夫名,實謂也。承認名是對實的指稱。他進一步透過「物」、「實」、「位」、「正」關系的探討引出自己的「正名」的思想。

他說:天地與其所產焉,物也。物以物其所物而不過焉,實也。實以實其所實[而]不曠焉,位也。出其所位,非位。位其所位焉,正也。以其所正,正其所不正。[不以其所不正],疑其所正。其正者,正其所實也。正其所實者,正其名也。(【公孫龍子·名實論】。

首先要註意「物」和「實」的關系。公孫龍所謂的「物」指的是天地間客觀實存的事物,但「實」就不是實物之實,而是指使得某物之所以為某物、不成為它物的東西,用我們現在的話來講應該是「本質規定性」或「本質內容」,其特點是「不過」。

這樣的「實」其實已經是從客觀事物中抽象而來的東西了。「實以實其所實」一句話有三個「實」,意義並不相同。

第一個實相當於上句話所謂的「物」,是一個代詞,我們可以理解為「存在」或「東西」。

第二個「實」是動詞,是「使其實」或「填充」的意思。

第三個「實」是上文的本質規定性的意思,「所實」就是「本質固定性指向的物件」,即具體物體。

這句話的意思就是有一個東西能使符合「實」的本質規定的具體事物填充進來,這就是「位」,位即具體的時空定位。位的特點是「不曠」,跟不過大概相同。「位」由誰決定?由本質內容的「實」來決定。如果一個具體事物超出了其「實」所規定的時空位置,那麽他就是「越位」了;只有處在其應處之位、符合實的規定,才能叫「正位」。

那麽公孫龍的「正名」內涵就出來了:正其所實,「被正」的是「所實」即具體的物,「正」的主體和標準「實」。但是這裏的「實」又不是有形有像的具體的實物,而是一種抽象的本質規定性而已。這種本質規定性是透過「名」即語言和概念來呈現的。

所以,「正名」的關鍵是確定作為評判「物實」是否出位的「名」是否正確、恰當。據此,公孫龍提出了「唯謂」原則:其名正,則唯乎其彼此焉。如前文所屬,「名」的功能在於指稱、區分事物。理想的名實關系是一一對應。但是實際情況卻做不到。

公孫龍在這裏強調了名的「指謂」功能,提出了理想的狀態是一個名只能用來指稱與其對應的、「當位」的實物,如馬這個名只能指稱馬類事物,而不能用來指稱鹿。只有這樣,才叫當,才能避免混亂。所以公孫龍指出「正名」的原則就是「審其名實,慎其所謂」(【公孫龍子·名實論】)。

(二)白馬非馬

在確立了「審其名實,審其所謂」的正名原則後,公孫龍從「白馬非馬」這個命題出發,開始對「名」與「實」的關系進行重構。他說:「馬者,所以命形也;白者,所以命色也。命色者非命形也,故曰‘白馬非馬’」。(【公孫龍子·白馬論】)

「馬」之名是用來指稱作為「物」之「白馬」的「形」之內容(實)的,而「白」之名是用來稱謂作為「物」之「白馬」的「色」之內容(實)的,由於二名所對應之「實」(內容)不同,兼而指稱形與色之實的「白馬」之名與單指形之實的「馬」之名不能等同。

在這裏,公孫龍看到了白馬這一「物」的不同內容(實)之間的差別,因而指稱不同內容之「名」之間也存在差別。他開始脫離具體之「物」而談名。他進一步認為:「白者不定所白,忘之而可也。白馬者,言白定所白也。定所白者,非白也。」【公孫龍子·白馬論】)

固定在白馬這一物之內容「白」並非「白」之真正存在,「定所白者,非白也」意味著有「不定所白」即不固定於具體之物的「白」之共相存在。這就意味著, 指稱事物的內容的概念之名可以不依賴於物而存在,那麽也就意味著作為稱謂「實」的「名」也可以離開具體事物而存在。

(三)離堅白

「白」和「馬」相異的觀點在【堅白論】中得到了進一步的確認和加強。

公孫龍認為不但「名」是「離」實而存的,而且名和名之間也是相「離」的。他說:「物白焉,不定其所白;物堅焉,不定其所堅。不定者兼,惡乎其石也?」(【公孫龍子·堅白論】)

拿一塊兒堅硬的白色石頭來舉例子,堅和白作為共相是獨立的存在,不依賴於石而獨立存在。「堅」和「白」不能共存於「石」中:「得其白,得其堅,見與不見離。不見離,一一不相盈,故離。離也者,藏也。」(【公孫龍子·堅白論】)

堅、白與石相離,並不是不存在,而是「藏」而不顯先而已這樣,公孫龍最終使名和客觀事物脫離了關系,確立了一個相互分離的共相之「名」的世界:「離也者天下,故獨而正。」 (【公孫龍子·堅白論】)

(四)物、指離

公孫龍在【指物論】中對這個「名」的世界做了闡述和總結。

他說:「物莫非指,而指非指。」(【公孫龍子·指物論】)他把這種獨立於物而存在的概念叫做「指」,認為它們是「離開人們意識互相分離而獨立自藏的東西」,一旦與物結合,便成為「物指」。天下之物莫不可以被「指」所指稱,但指物之「物指」卻非真正的「指」之存在本身。

但如果沒有這個獨立的「指」的存在,人們就不能對物進行稱謂:「天下無指,物無可以謂物。」(【公孫龍子·指物論】)但離開了物,這個「指」的世界依然存在:「且夫指固自為非指,奚待於物而乃與為指?」(【公孫龍子·指物論】)

以公孫龍為代表的名家在與後期墨家的訾應中確立起「名」的形上存在地位,透過對「名」的概念分析建立起來一個獨立於「實」的抽象的「形上之名」的世界,進一步提升了「名」的理論內涵。名家對「名」的探討是「純哲學的」概念分析。

它開創了一條異於傳統的思辨哲學之路,極大地豐富了中國古代哲學的內涵。不過也正是因為名家學派過於註重思辨和分析,脫離了現實世界中物質之名的基礎,忽視了名的政治內涵,從而不被人們理解和接受,被認為是「怪說琦辭」、「蔽於辭而不知實」,也不見容於主流思想,最終歸於沈寂、衰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