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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籍與白居易的交往始末,最好的友情莫過於,道義相連,生死不隔

2024-02-20國風

文|謙語談書風

編輯|謙語談書風

一般讀過文學史的讀者,都知道張籍、王建是元白新樂府運動的羽翼,似乎彼此有共同的文學主張與密切的交往。 其實人與人之間的交往,都有特別的過程,就張籍來說,他一生交往最密切的是韓愈其次就是白居易,可以說是道義相連,生死不隔。

就年紀說,白居易較他小好幾歲;就科第說,他登進士第還比白居易早一年;但就元和初年的詩名和官位來說,在他盤桓下僚之際,白居易遠遠超越了他。不過張籍不是意氣用事的人,白居易表彰他的詩,他也很受用。 他們結交雖晚,但維持了二十多年的友誼,可一一敘來。

白、張二人初交

白居易出生於大歷七年,比張籍年輕許多。 他的早年奔波,也頗多辛酸。他在貞元十六年進士及第,也快三十歲了。 張籍初入科場時已經三十四歲,在汴州獲得韓愈的首薦,省試更得中書舍人高郢的青睞,一舉登第,很屬意外,比白居易還早一年。

唐人一般禮部及第,是獲得做官的資格,至於選派何官,還要經過吏部的銓選。白居易在貞元十八年試書判拔萃科及第,不久授秘書省校書郎。 到憲宗元和元年,復舉才識兼茂、明於體用科,得授盩厔尉。其間寫出名篇【長恨歌】,才名聳動天下。

三年,授翰林學士,更以【新樂府五十首】名重一時。 相比起來,先一年登第的張籍的處境則曲折艱困得多。 他登第當年返鄉,不久就逢家喪,居守三年。

服除後可能曾入涇州軍幕,尋居長安郊外待選,又過了三四年。這時可能有東平帥李師道邀請他入幕, 他也知李師道與朝廷多違逆,不去,據說作【節婦吟】以謝之。

這是張籍最有名的作品,寫作時間與背景都有許多討論,很難下結論。 直到元和元年初,他方得選為正九品上的太常寺太祝。其間韓愈一直以他為知己,但自己也經歷了議事觸禍、南貶陽山的曲折,有心吹噓,無力幫忙。

張籍認識白居易,可能始於元和初。最早的記錄,張籍有【寄白學士】:「自掌天書見客稀,縱因休沐鎖雙扉。幾回扶病欲相訪,知向禁中歸未歸?」 可能作於元和四年,即白居易入翰林院之次年。唐代翰林院在大明宮內禁,學士日夜輪值,平日也或留宿禁中。

張籍似乎有過往訪不遇的經歷,因為詩相約,希望有機會見面,身體偶恙,更希望有準信見告。語氣稍卑微,地位使之然也。 白居易【答張籍因以代書】:「憐君馬瘦衣裘薄,許到街(宋本作「江」,據金澤本改)東訪鄙夫。今日正閑天又暖,可能扶病暫來無?」

是得信後立即回復,今天在家有閑,天氣也和暖宜人,你身體不好,能暫來一敘否?他可憐張籍「馬瘦衣裘薄」, 生存狀況不好,有同情,但僅表示歡迎你來,並無移駕往訪的意思,可見相知尚淺。

次年秋,張籍作【病中寄白學士拾遺】:「秋亭病容眠,庭樹滿枝蟬。涼風繞砌起,斜影入床前。 梨晚漸紅墜,菊寒無黃鮮。倦遊寂寞日,感嘆蹉跎年。塵歡久消委,華念獨迎延。自寓城闕下,識君弟事焉。君為天子識,我方沈病纏。無因會同語,悄悄中懷煎。」

詩寫臥病期間庭院之景色,有人生寂寞、年華蹉跎之感慨。 其間「塵歡久消委,華念獨迎延」是對上次往訪白居易,受到禮遇的追述。

「自寓城闕下,識君弟事焉」兩句,是說任太祝居長安後,就對白居易以兄弟相期。現在榮衰懸隔,內心充滿煎熬,欲見面傾訴而無緣。 這裏,仍看到張籍對白的期望,也含無聊欲訴之情懷。

元和六年,白居易因居母憂而退居故裏,至九年方出為太子右贊善大夫,職務從近臣變成了閑職。其間他與張籍的關系也有了根本改變。 對張的稱呼,也改為張十八,這是表示親近。其間白居易存三首贈張詩。

一首是【酬張十八訪宿見贈】所謂冷暖見交情,白居易體會到了。以前為學士,世所觀瞻,白說你來得少,如前述,白對張有些冷落。 現在守閑官,來往者少了,只有張籍不嫌不棄,也不在乎兩家居處遙遠,頻繁來看望,且病態嚴重,冒著風塵,怎不令白居易感動。

白居易感慨高官時忽略張籍,問張籍有哪些朋友,這時韓愈知制誥,與張關系最好。 張籍說與白居易關系僅次於韓愈,這讓白有些感到羞慚。由於路遠,就宿在白家,因此而徹夜長談,因此而相知更深。

各自經歷人生的悲歡榮辱

就在白居易為張籍詩歌努力鼓吹之際,長安發生一件大事,叛軍派刺客入京, 於元和十年六月三日淩晨,伏擊殺死主張平叛的宰相武元衡,重傷禦史中丞裴度。

朝野大嘩,白居易出於義憤,上書要求追查元兇,卻遭到越職言事的指控,更被誣以對母不孝的罪名,出貶為江州司馬。 這是白居易人生的重大挫折,他的政治熱情受到很大挫傷,也因此對立身方式加以重新思考。

不知為什麽,視白居易為知己的張籍,其間並沒有留下相關的詩歌。如果說張籍詩有缺失,但白居易存詩中也看不到應答之跡。 白居易在江州作【與元九書】,說「張籍五十,未離一太祝」,看來也沒有什麽意外的事端。

五十歲還是九品太祝,張籍前途似乎很不樂觀,但武元衡被刺後,裴度入相,裴度又最信任韓愈,這一意外也改變了張籍的仕途。

元和十一年,張籍終於轉任從六品上的國子助教,其間白居易在遠方,僅與韓愈有較多來往。 不久,又任正六品上的廣文博士。在這期間,韓愈隨裴度參與平定淮西之役,任行軍司馬,因功授刑部侍郎。

白居易在江州三年,改任忠州刺史。韓愈經過南貶潮州,量移袁州,十五年九月還朝任國子祭酒, 十一月到京,立即推薦剛任秘書郎不久的張籍為正五品上的國子監博士。

穆宗長慶元年(821),張籍與韓愈、白居易都在京城。張借由延康坊遷居靖安坊,與韓愈為鄰居。 白居易也購入新昌坊新居,作【新昌新居書事四十韻因寄元郎中張博士】,將自己遷入新居的喜悅,與最好的朋友元稹、張籍分享。

這一年白居易五十歲,元稹四十三歲,張籍五十六歲,都不年輕了。 元、白皆經歷了長期貶外,張籍也終於擺脫窮困的處境,一切皆有所改善。

白居易真誠相約,有便隨時可以過來坐坐,好茶招待,更期待珍惜時光,談詩論詩。 最後兩句值得玩味,頭發都白了,彼此珍重,不必介意見面頻繁。

不久,白居易遷中書舍人,張籍作【寄白二十二舍人】:「早知內詔過先輩,蹭蹬江南百事疏。湓浦城中為上佐,爐峰寺後著幽居。 偏依仙法多求藥,長共僧遊不讀書。三省比來名望重,肯容君去樂樵漁。」

張、白交往的最後八年

長慶二年七月,白居易出為杭州刺史。其間因宣武軍亂,取道商洛大道東下,意外在半途遇到出使的張籍。 【逢張十八員外籍】:「旅思正茫茫,相逢此道旁。晚嵐林葉暗,秋露草花香。白發江城守,青衫水部郎。客亭同宿處,忽似夜歸鄉。」

偶然相逢,地點不明,有些意外,更感珍惜,客亭同宿,對前途都有些迷茫。白居易在杭州,仍與張籍保持密切聯系。【江樓晚眺景物鮮奇吟玩成篇寄水部張員外】: 「淡煙疏雨間斜陽,江色鮮明海氣涼。蜃散雲收破樓閣,虹殘水照斷橋梁。

風翻白浪花千片,雁點青天字一行。 好著丹青圖寫取,題詩寄予水曹郎。」這首詩曾入選南韓七律選本【十抄詩】,是白居易七律名篇。 前六句皆寫杭州登樓所見之瑰麗景色。

「風翻白浪花千片,雁點青天字一行」兩句,尤見警拔卓犖、壯美清麗。 張籍作【答白杭州郡樓登望畫圖見寄】,比白詩稍弱,在此不錄。

長慶四年秋冬間,張籍獲任主客郎中。 稍早些時候,白居易杭州任滿,以太子左庶子分司東都。這是白居易首度分司居洛。 寶歷元年(825)三月,白居易出為蘇州刺史,張籍作【寄蘇州白二十二使君】遙寄。

此詩也收入【十抄詩】,是張籍的名篇。詩說白居易經歷憲、穆、敬三朝,皆得在朝廷任職,足見資歷深厚。 兩人登第僅隔一年,座主高郢為同一人。

「題書今日異州人」,人即民,張籍早年曾居蘇州,因此對白居易任鄉邦刺史,感到格外榮幸。 「閶門柳色煙中遠,茂苑鶯聲雨後新」兩句,寫兩人分居蘇州與京城,兩邊都有美好景物,更引起對往事與各自現況的懷想。

最後設想白在蘇州遊遍山寺,留下佳什,雖有些「忘卻曲江春」的遺憾,更有彼此相知率意的表達。

文宗大和二年(828),張籍從主客郎中升任國子司業,是從四品下的高官了。而接替他任主客郎中者,居然是久負天下重名的詩人劉禹錫。 張籍【贈主客劉郎中】:「憶昔君登南省日,老夫猶是褐衣身。誰知二十余年後,來作客曹相替人。」

劉禹錫成名很早,永貞間已任屯田員外郎,那時張籍還在艱難待選,其後更在太祝任上盤桓十年。 經過二十三年,劉居然接任自己的舊職。詩中雖有一些滄桑感慨,但隱隱包含的人生無常,得失無意,這句話劉禹錫可以說。

張籍大約卒於大和四年春夏間,得年六十六歲。他生命中的最後兩年,是在閑適中度過的,參與了裴度、白居易、劉禹錫為中心的大量唱和活動。 他給白居易的最後一首詩,是【送白賓客分司東都】:「赫赫聲名三十春,高情人獨出埃塵。

病辭省闥歸閑處,恩許官工作上賓。詩裏難同相得伴,酒邊多見自由身。老人也擬休官去,便是君家池上人。」 他贊許白居易得天下重名,但始終追求歸閑。他自感年歲漸增,願意隨白休官,常做白家清客。

結語

白居易給張籍的最後一首詩是【雨中招張司業宿】: 「過夏衣香潤,迎秋簟色鮮。斜支花石枕,臥詠【蘂珠篇】。泥濘非遊日,陰沈好睡天。能來同宿否?聽雨對床眠。」 最後一句,意境很美,為宋代蘇氏兄弟所繼承。

張籍卒後,賈島、無可有悼詩,白居易沒有留下悼念文字,原因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