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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人情深似海:林黛玉送賈環筆墨紙硯,收不到趙姨娘半分謝意

2024-04-19文化

人情翻覆似波瀾,紅樓裏的世事百態,用這句話來形容再合適不過,縱是瀟湘妃子林黛玉,也難逃這個定律。

挑起這個話題的人是趙姨娘。

見土儀顰卿思故裏

紅樓第六十七回「見土儀顰卿思故裏」,薛蟠從姑蘇出差回來,帶了幾大車禮物,其妹寶釵把這些禮物均勻分配,挨門挨戶送給賈家眾人,趙姨娘也在送禮名單裏。

收到禮物,趙姨娘非常高興,改不了市井村婦的攀比心理,由薛寶釵想到她賈家客居的身份,再由客居身份想到林黛玉,忍不住就拿兩人對比起來:

且說趙姨娘因見寶釵送了賈環些東西,心中甚是喜歡,想道:「怨不得別人都說那寶丫頭好,會做人,很大方,如今看起來果然不錯。他哥哥能帶了多少東西來,他挨門兒送到,並不遺漏一處,也不露出誰薄誰厚,連我們這樣沒時運的,他都想到了。若是那林丫頭,他把我們娘兒們正眼也不瞧,那裏還肯送我們東西?」一面想,一面把那些東西翻來覆去的擺弄瞧看一回。——第六十七回

趙姨娘前半部份的心理還算正常,在日常生活中,家長們喜歡學習好、懂禮貌、會說話的孩子,並每每將這類孩子當成榜樣,說給自家孩子聽,也就是我們經常說的「別人家的孩子」,這種情況在中國式家庭中十分常見。

賈寶玉探訪瀟湘館

趙姨娘對薛寶釵的誇贊,又有些許不同,她的心理陰暗,思考的重點總不離利益二字,她對寶釵的誇獎是「會做人」,這話少了幾分長輩對晚輩的欣慰期許,多了些成人間禮尚往來、利益考量的味道,顯得市儈且庸俗。

後半部份,林黛玉無端成了靶子,趙姨娘認為黛玉從來正眼不瞧他們,更沒有給他們母子送過禮。

慧紫鵑情辭試忙玉

趙姨娘對黛玉的偏見,【紅樓夢】裏是有伏筆可尋的,這件事具體發生在第五十七回,瀟湘館的雪雁來王夫人住處領取人參,碰上了趙姨娘,兩人之間發生了一件事,雪雁回來後,把這件事當作一個笑話講給紫鵑聽:

雪雁道:「姐姐你聽笑話兒:我因等太太的工夫,和玉釧兒姐姐坐在下房裏說話兒,誰知趙姨奶奶招手兒叫我。我只當有什麽話說,原來他和太太告了假,出去給他兄弟伴宿坐夜,明兒送殯去,跟他的小丫頭子小吉祥兒沒衣裳,要借我的月白緞子祆兒。我想他們一般也有兩件子的,往臟地方兒去恐怕弄臟了,自己的舍不得穿,故此借別人的。借我的弄臟了也是小事,只是我想,他素日有些什麽好處到咱們跟前?所以我說了:我的衣裳簪環都是姑娘叫紫鵑姐姐收著呢。如今先得去告訴他,還得回姑娘呢。姑娘身上又病著,更費了大事,誤了你老出門,不如再轉借罷。」——第五十七回

趙姨娘舍不得穿自家的月白緞子襖兒,想拿別人的衣服去坐夜送殯,臟了也不心疼,這當然只是雪雁的猜測,但以我們讀者對趙嫗的了解,這種可能性不僅存在,而且機率還很高。

紫鵑尋寶玉

雪雁左右逢源,知道趙姨娘急等著用衣服,故意說衣服要經過紫鵑和林黛玉的同意才能拿出來,婉拒了趙姨娘的請求。

站在趙姨娘的位置上,她八成會把賬算在黛玉頭上,所以紫鵑聽完雪雁的解釋,也忍不住笑著說: 你這個小東西倒也巧。你不借給他,你往我和姑娘身上推,叫人怨不著你。他這會子就下去了,還是等明日一早才去?(第五十七回)

紫鵑的格局比雪雁大,趙姨娘要占這個便宜就讓她占去,不要讓人挑著理兒,但是趙姨娘已經出門走了,紫鵑也只能作罷。

我們有理由懷疑,第五十七回的「借衣事件」,是第六十七回趙姨娘貶低黛玉的原因之一,畢竟紅樓裏趙姨娘和黛玉的交集很少,也很難找出其他例子來證明。

林黛玉重回榮國府

細察之下,不紅君認為還有一個例子,值得拿出來細細咀嚼。

林黛玉其實送過東西給趙姨娘母子,那是第十六回「賈元春才選鳳藻宮」,林如海病逝,林黛玉從姑蘇奔喪回來,也帶了一些禮物分給眾人:

好容易盼至明日午錯,果報:「璉二爺和林姑娘進府了。」見面時彼此悲喜交接,未免又大哭一陣,後又致喜慶之詞。寶玉心中品度黛玉,越發出落的超逸了。黛玉又帶了許多書籍來,忙著打掃臥室,安插器具,又將些紙筆等物分送寶釵、迎春、寶玉等人。——第十六回

諸君註意文筆細節,曹雪芹寫黛玉送禮,並沒有把人物名稱一一寫來,他只寫了三個人:寶釵、迎春、寶玉!

意綿綿靜日玉生香

這三個名稱是有講究的,它包含了三類人。

第一類是薛寶釵這種客居賈家的人;

第二類是賈家自家小姐,雖然曹雪芹只寫了迎春,但我們都知道,一定也有探春和惜春,她倆被包含在後面的「等人」二字裏,只因為迎春年齡最長,所以以她的名字來領頭而已;

第三類是賈寶玉這樣的男性公子,賈寶玉之下還有賈環,他一定也收到林黛玉的禮物了,他也在「等人」二字裏藏著。

或有讀者不解,單憑此解,似乎還不足以證明賈環也在送禮之列,畢竟曹雪芹沒有明文寫出,那麽諸君不妨再品味一下「等人」二字。

林黛玉作【葬花吟】

如果林黛玉送禮的物件,只有寶釵、寶玉、迎春、探春、惜春,那麽就會有更簡潔的寫法,比如可以寫: 黛玉又將些紙筆等物分送給寶釵、賈家三艷、寶玉。

這樣寫,收禮人物資訊就會極其精準,而且跟原稿相比,不多一字,不少一字,只需把「迎春等人」換成賈家三艷即可,資訊已然精準,沒有必要大費周折地搞人物名稱的層次。

曹雪芹既然非要寫「等人」二字,就說明這個「等」字裏,不止有探春和惜春,還有其他人,全寫出來十分麻煩,幹脆用「等人」概括。

這個其他人,只能是賈寶玉之下的賈環,甚至還有可能有賈璉的弟弟賈琮,畢竟是賈璉一路護送黛玉從姑蘇回來,黛玉還不至於如此不懂事。

杯弓蛇影顰卿絕粒

只是對趙姨娘來說,筆墨紙硯這樣的禮物,不如寶釵送的土特產有實用性,而且趙嫗大字不識多少,也實在用不上文房四寶,基本還是賈環使用,趙姨娘沒有收禮的充實感,便預設了黛玉是個小氣人。

一一論來,【紅樓夢】裏這樣的細節性文字非常多,十年刪改的底子註定這本書像一杯好茶,需要閑坐品茗時,逐字細品,方不負作者苦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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