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金建
四鬥沖的山頭上，有幾台推土機正在作業著，這裏已經被征收了。
四鬥沖並不大，它三面環山，中間的山丘下面有一口水塘，水塘再往下就是一壟梯田，加起來總共有五六畝田的樣子。我家的幾丘稻田全部都在這個沖子裏。
我念書的時候，最害怕的事情不在學習方面，而是農忙時節那些繁重的農活。那時候都是種的雙季稻，立夏之前要完成春插的任務，「雙搶」則在最炎熱的大暑時節進行，秋收一般在霜降之前完成。一年有三個大「難關」，其中最難的當屬「雙搶」。顧名思義，「雙搶」先要把早稻谷子收回來，然後再耕田，再插晚稻秧。天氣炎熱，時間緊迫，勞動量大，經常「開早工」、「收晚工」，累得腰酸背痛，四肢發軟。
那時候，父母會帶著我們三姐弟一起去勞作，盡管我們三姐弟都不喜歡幹農活，但一下到田裏，我們做起事來還是很拼的。
收割稻子的時候，我們既分工又合作，先把整丘田的稻子割倒，然後再開始打稻谷。打稻谷時，母親和大姐負責在打稻機上操作，俗稱「扮禾」；我和二姐則專門「遞稻子」，俗稱「餵禾」；父親的主要任務是把打稻機裏的谷子舀到籮筐裏，俗稱「出桶」，當然運送谷子也是他的事。
雖然我家這支「雙搶」隊伍並不算強大，但由於大家齊心協力、精誠團結，所以我們做起事來並不落後。有時我們忙完了自家的事，還要去承包別人家的稻子收割。我對此有些不樂意，但父親說，不搞點收入怎麽行，眼看就要開學了，你們的學費都還沒有著落呢。一想到要交學費，我就鉚足了勁，二話不說，風風火火幹起來。
母親說，如果你今後不想搞「雙搶」，那就要發狠讀書，爭取考個好學校，走到外面去。我讀書的那些年還真是挺用功的，我一心想走出去，遠離這些讓我害怕的農活。然而事與願違，我最終沒能跳出「農門」。盡管如此，我也並不後悔，因為我努力過了，所以問心無愧。「盡吾誌而不能至者，可以無悔矣」，就拿北宋名人王安石的話來寬慰自己吧！
四鬥沖的山丘並不高，樹木也不茂盛，山坡上長滿了野草，是放牛的最佳地點。
我讀書的時候，家裏養了一頭黃牛，每逢周末和放暑假的時候，放牛便是我的事了。一般情況下，我會把牛放在山坡上吃草，自己則坐在山頂上看書。一邊看書，一邊放牛，真是兩全其美。只是牛也有不聽話的時候，有時會亂跑，害得我不能靜下心來看書。
有一次，我看書入了迷，沒有關註到牛的動靜。等我回過神來時，牛不見了，我一下子慌了神，趕緊去尋牛，從這個山頭跑到那個山頭，從山頂跑到山下，又從山下跑到山頂，就是不見牛的蹤影。我急得滿頭大汗，怎麽辦？「看牛伢子賠牛不起」，丟了牛可是大事啊！萬般無奈之下，只好跑回家告知父母。父母一聽急了，趕緊呼喚鄰居一起去幫忙找牛。最終在一條狹窄的山圳裏找到了牛，只是那條山圳太狹窄，牛卡在裏面，怎麽也上不來。情急之下，父親拿來一把鋤頭，把山圳的兩邊削平，幾乎費了九牛二虎之力，並在幾位鄰居的協助之下，最終才把牛從裏面解救出來。幸運的是，牛毫發無失真，只是我們這些人都驚出了一身冷汗。
曾聽老人們講，四鬥沖是個很僻靜的地方，僻靜得有些可怕。的確，四鬥沖處在三個村子的交界處，平時去的人不多，再說山頂上有很多的墳塋，確實有點陰森感。
我一度認為，像四鬥沖這樣僻靜甚至有些荒涼的地方，是不會有什麽大的改變的。誰知，突然之間傳來了它被征收的訊息，一時間大家議論開了，說做夢都沒有想到會有這麽一天。
四鬥沖，留下了我很多兒時的回憶，比如在山坡裏放牛，比如與家人一起搞「雙搶」，比如在水塘裏捉魚等等。然而，現在山丘夷為了平地，水塘填埋了，稻田也沒有了，以前的那個四鬥沖已經面目全非了。
我知道，四鬥沖已無法回到從前的模樣了。但家鄉、故土和曾經的點點滴滴，將永遠留存在我記憶深處，恒久地給予我溫暖，給予我慰藉！
作者簡介
金建，寫作路上一個趕路的孩子，有幸加入到長沙市作家協會。寫作中，一直堅持「我手寫我心」，偶有文章發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