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辯證法正傳(下)黑格爾為何被西方哲學界當一條「死狗」拋棄了?

2024-07-18文化

【大邏輯】 發表之後,黑格爾名聲大振,這本書為他贏得了海德堡大學的哲學教授的席位。

黑格爾早就想建立一種屬於他的哲學體系,他曾向友人提到: 路德使基督教【聖經】說德語,福斯使荷馬說德語,他要試試,教哲學說德語;

黑格爾表示他要建立一套前所未有的哲學體系: 包括思辨哲學,自然哲學,精神哲學,自然法,以及前人未包括進哲學裏去的美學。

黑格爾果真寫出了 【精神現象學】、【邏輯學】(大邏輯)、【法哲學原理】、【美學講演錄】、【哲學科學全書綱要】、【世界史哲學講演錄】、【倫理生活體系】、【哲學全書】 等等浩瀚著作。向世人宣告了自己辯證唯心主義哲學的完整體系,從而讓「黑格爾哲學」的大旗高高飄揚在哲學領域。 【哲學全書】 的完成標誌著黑格爾已成為當時德國最有名望的哲學家,他的地位已是德國哲學界的王者。

1817年,黑格爾進入普魯士首都,成為柏林大學哲學教授。此刻他的聲望如日中天,官方的贊譽聲不絕於耳,而來自民眾的崇拜之情猶如滔滔江水,連綿不絕;又猶如黃河泛濫,一發不可收拾。許多人以能做黑格爾的學生而倍感自豪。黑格爾的哲學成了德國的時髦文化。

19世紀的一位德國學者曾這樣回顧黑格爾哲學影響力達到鼎盛時期的情景:

「那時候任何一個人,如果他不是黑格爾的信徒,他就必定是一野蠻人,一個愚蠢的人,一個可鄙的經驗主義者。那時人們認為,國家本身所以在不小的程度上感到安全和鞏固,正是黑格爾老人已經論證了它的合理與必然……」。

1826年8月27日,黑格爾56歲生日,學生和粉絲為他舉辦了一生中最為風光的生日宴會,前來道賀的各路名人、官方人士絡繹不絕。

壽筵設在新落成的「菩提樹下」飯店,就座的有黑格爾的學生以及許多藝術家。一位雕刻家在席上為黑格爾雕刻半身像。大學生代表團奏著樂來了,獻上一個銀杯,上面刻著: 「偉大的導師惠存。感恩不盡的學生敬贈。」 黑格爾致了答辭。接著人們朗誦賀詩。哲學家黑格爾以君王之姿俯瞰德國哲學界,如高空中的明星一樣為眾人所仰慕。

然而比起民眾對黑格爾的崇拜,哲學界對黑格爾並不友好,不管是出於嫉妒還是出於學術爭端,同行們對哲學之王的非議甚多。

在哲學上與黑格爾亦師亦友、曾經友誼深厚的哲學大師 謝林 ,與黑格爾決裂了。謝林認為黑格爾 【精神現象學】 剽竊了他的觀點而又敘述不當。

哲學家 叔本華 明明終生未娶,卻與黑格爾似乎有奪妻之恨。他譴責黑格爾是 「詭辯家」 ,黑格爾哲學是 「赤裸裸的胡說、拼湊空話無意義的瘋狂的詞組」, 「只有在瘋人院裏聽到過的最大的狂妄」; 斥罵黑格爾是 「最厚顏無恥的」、「臭名昭著的騙子」 ;還將他比作莎士比亞戲劇【暴風雨】中的醜鬼,稱他是 「精神上的咖利本」

叔本華這麽罵都不解恨,他決定當面挫一挫黑格爾的銳氣。

1820年,叔本華來到了柏林大學獲得了講師資格。為了和黑格爾較量,叔本華故意把自己的課定在與黑格爾講課的同一時間。

叔本華這樣做,就是想讓黑格爾丟臉,讓他看看學生是如何拜服於真正的哲學之師嘴下的!

沒承想一開課,黑格爾教室裏擠滿了人,叔本華的課堂裏只來了三個學生,還是聽說他講課催眠效果比較好才來的。

叔本華丟了大臉,自己的哲學也不能只為給少數幾個的學生催眠啊!最後他只好撤銷了這門課。

回到家的叔本華越想越氣,沒想到柏林大學的學生們如此的不識貨,可見黑格爾對德國青年的毒害之深。這麽一想,叔本華又覺得個人丟臉事兒小,拯救德國青年茲體事大。還得繼續惡心黑格爾去。於是叔本華在家足不出戶,苦練哲學十八般兵器。

1826年春季,自覺哲功大成的叔本華再次來到柏林大學挑戰黑格爾,講課時間仍定在黑格爾的講課時間。然而這次講課比上次還慘,竟沒有一個學生來聽。大概是因上次前來睡覺的學生覺得叔本華講的課連催眠效果都不佳,給宣傳了出去,故此次連線受催眠的學生都沒有了。而黑格爾那邊聽課的學生仍是滿坑滿谷。叔本華臉丟到姥姥家去了,從此再不講課,只專心居家寫哲學和罵黑格爾。

黑格爾哲學的王朝大廈為什麽被遺棄?

1831年11月,61歲的黑格爾不幸死於當時的流行病霍亂。在他死後的一百多年裏,他的哲學從民眾朝拜的聖地變成了荒蕪人煙的空城。

有人說:這是因為兩次世界大戰之後,讓人類深刻感覺到理性泛濫的危機,故人類重新拾起了康德,而摒棄了倡導絕對精神的黑格爾。

這種說法只是皇而堂之的借口,只是為掩蓋哲學新王朝被推翻,舊王朝復辟的事實。

黑格爾的哲學歷來在圈內不受待見。哲學家都是心高氣傲之輩,誰會接受被壓一頭的現實呢?

黑格爾在世時,就有叔本華等人對其大肆攻擊,黑格爾去世後,他的幾個繼任者均是平庸之輩,根本無力抵抗哲學家們聯手推翻黑格爾哲學的運動。 於是,西方哲學圈出現個怪狀,如果你不罵罵黑格爾,你就不是這個圈子裏的人。

比如那個提出科學可證偽論的 卡爾·波普爾 ,他的科學可證偽論大作 【猜想與反駁】 :提出科學的可證偽論的方法是:提出 假說 ——進行 反駁 ——合成 結論 ;這與黑格爾的辯證邏輯: 正—反—合 如出一轍。但這老兄為避此嫌,竟在書裏專列了一個章節來罵黑格爾及其辯證法,以示清白。

黑格爾之後的西方哲學,仍以形式邏輯為推導的基本工具。 1847年,喬治·布爾出版了【邏輯的數學分析】,首次將亞里斯多德的形式邏輯三段論轉換成了「邏輯代數」。為日後電腦的演算法提供了基礎的邏輯方法。 現代電腦語言中將邏輯運算稱為布爾運算,將其結果稱為布爾值。

自布爾開始,形式邏輯中的命題邏輯和謂詞邏輯逐步轉換為數理邏輯,成為電腦套用的底層邏輯。這使得黑格爾的辯證邏輯,徹底從邏輯學裏被排除掉。今天任何一本大學的【邏輯學】教材,都是從形式邏輯中的詞項邏輯即三段論,命題邏輯、謂詞邏輯、模態邏輯,到歸納邏輯。而沒有辯證邏輯這一項。

將辯證邏輯與形式邏輯一決雌雄的黑格爾,似乎在這種歷史行程的選擇中,被排擠掉了。

馬克思在他的【資本論 第一卷 第二版跋】中說道: 「將近三十年以前,當黑格爾辯證法還很流行的時候,我就批判過黑格爾辯證法的神秘方面。但是,正當我寫【資本論】第一卷時,憤懣的、自負的、平庸的、今天在德國知識界發號施令的模仿者們,卻已高興地象萊辛時代大膽的莫澤斯·門德爾森對待斯賓諾莎那樣對待黑格爾,即把他當作一條「死狗」了。

眼看他起高樓 ,眼看他宴賓客, 眼看他樓塌了!

如果黑格爾不是建立了一個王朝,那他哲學的命運,會不會與今日景象不同呢?

黑格爾的辯證法的積極意義在哪裏?

黑格爾的辯證法,真的是被形式邏輯打敗的 「偽邏輯」 嗎?

不是的!說辯證法是 「偽邏輯」 可謂是大謬哉!

如果黑格爾不是為創立新的形而上學,非得要跟舊形而上學掰掰手腕,那完全沒有必要把辯證法與形式邏輯放在一起比較。

形式邏輯是一種底層邏輯,基礎框架 ,在今天電腦套用的顯象中更凸顯如此。 辯證法理應該是上層邏輯,頂層框架, 你說你非得跟一個底層邏輯較什麽勁兒呢?黑格爾先生!

辯證法是什麽?辯證法是歷史的大邏輯。它套用在歷史和社會領域。它是這兩個領域不二的分析工具,而不是一種適用於電腦上的套用性工具。

在黑格爾之前,歷史只是一個 「任人打扮的小姑娘」。 人類沒有能夠看清其面目的方法。是黑格爾首次給歷史分析提供了邏輯分析工具。

辯證法的本體論性質在於:它把人的存在的歷史性置入了理性,使理性成為歷史的歸宿地。這是在黑格爾之前的哲學家都沒有辦法做到的。

歷史在時間中,而邏輯是非時間性的,歷史與邏輯是異質的東西,如果不是使用辯證法,如何讓他們彼此相容在一起?

恩格斯曾經這樣評價說: 黑格爾是「第一個想證明歷史中有一種發展、有一種內在聯系的人,盡管他的歷史哲學中有許多東西現在我們看來十分古怪,如果把他的先輩,甚至把那些在他以後敢於對歷史作總結的人同他相比,他的基本觀點的宏偉,就是在今天也還值得欽佩」。

馬克思看出了黑格爾辯證法的巨大價值,將其改造接管了過去。馬克思說:

「我的辯證方法,從根本上來說,不僅和黑格爾的辯證方法不同,而且和它截然相反。在黑格爾看來,思維過程,即他稱為觀念而甚至把它變成獨立主體的思維過程,是現實事物的創造主,而現實事物只是思維過程的外部表現。我的看法則相反,觀念的東西不外是移入人的頭腦並在人的頭腦中改造過的物質的東西而已。」

「將近三十年以前,當黑格爾辯證法還很流行的時候,我就批判過黑格爾辯證法的神秘方面。但是,正當我寫【資本論】第一卷時,憤懣的、自負的、平庸的、今天在德國知識界發號施令的模仿者們,卻已高興地象萊辛時代大膽的莫澤斯·門德爾森對待斯賓諾莎那樣對待黑格爾,即把他當作一條「死狗」了。因此,我要公開承認我是這位大思想家的學生,並且在關於價值理論的一章中,有些地方我甚至賣弄起黑格爾特有的表達方式。辯證法在黑格爾手中神秘化了,但這決不妨礙他第一個全面地有意識地敘述了辯證法的一般運動形式。在他那裏,辯證法是倒立著的。必須把它倒過來,以便發現神秘外殼中的合理內核。」

黑格爾親手建立的王朝已經荒蕪,但他的辯證法卻被馬克思批判性繼承,將其從 唯心主義辯證法改造成了唯物主義辯證法, 並與東方古國的樸素唯物主義辯證法相映成輝。

如果有一天,某個哲學的新青年,無意間進入荒廢的黑格爾哲學大廈,被那宏偉的建築遺跡所驚服,如果他從這一偉大的遺跡中找出什麽寶藏,重新繼承下來,那並不會是一件多麽令人驚奇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