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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子:我在島嶼與你共讀

2024-03-01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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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是葉兆言、祖父是葉至誠、太爺爺是葉聖陶——可能在很多人看來,葉子從事文學事業是一條必由之路。但她自己並不這麽認為。

對於人生怎樣被閱讀開啟這樣的話題,葉子坦言,自己還沒有形成一套修辭。因為「開啟」並不發生於某一個時刻,而是特別平常。和同齡人一樣,在進入大學之前,因為學業的壓力,她並沒有經歷一個快樂閱讀的童年,沒有什麽時間去課外閱讀。真正開始喜歡上閱讀,是進入相關專業之後。葉子的本科在南京大學匡亞明學院的文科強化部,完成前兩年文史哲的通識教育後,興趣使然,她在大三選擇了文學。那時,葉子發現家裏的藏書對她開始產生意義,她感覺到與這些書之間有聯結。當她開始備課、做研究,發現家中書櫥有自己需要的那一本,那種感覺很欣喜。

最終走上文學之路,「家傳」並不起到決定性的作用。「我爺爺當年對我爸考大學沒有任何期望,就更不要說讓他成為一個作家了。我爸也沒有特別和我強調說,你要學文學或者怎麽樣。父母能夠讓你選擇你想選的,不反對,不設限,我覺得就挺幸運的。」

本科畢業後,讀研時葉子選擇了復旦大學中文系。彼時,王安憶教授剛進駐復旦不久,葉子幸運地成為了王安憶招收的第一屆寫作學專業的學生,之後又跟隨陳思和教授念比較文學專業的博士。博士畢業後,葉子回到母校南京大學文學院工作。

當她成長為日漸成熟的青年學者時,「葉兆言的女兒」這樣的標簽,並沒有消失。

葉子以前挺不愛聊這個話題的,人會本能地介意不是因為自己的原因被大家認出來,而別人也會對自己有一些不同的期待。但是現在她發現,作為「葉兆言的女兒」,這個壓力其實並不來源於別人對她的期待或想象,反而是直接地來自父親葉兆言。「我今年40歲,我人生的40年就是我爸爸寫作的40年。很難想象一個人能夠像我爸這樣,勞模一樣地寫作,對身邊的人,其實是一種蠻可怕的壓力。」葉子用了「可怕」這個詞,但其實表達的是心底對父親的敬佩。

葉兆言曾參與【我在島嶼讀書】第一季節目,談起祖父葉聖陶80多歲還在書桌前坐八九個小時寫作,「寫出來不重要,成名不重要,就坐在那兒,那個背影很重要。」而幾十年後,葉子看到的也是父親留給她寫作的背影。

葉子和父母住在同一個樓棟,樓上樓下,每天一起相處,一日三餐的陪伴。她和父親聊文學,也聊文學之外的東西。因為不間斷的寫作,要與不間斷的閱讀相伴,找書,看書,聊書,成為他們的日常。這樣的文學現場沒有人來幫他們解構和記錄,否則也定是生動、自然、有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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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父親聊文學已成為葉子生活的日常,當她在【我在島嶼讀書】第二季中,面對莫言、余華、蘇童這些和父親有著相似經歷的大作家,聊起文學時,熟稔而自然。

觀眾們對葉子身上的睿智、知性的青年學者風采贊賞有加,在節目中,她承擔著主持人的角色,引領著一個個話題的討論。正如余華對葉子所期望的,她既是一個提問者,也是一個討論者。

在葉子看來,提問是需要功力的。「大多數提問者其實心裏已經有了某種答案。提問是發生在回答之後的。我其實一直很不自在,因為不能讓話題落地。」她無法預知那些作家們會說什麽,而她需要在無法預設的內容中,再次找出深入點,再次提問,再次闡述。

回答,可能是她更喜歡也更擅長的部份。她與嘉賓們相互補充、生發對話,當嘉賓發表某一種觀點,她又會透過自己的闡釋,對話題進行延伸,就像書籍上的註釋一般,給予讀者指引。

嚴肅和輕松之間也有切換。節目需要拍攝一些嘉賓生活的畫面,有一天葉子聽到余華在打趣:「我早上一起來一推門,就看到一個明顯是一輩子沒有澆過花的人在澆花。」這余氏幽默讓葉子徹底放松了下來。

參與和見證這樣珍貴的文學現場讓葉子慨嘆:「能夠和他們坐在一起,聊閱讀聊文學,這個事情很奢侈。」在葉子看來,作家是非常難能可貴的一類讀者,他們有獨特的角度和眼光,當作家能夠分享對一本書的感受時,是很有意思的。

葉子覺得,她承擔的角色更像是一個共讀者。「我在分享我閱讀的一部份,當然我的感受不一定對,但是我可以告訴大家我是這麽讀的。其實要給大家提供的,是一個共讀的氛圍。閱讀本質上來說很孤獨,你總是一個人在讀。當你知道別人跟你一起進入一本書,你會有一種同伴的感覺。」

讀書的島嶼本身就具有文化的象征性。「我心中閱讀的島嶼,我心中理想的讀書狀態,就是可以不受限地以最快的速度,最便利地讀到我那個時刻想讀到的書。閱讀對我來說就是一鍵啟動,不要搭建一個繁復的啟動的儀式,就像吃飯一樣,特別日常。閱讀帶來的快樂是非常天然的。」

她享受的是閱讀的迅達和自在,而對別人讀書與否這件事表現出寬容,「蒙田說我的良知我自己來約束,別人的良知由別人約束。閱讀是非常私人的事情,我們既有讀書的自由,也有不讀書的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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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學批評、文學研究、文學轉譯……葉子似乎是一個在文學領域不斷跨越邊境的人。那麽,有一天她會「越境」成為一個小說家嗎?

她未嘗沒有成為一個好小說家的天分。事實上早在2010年,葉子就在【雨花】發表過【相逢是首歌】,於平庸日常中制造戲劇張力的能力十分出眾。

「我身邊不斷地有老師、有前輩在鼓勵我進行小說的創作,我也很感謝他們,或許有一天我會去寫虛構的東西,會有寫虛構的沖動。」葉子分享道,湯瑪斯·曼談歌德的寫作,說經歌德之手的東西都很整潔,說他對稿費很計較。這和我們對於那些浪漫的寫作者的印象完全不一樣。還有很重要的一點,是說歌德但凡開啟一個工作,就一定能完成。在葉子看來,這可能是寫作者最重要的天分或者最重要的紀律。「其實做學術研究也需要寫作的紀律,我對自己的期待,是有好的寫作紀律。我目前還沈浸在文學研究和文學批評的樂趣之中,但也許有一天,我會走到賽場的另一端。這些都說不準,我期待自己有這樣的可能性吧。」

■對話

擁抱一切閱讀形式

現代快報讀品: 比較文學的研究視野為你的文學之路註入的是什麽?

葉子: 我當時選擇比較文學,因為它或授權以給我一種距離感。相對來說,我離現當代文學這個專業會更近一點,有的時候會有燈下黑的感覺,會看不清。所以我想要更遠一點的距離。比較文學也確實可以聊更多的文本和話題。當然我覺得其實專業劃分沒有那麽重要。其實作在大家在各個專業下做研究,在物件,在方法上是有重合的。不過因為在比較文學專業,我需要去教外國文學史,有非常龐大的備課量,前兩年覺得很辛苦,但是教學相長,我想想這些對自己都是有幫助的。

現代快報讀品 你的研究聚焦文化與文學期刊,這有什麽機緣?

葉子: 對期刊的喜愛跟我學生時代的閱讀有一點關系。我們家期刊特別多,因為各種各樣的雜誌社都會給我爸寄刊物,包括也有很多我爺爺留下來的刊物,收藏了很多年的。我中學時代可能讀得最多的就是【三聯 生活周刊】。後來自己做研究的時候,也就變得更喜歡讀期刊。期刊比較輕,不像文學史,它非常反映當下的東西,雖然很快會過時,但是因為這種即時性,它把當時的文學現場給捕捉下來,其實也是文學史的一個更真實的補充。我對期刊的興趣,可能也跟我的某種整理癖、收藏癖好有關,總之是我的一個愛好,也確實給了我進入文學的不同視角。

現代快報讀品 聊聊你的業余生活吧。

葉子: 我是一個非常喜歡看單口喜劇的人,過去對電影的愛好和心血,現在被轉移到這裏。單口喜劇從內核來講就是寫作,喜劇演員說到底首先是一個作家,而且是一個心裏面有讀者的作家,一個對與讀者的互動十分敏感的作家。我以前覺得,那些在網飛上有專場的頂級喜劇演員,能有2000萬美金的片酬,是個天價數位。但實際上,相比一部電影制片的收入和產出,它是非常高的價效比。它也能給觀眾帶來飽滿的情感波動和情緒價值。所以有時候,比起去看電影,比起用一個半小時去解開一個故事,可能我更願意,讓一個小時的專場砸給我20個短故事,但每個故事又都是完整的,是可以迅速共情的。所以,單口喜劇其實也在啟發我的寫作和研究。

現代快報讀品 你覺得讀書這件事和日常生活怎麽能發生更多的勾連?

葉子: 我願意擁抱一切閱讀的形式。像大家現在頻繁討論的,比方說短視訊、播客、電子書,都是我的心頭好。我不是紙質書原教旨主義者,對於我來說一本書讀起來怎麽方便怎麽好。我自己也常常受益於短視訊說書,它能夠給你提供別的讀者的判斷和感受。但我不是說用它來取代讀書,我是覺得所有這些輔助的技術對我們都是有用的。

葉子

南京大學文學院副教授,碩士生導師,復旦大學中文系文學博士,新加坡南洋理工大學存取研究員,日本東京大學文學部存取學者,中國現代文學館特邀研究員;入選江蘇首批青年批評拔尖人才、南京大學「仲英青年學者」。曾獲江蘇省高等學校哲學社會科學研究成果獎二等獎、南京大學「青年教師人文科研原創提名獎」。

現代快報+記者 王凡/文 牛華新 鄭芮/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