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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臘月二十七,我照例給自己小日子過。兒孫們都說我這個當奶奶的,過年不用忙活,正好清靜。我也就隨他們去,一個人在家裏趁著這難得的清凈,翻出往年的相簿來看。
我最疼的這個孫子明明,從小就聰明乖巧,長大後雖然加班加點工作,但每年過年回家,也總是笑瞇瞇地裝鞭炮逗我開心。去年他結婚,我說當奶奶的也該送個大禮,就提前存了幾年積蓄,準備今年過年時候,給明明二十萬塊錢作為結婚大禮。
臘月二十九,明明回家吃年夜飯了。一家人團團圓圓地坐在桌旁,我的大兒子,也就是明明他爸爸,說要敬我一杯酒。我正想著要悄悄把紅包塞給明明,誰知他已經站起身來,大聲說要向我敬酒,還親自為我倒上了。
「奶奶,新的一年開始了!我先為您敬酒,祝您身體健康,萬事如意!」明明一臉堆笑地站在我跟前,將酒杯遞到我手上。
我心裏甜甜的,喝了一小口酒就推脫道:「哎呀,不敢當不敢當,我們明明現在是一家之主了,該為你爺爺奶奶和父母長輩敬酒才是。」
一旁的父親和母親都笑著贊同,明明這才靦腆地摸了摸頭,轉身去給他爸媽敬酒。我趁機把準備好的紅包悄悄塞進了明明的口袋,然後和大家一起舉杯,暢快痛飲一輪。
酒過三巡,飯飽人困,各位長輩親戚陸續回各自家準備休息。我送走最後一波人,回頭看見明明站在門廳處等我,見我過來便上前笑得眉開眼笑:「奶奶,祝您新年快樂!謝謝您!」他一把抱住我。
我和他輕拍後背,笑道:「新年快樂啊!趕緊回去陪你媳婦兒,有什麽好謝我的,你別這麽客氣。」說完我便轉身要去收拾外間的餐具碗筷。
明明卻還站在原地沒動,我走了兩步回頭看他,不解地問:「怎麽還不走啊?這麽晚了,趕緊回家睡吧。」
我走回他面前,搭著他的肩膀問:「這是怎麽了,跟奶奶講講,有什麽心裏話呀?」
明明有點忐忑不安地望著我:「奶奶,您給我的紅包,我剛才拆開看了。您給了我二十萬吧,對不對?」
「嗯,給你和柳巖買房子準備的,我這把老骨頭要不
「奶奶,您的好意明明心領了。但這麽大一筆錢,我實在沒辦法全部收下。」明明有些為難地說。
我很驚訝,連忙問他:「怎麽?這些錢不夠買房子嗎?那奶奶再幫你湊一點?」
明明慌忙擺手:「不是的奶奶,二十萬已經非常足夠準備房子了。」
「那你為什麽不要啊?」我急切地追問,「這是奶奶多年攢下來的,就為了你和柳巖有個立足之地!」
我吃驚地瞪大了眼,脫口道:「什麽?你就直接把錢給你爸媽了?」
「天吶!」我瞬間覺得天旋地轉,難以相信地看著明明,「你這麽大一筆錢,也不和奶奶商量,就直接給你爸媽了?他們借錢不還的嗎?」
明明苦著臉解釋:「他們會還的奶奶!他們開餐館生意一旦上去,很快就可以還了。我也不放心把您的錢全部給他們,所以才拿出十五萬。」
明明見狀也楚楚可憐地望著我,眼淚在眼眶裏打轉:「奶奶,您就當是幫幫我爸媽吧,我保證會想辦法還您的。這五萬是最後一次求您了,您千萬不要生我的氣!」
我心亂如麻,找了張椅子重重地坐下,自己也快要哭出來。多年的血汗錢就這樣不明不白地轉入他人口袋,這對我是巨大的打擊。
明明見我這副樣子,趕緊撲到我膝頭,抱著我的大腿哀求道:「奶奶,您答應我這最後五萬可以嗎?我再也不會莽莽撞撞做決定了,我保證!」
我心如刀割,推開跪在地上的明明,自己忍不住紅了眼眶。
「奶奶,求您了,就當是我欠您的,我一定會還清的!」明明哽咽著說。
我深吸一口氣,努力平復著激動的心情:「我的錢不都是為了你和柳巖著想的嗎,怎麽中途就變成借貸給你爸媽了?他們自己做生意,賺錢還貸也就罷了,憑什麽要占用奶奶的血汗錢?」
「奶奶,您就幫幫忙吧,我保證一定會想辦法還您的,到時候再加上利息!」明明又一次跪在我腳邊,死死抱著我的大腿求我。
看著跪在地上抽泣的明明,我的心開始軟弱起來。春節本就是全家團聚的日子,我又何必為了這些錢的事和他們過不去呢?於是我輕輕拍了拍明明的肩膀:「好了好了,先起來吧,地上涼。這五萬奶奶可以借你,但你要記著還啊!」
「謝謝奶奶!」明明如釋重負,他抱著我痛哭,「我一定會想辦法還您的!」
我勉強支起虛弱的身體,看著病床前傷心欲絕的兒子一家和呆若木雞的明明,還是心疼不已。
「媽,你醒了!」大兒子見我醒來,激動地上前握住我的手。我虛弱地對他笑了笑,然後看向一言不發的明明。
「就是我的錯!」明明絕望地痛哭,「奶奶您一生辛苦為我們攢下來的,我不該輕易拿走,我做了虧心事!現在害得您躺在病床上,我實在沒有臉見您!」說罷他跪在地上,把頭磕在地上,痛哭失聲。
我和大兒子急忙勸他起來,心如刀絞似的難受。其實講真話,我也確實怪明明的莽撞,但看他這樣萬念俱灰的樣子,我又何嘗忍心繼續責備下去呢。
「明明,起來,沒事的,奶奶不責怪你。」我眼含熱淚勸他。
明明抹了把淚,顫抖著聲音說:「奶奶,您現在的病要花很多錢治療,我一定會想辦法搞定的!之前的錢,我也會加上利息全部還給您!」
「不行!」明明突然站起身,眼神堅定,「奶奶,您放心養病,錢的事情我來解決!我要照顧好您,報答您的養育之恩!」
我看著明明堅毅的樣子,心中升起一絲欣慰。或許,我終究沒白疼他。於是我點點頭,努力露出笑容對他說:「好,奶奶相信你,一定要照顧好自己。」
明明握緊我的手,熱淚盈眶:「一定的奶奶!我會加倍努力賺錢的,您一定要保重身體!」
出院後,明明天天來看我,好吃的補品也常帶來給我補補身體。我看他這樣,心裏其實挺欣慰的。
我身體每況愈下,吃什麽補品也沒用了。明明看我的頭發越來越白,臉色也日漸蒼老,更是自責和心疼。
明明聽完,痛哭失聲:「奶奶,您一定會康復的,等我發了財,一定給您補回來!」
我心裏苦,也不忍打擊他,就笑笑沒再說什麽。
後來,我的病情越來越嚴重,醫生說我時日不多了。聽了這個訊息,明明幾乎崩潰,整日整日地守在我病床前。我知道我來日不多,心中千頭萬緒,看著明明憔悴的樣子,還是心疼。
明明握緊我的手,淚水打濕了病床前的地板:「奶奶,熬過這一段就沒事了,您一定會好起來的!」
奶奶的葬禮很簡單,親朋好友都來參加了。我站在奶奶的靈前,看著她安詳的面容,淚水止不住地流下來。
是我害了奶奶,我永遠也贖不清對她的罪過。
「奶奶,您走得安詳。我明明一定會吸取教訓,好好扶養父母,照顧家人。我一定會努力掙錢,過上奶奶希望我過的日子!」我哽咽著在奶奶靈前磕頭請罪。
「兒子,奶奶也不會怪你的。我們一家人互相扶持才是真的。」父親紅著眼眶說。
我點點頭,抹去眼淚,決心完成奶奶給我的最後囑托。
豆腐店開張那天,我特意在店門口貼了奶奶的黑白照,寫著「庇佑豆腐店業績興旺」。奶奶生前最喜歡吃的鹹豆腐,我也在選單上加了一個套餐,叫「思念奶奶豆腐」。
「奶奶,店裏有您的庇佑才做的這麽好,這點錢是我欠您的。我會繼續努力掙錢報答您的養育之恩,放心吧。」我跪在奶奶墓前泣不成聲。
如今已過去十年,父親的豆腐店越來越有名,生意也越來越紅火。而我自己也在一家上市公司裏穩定工作,存了一筆錢,準備結婚買房。
我時常來奶奶墓前跟她訴說近況。雖然她不再陪伴我,但她對我的愛卻永遠鐫刻在我心中,激勵我不斷向前。我時常自問:我有沒有過上奶奶希望我過的日子?答案是肯定的。
謝謝您,奶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