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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媒體是月亮,誰是六便士?

2024-07-10文化

文 | 一口老炮

在六便士的世界裏,月亮是稀缺的,是勇敢的,是可遇不可求的,曾經的月亮變成六便士後,他們內心裏的月亮夢還沒熄滅,所以他們更願意為月亮買單。

媒體是一個有理想的職業,但是公關往往沒有。

多年以來,我遇見過無數個發自內心熱愛媒體行業,熱愛寫作的老師,但是幾乎沒有遇到過發自內心熱愛公關行業的老師,大家說的最多的就是,沒辦法,上有老下有下,討口飯吃。

也許是我孤陋寡聞,如果有,可以留言區告訴我。

好幾個大廠的公關VP在退休後,和我依舊保持著聯系,他們願意跟我談論媒體,談論寫作,但一提到公關,他們均表示不想討論這個無聊的話題,厭倦了。

畢竟,目前整個中國的公關圈,大部份從業人員均來自媒體,他們是披著公關皮的媒體魂,在企業摸爬滾打的時候,他們需要時刻隱藏自己,告誡自己不要發朋友圈,不要在社群裏鋒芒畢露,一旦他們退休或者換工作後,我們就可以再次看到他們的底色,他們大多數人會恢復媒體人的熱愛分享、尖銳和憤怒,他們的朋友圈會再一次活過來。

如果媒體是月亮,那麽公關就是六便士。

但是,現實往往是,我們會為了生活,從月亮走向六便士,但是有了六便士之後,再想走回月亮,基本無路可走。

我最近,乘著熊孩子們還沒放假,去了一趟阿勒泰。

我在思考一個問題,月亮和六便士,存不存在沖突?兩者到底可以不可以兼得?

很多年前,我在作家陳村的小眾菜園,寫小說寫詩歌,當時李娟也在這個論壇裏,偶爾貼出作品,一晃快二十年。

這中間,我全身心投入了六便士,用各種恬不知恥的姿勢,去搞錢,去爭名奪利,去寫一些自己都覺得邏輯可笑的商業軟文,雖然偶爾會回頭看看月亮,也會安慰自己,再等等,再等等,就往回走。

李娟不一樣,她一直在堅守月亮,耐住了寂寞,我原本都已經快把她的名字遺忘,沒想到她今年用如此猛烈的姿態,重新回歸,當然我知道,她可能並不在乎這一切,有與沒有,都不會影響她的寫作。

就像山間的野夫,世界如何動蕩,他們依然早睡早起,砍柴種田。

其實,我心裏有答案。

一個頂級的作者,月亮與六便士,在結果中,不沖突,但是在過程中,沖突。

一個人不可能同時擁有兩者,必須在時間段裏,做出取舍,這兩件事,都非常難,就如同創業,我們在一個時間段,百分百精力投入,大機率依舊會失敗,何況三心兩意。

但現實永遠不需要那麽多頂級,更多的是平庸,中間態,是我們大部份碼字人,要面對的狀態,尤其是媒體人,一邊創作,一邊搞錢。

在阿勒泰的群山和森林中,我問自己,既然要又當又立,那麽一個媒體人,如何才能開心的創作?

因為,這幾年,在媒體這個充滿了理想的職業裏,我發現,半抑郁的媒體老師越來越多。

第一,可以寫的東西越來越少,寫作受限越來越大。

此處略去十萬字。

第二,隨著大時代的滾滾而去,收入越來越少,心裏難免有些失落。

過去的二十年,是跑馬圈地的時代,各個領域,企業都在尋找山頭,資本像熱鍋上的螞蟻,大家一起奏樂一起演,媒體老師自然是這個過程中,上傳下達的最好介質,在2015年左右,只要你勇敢的從機構媒體出來,做一個自媒體,帶幾個應屆畢業生,都可以養家糊口,甚至小富。

如今,情況完全變了,你親自寫,還有可能會被退稿,來回折磨四五遍,當年我們信以為真的才華和洞察力,在這個時代又被重新定義了,錢少了,品質標準,自然就提高了,僅有的食物,留給了食物鏈頂端的老師。

我們突然發現,比自己認知和才華更線上的人,大把存在。

於是,層層降級,很多長尾慢慢就消失了。

第三,個人化寫作越來越多,在一個強調自我的時代,傳統媒體裏中客的寫法正在過時。

一個合格的記者,從來不會在文章中,去強調我的感受,記者只負責記錄,並不負責說三道四,但事實上,如今的時代,受眾更需要的是情緒價值,需要你用「自我」,用一套邏輯自洽,去填充他們原本不夠自信的內心,說白了,就是用kol的視角來迎合受眾。

你看到的那些左或者右,其實都是流量妥協的結果,很多明面上左的kol,內心裏卻是個右,你說可笑不可笑。

但是,在這個半抑郁的過程中,我反而看到了一些另類。

他們並不一定生活在北上廣深,有些甚至遠離大城市,一年到頭也不會在圈子裏遇見,文章更新頻次很低,有時一周寫一篇,有時半個月寫一篇,甚至還有些半年寫一篇,但是一篇就是一篇,他們的文章,不用在社群裏發紅包,就會被人自發轉發朋友圈,或者在社群裏被人討論。

他們也會商業化,收費很貴,但是卻從不缺生意,在別人吃不上飯的時候,他們往往還在挑三揀四,選客戶,或者拒絕客戶。

我和他們中的一些人,討論過一個問題,我們寫作,到底是寫給別人看,還是寫給自己看,到底是要讀者爽,還是自己爽。

最後的答案,驚人的一致,為了自己爽。

當一個作者開始思考讀者喜不喜歡的時候,他已經開始淪為二流,頂級的作者,首先要做到的就是尊重自己的內心,真實是寫作的第一要求,連自己都要欺騙的作者,不可能會追求善良。

還有一個非常有意思的現象,這些人自己寫公眾號,卻從來不看公眾號,他們討厭碎片化的吸收模式,他們長期讀書,與人打電話,但是從來不關註同行。

大家都知道,有很多自媒體從業者,每天早晨睜開眼睛,第一件事情,不是洗臉刷牙或者交公糧,而是習慣性開啟自己給自己劃定的監控範圍,看看誰誰誰又有商單了,這個動作有沒有意義?我覺得對於廣告體系完善的機構媒體有意義,但是對於個體戶,意義為負,只會讓人充滿了戾氣。

一個人,一個號,把文章寫好,交付行業頂流的產品,生意紛至沓來。

作為一個媒體人,在必須要同時擁抱六便士和月亮的時候,一定要先擁抱月亮,而不是六便士,尤其在如今這個六便士預算越來越少的時代。

畢竟,在六便士的世界裏,月亮是稀缺的,是勇敢的,是可遇不可求的,曾經的月亮變成六便士後,他們內心裏的月亮夢還沒熄滅,所以他們更願意為月亮買單。

畢竟,滿大街都是六便士,我們的時代,不缺這個。

真的沒什麽好羨慕的,在搞錢這件事上,沒有盡頭,寫好文章的前提,一定是有一個合理的預期,並且管理好自己的預期,快樂的寫作,心態太重要了,你調整不好心態,每天去跟人比軟文數量,只會一路「黑」到底。

我前段時間,寫文章提到了信海光、王冠雄他們當年的風光,後來他們私下也都找我交流了,其實這個過程很正常,這是個江湖,人來人往,人都會老去,年輕的時候,我們像火山一樣噴發我們的才華和精力,財富積累夠了,為自己,為快樂,就變得更加重要。

往往,更加深沈的作品,都是在靜下來心後的中老年生涯,才能誕生,因為六便士帶來的壓力已經微乎其微,如果不能擁抱月亮,那大機率就是,你內心深處並不熱愛寫作。

前段時間,我跟一個已經移民美國的前公關VP交流,他說可能未來會回來繼續工作,我很納悶,他為何不著書立作,類似的納悶,也發生在很多同樣退休的大廠VP身上,我們幹了那麽多年的媒體,碼了那麽多的字,又幹了那麽多年的公關,看了那麽多的商戰,為何我們不願意去留下一點點連貫性的思考呢?

今年早些時候,程苓峰吐槽吳曉波的【騰訊傳】寫得爛,後來我就在想這個問題,一個企業如果要立傳,誰最適合來操刀?

毫無疑問,這些退休的前公關VP最合適。

還是那個靈魂一問,當年的月亮,真的存在嗎?也許一開始,我們進入這個行業,碼字,就是為了六便士。

月亮從來沒有存在過。

心中真正有月亮的人,年輕的時候,會在無數個睡不著的夜晚,把靈光乍現的創造力,記錄在床頭的筆記本裏,記錄在上鋪的床板上,年紀大了之後,他們的手機裏,依然有密密麻麻數不清的備忘錄,那裏依舊承載了他們的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