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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歲那年媽媽改嫁,繼父不讓我上學,弟弟結婚那年他哭著求我回來

2024-06-28文化

我叫小文,從小生在山村裏、長在泥土中。我家住在一個叫杏花寨的村莊裏。

在我12歲之前,一家三口的日子還算幸福的。我爸是個地地道道的農民,他有空的時候去縣裏的建築工地上打工,到了割麥、掰玉米的月份,就在家裏拾掇莊稼。

我記得那時候我家有3畝多地。夏秋兩季種完地之後,我爸去打零工,然後就把地裏活交給我媽。我媽種莊稼是個老把式,育苗、除草,幹啥都行。

我爸那時候經常跟我念叨一句話。我爸說,閨女啊,嫁雞隨雞、嫁狗隨狗,你媽嫁給我,只能修地球了。家裏的生活一直緊緊巴巴,不過我媽從來也不抱怨。她經常說,啥人有啥命,她的命挺好的。

我小的時候一直在村小學上學。我的成績很好,每次都能全班前三名。我12歲的時候,考上了鎮裏唯一一所初中。我家離鎮上有十幾裏遠,在那個年代,通知書還需要自己去鎮上取。

那時候,我家比較窮。家裏只有一輛二手的摩托車,我爸說,通知書他從工地上下工了回來抽空給我取;我爸還說,上初中了就給我買一輛新的自由車。

不過,我沒等到通知書、沒等到自由車,卻等到了我爸被車撞的訊息。

我爸死了,我們家的天塌了。家裏的頂梁柱沒了,連我媽這個一向堅強的人也感覺失去了主心骨。我媽哭著跟說我,小文啊,你爸走了,以後家裏就只剩下咱們娘倆了。

我媽一邊說、一邊抹眼淚,閨女啊,媽沒多大的本事,就是拼了這條命也要把你拉扯大,就是委屈你了,以後你得懂事,還要學著省錢。

我媽說著說著,就淚流滿面了。我咬著嘴唇,忍住不哭,但是眼淚還是不爭氣地往下落。我跟媽媽說,媽,我不怕吃苦,我以後不買新衣服、不穿新鞋,我放暑假跟你去地裏幹活,我過年的壓歲錢也花了,都上交給你。

我媽這時候突然說,還有不到兩月就鎮中就開學了,你……

我沒等我媽說完,就搶著說,媽,我要上學。你讓我幹啥都行,吃再多的苦、受再大的累,我也要去鎮中。

我媽點了點頭,好閨女,咱們好好學,將來考個大學,你爸在天上也得高興。

在我爸死後的第二天,麻煩忽然就找上了門。我爸被車撞了,肇事的大貨車司機跑了,本來就夠倒黴了,結果更倒黴的事兒還在後面。

我爸出車禍時,摩托車後座上捎帶了一個工友老林。

老林是鄰村的一個中年人,歲數比我爸大了五六歲。他和我爸在一個包工頭手下幹活。老林比我家還窮,去建築工地幹活,來來回回就搭我爸的順風車。

我爸被車撞的那天,老林也在車上。他被甩到了路邊的玉米地裏,就此逃過了一劫。我爸被車撞了以後,老林是又慶幸又感謝。

第二天下午,老林的家人就找到我家,說老林被摔得骨折了,要我們家賠錢。

老林的老婆和侄子一到我家就怒氣沖天。他們倆,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楞說我爸出車禍,是因為他中午吃飯的時候喝了兩瓶啤酒。老林的老婆說,現在出了事故,大貨車司機跑了,這錢就該我們家來賠。

他們說,我爸這是酒後騎摩托,是違法的,老林在縣醫院的全部費用都得我們家來出。我媽和他們說了很長時間,最後他們倆才走,說等我爸埋了之後再來。

我爸剛過了頭七,老林的老婆和侄子又來了。這次,他們還帶著一個在鎮裏面工作的本家。林家是我們當地的大家族,我們家又是獨門獨戶,我媽拗不過他們,最後是被逼著簽了個協定,賠償老林家6000塊錢的醫藥費。

老林老婆走了後,我媽抱著我哭了一下午。她問我,小文,媽問你,這個學是不是一定得上?

我不知道我媽說這話是什麽意思,就點了點頭。我說,媽,我想上學。我覺得媽媽的反應不太正常,我就問她,媽,家裏是不是沒錢供我上學了?

我媽這時候不哭了。她很平靜地說,你別管,媽保證你有學上。

9月1號,我手捧著通知書去了鎮中。一星期後,我媽改嫁了。

我事後才知道,老林的老婆侄子走後,我媽賣掉了家裏最後的六袋糧食,又跑到我舅家借了1000塊錢,還是差了3000多塊。

我舅舅說,那時我媽已經走投無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經人介紹,嫁給了山後的李崗村的老光棍李國良。我舅說,我媽當時就沖李國良提了一個條件——結婚可以,但是他得供我上學,除非我自己考不上。

嫁給李國良以後,我感覺我媽變了。她一天還是種莊稼、養雞餵豬,人越來越忙了,話越來越少了。

李國良比我媽大八歲,不過看起來很老,像個老頭子。李崗村在一個山下的半坡上,離鎮上有十幾裏路,但是離縣城就遠了,打零工就指望不上。

李國良也算手巧,每年秋天山楂熟了的時候,李叔就上山采山楂,回家洗凈、熬糖、穿串之後,十裏八村地去賣,一天下來,也能掙個十塊八塊的。

我媽說,嫁到了李家,就要跟著改姓,管李國良叫爸。我心裏不痛快,也只能跟著改了姓,但我還是管他叫李叔。

在我初二的下學期,我媽和李叔給我生了個弟弟。他們給弟弟取名叫小磊。弟弟出生之後,李叔高興了好多天。他說,蒼天終於開眼了,老李家終於有後了。我媽也很高興,她終於有了笑臉。

那段時間,我覺得自己很幸福。有媽媽,有李叔,還有小磊,我感到十分滿足。忽然有一天,我對自己說,李叔是個好人,他對我媽不錯,還拿我當親閨女,我還叫他李叔就不公平。

那年夏天,我改了口,管李國良叫爸。

好日子過了沒幾天,我就高興不起來了。在初三下半學期前,我媽和我爸吵起來了。那是個星期日,我剛剛從外面回來,就聽見我爸和我媽在吵架。我媽反反復復地說,他爸,小文是我閨女,上不上學我說了算!

我這才隱隱約約地明白,我爸可能不想讓我上學了。

兩人聽到我進屋的聲音,這才停止了爭吵。

從那以後,我再也沒有聽過我爸說不讓我上學的事兒。

幾個月後,我考上了縣裏最好的學校——一中。我收到通知書的時候,忽然就想到了我親爸,偷偷地哭了。我想,要是我爸還在,他砸鍋賣鐵也會供我上學的,不像現在。

我上了高中之後,回家的時候更少了,但我能感覺到家裏在悄悄發生著變化。

這幾年,我爸媽也慢慢地攢了一點錢。我爸也買了個摩托,不幹農活的時候就去縣城的工地打點零工。工地的活幹完了,他還要在縣裏跑摩的拉人,每天都幹到很晚才回家。

我媽也一直操持著家務。

不過,我還是有些擔心。每次我回到家裏,我爸就圍著小磊轉。他給小磊買吃的、買喝的、買穿的、買玩的,可著勁地給弟弟花錢,也舍不得給我花半毛錢。

以前,我的生活費都是我爸給的,每個月都是固定的。自從有了弟弟之後,我爸再也沒有給過我生活費,換成了我媽給。

我媽給的時候,還不忘跟我嘮叨,這錢要省著花。

高中整整三年,我都沒有買過新衣服,外套秋衣、褲子裙子都是我姑家表姐穿剩下的。從頭到尾,我沒有一句怨言,我知道我媽也不容易。只要我上了大學、能掙了錢,日子就能好起來。

高考過後,我如願以償考上了大學。

拿到錄取通知書那天,我開心得不得了。我跟我媽說,我要好好學習,將來孝敬二老。我媽說,你先不要激動,我跟你爸商量商量。

我說,考上大學是個好事,直接和我爸說,有啥好商量的?

我媽說,還是我跟你爸說吧。

我不知道我媽和我爸是怎麽說的。那天我從同學家回來,就看到我的通知書被撕了。我看著一地的碎紙,心也跟著碎了一地。

我平生第一次跟我媽生氣了。我哭著問我媽,這是咋回事?我媽啥也沒說。我一直問,我媽一直不說。我又問小磊,他說是我爸撕的。

我發了瘋一樣去找我爸。我爸就問我,上大學有啥用,出來了還不是得找工作?還不如提前打工,咱家的條件你也知道,馬上你弟弟就要上學了,我和你媽供不起兩個學生。

我爸一直在啰裏啰嗦地說著自己的不得已,但是,他後來說了什麽,我完全沒有聽到。

我媽哭成了淚人。她欲言又止,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我知道,被撕碎的不是通知書,是我的夢想。

我撲通一跪,給我媽磕了三個頭,然後,我站起來,拍了拍身上的土,我對我爸說,姓李的,我恨你一輩子!

那一年,小磊四歲,我十八歲。

在離家之後,我到了南方的一個城市來打工。在二十年的時間裏,我端過盤子、進過工廠,做過文員、當過客服,遇到過各種白眼,受盡了各種心酸。

後來,我媽和小磊也曾找過我,但是我一直躲著他們。我再也不想跟他們有任何的瓜葛。

在打工的日子裏,我參加了成人高考,考了好幾個證,終於圓了大學的夢。在二十九歲那年,遇到了我的貴人,進入一家文化創意公司,正式成為一名白領。

如今的我,已經是公司的內容總監。我有了自己的家庭,自己的事業。我有愛我的老公,我有疼我的女兒,二十年多前的經歷,像是一道傷疤,我不敢去觸碰,生怕一不小心就陷入了那場醒不來的噩夢。

上個月,我忽然接到了一個陌生的電話。原來李國良不知道從哪兒找到了我的號碼,他說小磊要結婚了,希望我能回去參加他的婚禮。

李國良說的時候,吞吞吐吐的,我不知道他的葫蘆裏賣的什麽藥,所以一直不松口答應,鬼知道他們心裏打的什麽算盤?說不定還等著我回去付彩禮、買三金呢?

聊了沒幾句,李國良隔著電話,居然忍不住哭了起來,他越哭越激動、越激動越哭,像是有天大的委屈。

我雖然不是鐵石心腸,但是也不能輕易地原諒。

我想起自己受過的種種委屈,就有一種莫名的心酸。我說,李國良,你自己做過的事情,你都忘了嗎?我死也不會原諒你!

我正要掛電話,李國良哽咽地說,小文,我知道我對不住你,前年冬天,你媽不在了。你好歹回來給你媽燒個紙、上柱香吧。

我媽不在了?我一時無法接受——我媽不在了!

當天晚上,我坐飛機回到了李崗老家。

時隔二十余年,我重新見到了小磊還有老李。老李變得更加蒼老了,小磊甚至都認不出我。我和李國良沒有話說,我對小磊說,婚禮在哪一天?

小磊說,還有兩天。

我又問,為什麽一定要我回來?

小磊說,姐,我想在婚禮上感謝你。

我心想,感謝我什麽?感謝我犧牲了學業,還是感謝我幫你出彩禮?我淡淡地說,你結婚用不著感謝我。

小磊說,姐,謝謝你,我的命是你給的。

我懵了,連忙擺手道,小磊,你的命是老李和咱媽給的。你要謝感謝他們才對。早知道你要我回來是這事,我就不回來了。

我心裏一陣惡心,只想著去給媽媽上墳,然後回到我工作和生活的那個城市。

小磊說,姐,我不是開玩笑的,我是真的想感謝你。你是不是從小就感覺爸爸媽媽更偏愛我,寵著我?你是不是感覺他們都是重男輕女的封建思想?其實,我小時候也是這麽想的。我以為咱爸因為你不是親生的,才不心疼你。

其實,咱爸最疼你。小磊接著說,我幾歲之後才知道,我有先天性的心臟病。在你高考的那一年,我的病情越來越嚴重了,咱爸媽就合計著給我做手術。

小磊說,咱家的條件你也知道,爸媽雖然累死累活存了點錢,但是你上大學要錢,我治病也要錢。爸媽恨不得一分錢掰成兩半花。咱媽說,我這病要治就得去北京,大醫院條件好、水平高,手術的風險小。

咱爸說,就在市裏做。這樣一來能省錢,二來也能供你上大學。咱爸和咱媽商量了很長時間,誰也說服不了誰。咱爸說,你能考上大學不容易,何況,他說曾親口答應過咱媽,要保證供你上大學,他不能食言。他說,我得心臟病,是我的命。你要是上不了大學,他死了之後就沒臉見你親爸。

小磊說得平靜,我聽了卻十分震驚。我追問道,那最後呢?

小磊說,最後咱媽說,這條件是她提出的,她說不作數就不作數了。咱爸不同意,兩人爭執之中,通知書被撕爛了。咱媽為了救我,情急之中把通知書撕得粉碎,徹底斷了咱爸的念想。

我的通知書是咱媽撕的?我感覺無法接受,小磊,你不是說是咱爸撕的嗎?

我那時還小,自己也沒有看到誰撕的,咱爸跟說是他撕的,我就以為是他撕的。

小磊,那你為什麽不跟我說呢?我感覺自己像是一個傻子,錯怪了爸媽和弟弟大半輩子。

小磊說,姐,你不是當時就走了嗎?爸媽和我找了兩天,才聽人說你坐車去外地了。後來,我們想找你,姐你一直都躲著不見。

我又問,你們當年為什麽都不告訴我呢?

小磊說,咱爸說,你愛學習,他也答應過咱媽,一定要供你上學。咱爸還說,他知道你是個善良的人,只要跟你說了我要做手術的事兒,你肯定不去上大學。

聽到這裏,我已經淚如雨下。原來,我恨了二十年的父母,竟然隱藏著這麽大的秘密。我在心裏說,弟弟啊,如果我當初知道你需要去做手術醫院,我情願不上大學,也要救回你的命。

弟弟結婚那天,他特別感謝了我。他說,長姐如母,是她給了我生命。我聽到這句話,心裏五味雜陳,不知道是該哭還是該笑。

在婚禮後的第二天,我和弟弟還有弟媳,一起去給媽媽上墳。我對著媽媽矮矮的墳說,媽,我現在一點都不恨你了。我願意用一切換回健康的弟弟,以前是,以後也是。

李叔這個七十多歲的老頭,如今,重新變成了我爸。我對他說,親情,不需要用錢買,有錢也買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