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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滸傳】恐怖細節,為什麽說魯智深是原著最絕望的人?

2024-02-12文化

這世間真正的恐怖絕望是什麽?

不是身逢絕境,是心如死灰。壞人做事見不得光,心死之人最需要光。

水滸那個骯臟混沌,暗無天日,令人窒息的絕望世界。

作者用仁慈的筆,設計出了活佛魯智深。

他如一束光,沖破黑暗,挺身而出,從天而降。書裏寫他的外貌,面圓耳大,鼻直口方、身長八尺、腰闊十圍。

這形象,好一個怒目金剛。他一口一個灑家,他一罵一個直娘賊。

他常常喊著,吃灑家三百禪杖。他簡單快樂,他隨性自然。他粗中有細,塔克辛仰正義,他堅守正道。

只可嘆!

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間正道是滄桑。關於,魯智深,江湖上有個問題。

一直在等待一個答案。

為什麽說魯智深是書裏最絕望的人

要說這問題多妙啊,想想魯智深的一生就活了兩個字,俠與禪。那麽帶著這個問題,走進原著,繼續我們這期的透過細節看水滸吧。

(文字較長,水滸值得慢慢品。書說有心人,與君共勉)

故事,就從拳打鎮關西講起吧。

01 拳打鎮關西

當落寞婦人金翠蓮,在酒樓,啼哭不止。擾了魯達喝酒的興致,魯達問其緣由,書裏金翠蓮是這樣向魯達回憶那不堪往事的。

「奴家 是東京人氏。因同父母來這渭州,投奔親眷,不想搬移南京去了。母親在客店裏染病身故,子父二人,流落在此生受。此間有個財主,叫做‘鎮關西’鄭大官人,因見奴家,便使強媒硬保,要奴作妾。誰想寫了三千貫文書,虛錢實契,要了奴家身體。未及三個月,他家大娘子好生利害,將奴趕打出來。不容完聚,著落店主人家 追要原典身錢三千貫。父親懦弱,和他爭執不得,他又有錢有勢。當初不曾得他一文,如今那討錢來還他?」

從金翠蓮提供的細節來看,這是一起騙色騙財的合約欺詐。金翠蓮沒拿一毛錢,合約上卻寫了三千貫,三千貫可不是小數目。

楊誌賣刀,喊價也是三千貫,北宋一貫錢,約等於半兩銀子。什麽概念,三千貫少說也約等於如今一百萬左右。

可見整個流程,有預謀,有套路。

先是虛錢實契, 再到未及三個月,被大娘子趕打出來,後是被鄭屠拿著合約追要所謂的典身錢。

透過此處細節,我們不妨大膽推理。

鄭屠殺豬只是掩蓋,背地裏他還有灰色產業,要不然靠著殺豬,他也不可能成為大財主。鄭屠夫婦利用小妾市場供不應求的行情。

嫻熟的開發出了夫妻店的經營模式,危害一方。

表面是騙色騙財,實則是幹著吃人不吐骨頭的惡心勾當。

金翠蓮哀嘆鄭屠有錢有勢。

說明,鄭屠的上面有保護傘,這給了鄭屠狐假虎威,胡作非為無法無天的底氣。

金翠蓮值得魯達同情嗎?金翠蓮一開始明知鄭屠未給分文,但礙於他財主身份,抱有幻想得過且過。她有心傍大款,終被大款所傷。

這世間騙局大體上都不高明?看穿了本質就四個字,投其所好。鄭屠投其所好,以三千貫引誘金翠蓮。金翠蓮不曾想,這是一個精心設計的圈套。

還好!

金翠蓮絕望的哭聲。

傳到魯達的耳朵裏,魯達化身為光,給了金翠蓮生的希望。被魯達所救的金翠蓮終於實作人生理想,轉身,又當了大財主趙員外的小妾。

魯達對金翠蓮是同情的。

但這並不是魯達救金翠蓮的根本原因。

窮苦人家的孩子,被水滸江湖那世風日下的世道。

逼的只能盲目的抓著任何一根有機會往上爬的救命稻草。

終於,那個叫金翠蓮的姑娘。

敗在金錢腳下,迷失在人性的欲望森林裏。但可幸的是,她心地善良,她不曾害人,她也懂得知恩圖報。

魯達之所以救金翠蓮,他發怒的根本。

書裏是這樣寫的: 「呸!俺只道那個鄭大官人,卻原來是殺豬的鄭屠。這個腌灒潑才,投托著俺小種經略相公門下做個肉鋪戶,卻原來這等欺負人 !」

很明顯,這句話的重點,在後半句,魯達氣憤鄭屠作為一屠戶,乃販夫走卒,是弱勢群體當中的一員,不懂得體恤底層大眾的疾苦。卻因巴結了靠山,自認為成了人上人!轉過背就騎在別人頭上,去欺負更弱者。

這是魯達所不能忍的,他最恨欺軟怕硬的人。

有個叫魯迅的先生曾說: 勇者憤怒,抽刃向更強者;怯者憤怒,卻抽刃向更弱者。

按先生的意思,鄭屠,本質上是一個怯者。當魯智深去找鄭屠茬時,鄭屠一開始是怎樣應對的?

且看書裏寫 ,「慌忙出櫃迎來,唱喏道,提轄恕罪,提轄請坐」

好一個慌忙!

好一個請坐!面對魯智深挑刺找茬。

鄭屠一口一個小人,絲毫沒有囂張氣焰。是什麽樣的力量?讓趾高氣揚的鄭屠變成了俯首帖耳的乖孫呢?

是呀!

鄭屠是懂得如何裝孫子的,這是一門藝術。

這藝術的至高境界,是看人下菜碟無縫切換面孔。

就像鄭屠對待比他強勢的人,他‬裝模作樣搖尾乞憐。而對比他弱的,則兇相畢露張牙舞爪。

所以呀,鄭屠們!像狗像狼就是不像人。

這是他們在泥濘裏打滾悟得生存技巧,爾虞我詐弱肉強食,沒道理可講。

通常,這種馬屁精一旦上位,仗勢欺人就成了常態。

渭州城就是被這鄭屠般的惡人把持著。

好人的沈默,就是對惡的縱容,好在!書裏‬的鄭屠,遇見了他的終結者!

這種沈默被打破了。

三拳打死鄭屠,魯智深表現得很冷靜。

有些人看著很粗,但實則很細,魯智深就是一個有勇有謀的人。

一開始,魯智深為了給金翠蓮父女爭取逃脫時間。

他拿著小板凳,在店門口守著給鄭屠報信的夥計,兩個時辰。

再到借用種經略的名頭,各種找茬戲耍鄭屠把豬肉各種切。除了激怒鄭屠,落個正當防衛。

也是想鄭屠嘗嘗倚強淩弱的滋味,更重要是給金翠蓮父女爭取更多的時間。當然這切來切去也削弱了鄭屠體力。不過十個鄭屠也註定不是魯智深的對手。魯智深打鄭屠兩拳之後,沒剎住車的原因是,鄭屠認慫了,求饒了。

魯智深更加不爽了,在魯智深的眼裏只欺弱小,而不敢戰惡的是小人!

所以魯智深才會說 :「你是個破落戶,若是和俺硬到底,灑家倒饒了你。你如何叫俺討饒,灑家卻不饒你!」

這就是魯智深對惡的態度,嫉惡如仇是他的專屬顏色。試問有幾個人,會對一個萍水相逢的人拔刀相助?

在這件事情上,富二代史進拿出了十兩銀子。

就離開了渭州,打虎將李忠糾結在自己生活本就不易,又該如何幫助他人?

只有那魯達呀,氣的「 晚飯也不吃,憋得一肚子氣」。

這是書裏的原話,看看,這是一股清流,一個多麽高尚的人格呀!

這不就是真正的活佛嗎?

什麽是佛,不就是我不地獄誰入地獄,舍己為人的奉獻精神嗎?鄭屠萬萬沒想到,那個叫魯達的軍官,竟會體恤民間疾苦壞他好事。

鄭屠帶著怨氣倒下了,魯達探探他鼻息。

知道不妙, 心中尋思:「俺只指望痛打這廝一頓,不想三拳真個打死了他。灑家須吃官司,又沒人送飯,不如及早撒開」

看看吧!

純凈如魯達,他就像個可愛的孩子呀。

他害怕的還不是吃官司,是沒人送飯。

為了金翠蓮的事,他氣的晚飯早飯都沒吃。怎麽辦,魯達靈機一動,謊稱鄭屠詐死?

邊跑邊罵為自己贏取脫身時間。好家夥,真聰明!有人說,魯達幹嘛不把鄭屠拉去見官?

非得打他幹嘛呀,魯達好歹也是個團級幹部,對待一個地痞何須自己動手?

還是糊塗呀!

當然,魯達做事風格是隨性自然的,他不會像武松一樣,做事滴水不漏。

而最關鍵金翠蓮這事是合約糾紛,白紙黑字的合約擺著。占上風的是鄭屠,搞到最後金翠蓮只能是啞巴吃黃連。更何況,鄭屠的猖狂,是背後有傘,這事最後也只能是不了了之。

什麽是大智若愚!魯智深比誰都清醒,正常法律途徑是走不通的。不過,魯達後面也是有大山的,要知道魯達可是軍區首長派給親兒子的心腹。魯達打死了人,渭州的縣老爺可不敢秉公辦理!

這事還得向上請示。

所以他對小種經略處說 : 「不曾稟過相公,不敢擅自捉拿兇身」

小種經略是怎麽回復的呢?

他說: 「可拿他依法度取問。如若供招明白。擬罪已定,也須教我父親知道,方可斷決」

你看,小種經略表面上是說依法行事,絕不護短,但又將他父親老種經略拿出來說事。於是呀,縣老爺心領神會。很顯然,抓魯達,也就是做做表面文章。

什麽王法呀,在水滸江湖,似有非有,它所針對的,也只是無權無勢的人。

矛盾悲哀的是!

正因水滸江湖法律形同虛設,底層人失聲吶喊,無人聆聽。而魯達以犯法為代價化身正義,給了金翠蓮父女生的希望。他入了地獄,可救他的人在哪呢?

魯達,稀裏糊塗的跑到了雁門縣。緝拿他的榜文,貼在了城門上,賞金一千貫。

錢還真不少,幾十萬呀!在絕對的金錢刺激下。 一群人圍著榜文算計的是如何抓住魯達,少有人關心魯達傷人的動機正不正義。

還好!

金老漢認出了魯達,將這恩人帶回來家裏。被救的金老漢,為魯達樹了牌位,朝夕一炷香的供著。

確實,他這人實誠,懂得知恩圖報。

金老漢是跑江湖的,嘗盡江湖冷暖。他懂得生活的道理是,一定要拼了命的往上爬,才不會受人欺負。

他的資本,是他的女兒。鄭屠沒指望上,就再換一個。趙員外,是有錢有勢的一方豪強。那麽,金翠蓮嫁給趙員外雖然衣食無憂,可真的幸福嗎?

且看!

當金老漢,把魯達帶回家中,好酒好肉以禮相待。

不一會,幾十個人就手持棍棒,沖進院子。

書裏此時寫: 人叢裏一個人騎在馬上,口裏大喝道:「休教走了這賊!」

這騎在馬上的人正是趙員外,他口中的賊,正是魯達。

看看吧!金翠蓮幸不幸福一目了然。他是趙員外養得外宅,家庭地位比小妾還低一等。說白了,沒任何地位可言。金翠蓮的日常生活,是被監視的,趙員外壓根就不信任金翠蓮。

您且看書裏是怎麽寫的:

老兒道:「這個便是我兒的官人趙員外。卻才知道老漢引甚麽郎君子弟,在樓上吃酒,因此引莊客來廝打。

看看,夫妻之間的關系,最基本的是信任。連信任都沒有,又何談幸福。

02 大鬧五台山

趙員外收到小弟報信,金翠蓮家裏來了陌生男人。不問青紅皂白立馬斷定金翠蓮背著他胡搞,帶著人馬就喊打喊殺。

在解除誤會後。趙員外表面上對魯達這位恩人表現出善意,小弟長大哥短。

心裏卻在算計,如何處理這燙手山芋。沒錯,趙員外的形象,電視裏是加了濾鏡的。趙員外是什麽樣的人?他絕不簡單! 他好刺槍耍棒,豢養莊客、嬌養外室。

他更敢窩藏朝廷通緝的要犯。他能用資本控制五台山文殊院,他和智真長老稱兄道弟。

他在七寶村,一手遮天,呼風喚雨。

魯達被趙員外請到莊上,好酒好肉。吃飽喝足後, 智深說: 「員外錯愛,灑家如何報答」

恩怨分明是魯智深的優點,也是他的軟肋。

魯達在莊上連住幾天後,金老突然來了。

說那天趙員外鬧得動靜太大,惹人起疑,公差來探,恐有禍患。趙員外這時就給魯達指了條路,替他出家。魯達選擇出家的原因。

有兩點,一來他前路渺茫,二來他把趙員外當朋友。第二點是最重要的,魯達待朋友很真,魯達覺得。把他當朋友的人,自然也真。

所以書裏,魯達才會說 :「既蒙員外做主,灑家情願做了和尚!」

這就是信任。

到了五台山魯達發現,他錯了。

電視裏,魯達出家的情節改動頗大,為什麽改,不改是很難放出來的。

在文殊院,我們看見了一個墮落擺爛的魯智深。

為什麽魯智深會這樣?

咱們來理一理電視裏刻意隱藏的細節。在宋代想做和尚,得有度牒(相當於證書)。

這證書的市場價是八百貫,那可是幾十萬呢!真不便宜。

為什麽這麽貴?

原因簡單,度牒由朝廷發放,擁有它,可以免除賦稅、徭役,保護資產。

這度牒制度起於南北朝,興盛於唐宋。

既然度牒這麽好,想擁有它的人自然不少,於是就出現了很多假和尚,度牒被非法買賣,私下炒作,便成了公開的秘密。

再看,文殊院有幾百個和尚,有固定產業,這是一塊肥肉。趙員外想不想吃這塊肥肉呢?

他當然想,可他也不能明搶啊。

那麽問題來了該怎麽辦?

趙員外的祖上是持有文殊院股份的大股 東,智真長老現如今是文殊院的實際經理人。趙員外控制不了智真長老,可如果派一個人,去替自己當和尚,日後若當了長老,這事不就好辦了嗎?

所以,當魯智深去了文殊院後。趙員外不裝了,當眾說出了,魯智深的真實身份。

「今有這個表弟,姓魯名達,軍漢出身」

看看,一句話把魯達賣了,趙員外強調魯達是軍漢出身,不安好心。魯智深來這是幹嘛的呀,隱姓埋名出家避禍呀。

大街上,緝拿魯達的公文。

貼的到處都是,誰不知道這軍漢魯達是個殺人犯?顯然,趙員外是要拿魯達在文殊院立威。上演一出董事長威逼總經理的戲碼。果然,趙員外的這種行為,遭到了和尚們的集體反對。眾人對智真長老說道 : 「不可剃度他,恐久後累及山門。」

然而,智真揣著明白裝糊塗。他看出了趙員外的真實意圖,卻不能撕破臉皮還得顧及他的面子,另外,他也看到了魯智深身上難得的佛性。

另一方面,他還得照顧弟子們的情緒。

於是書裏,智真長老是這樣安撫大家的: 「魯達上應天星、心地剛直,雖時下兇頑、命中駁雜,久後卻得清凈、正果非凡,汝等皆不及他」。

就這神神叨叨的東西,眾人聽了能服嗎?可不服也得服啊。

方丈都不能駁了投資人趙員外的面子,他們的話語權又算什麽?可接下來,智真的做法,更是讓大家難以接受。

大家都在嘀咕,憑什麽新來的,帶的珠子比自己大?智真賜魯達法名智深,做的也不是自己的弟子。而是與自己同輩的師弟,一個可以和自己爭奪方丈位置的師弟。

所以呀,書裏這句 「 靈光一點,價值千金,佛法廣大,賜名智深」 。

這短短細節的背後就是江湖,這江湖不是打打殺殺,是攻心為上。

這是智真長老面對趙員外如意算盤的應對策略,主打一個將計就計。魯達可是替趙員外出家的呀,能把魯達當成自己的弟子嗎?

不能!趙員外的面子要給,而且要給到最大,要讓趙員外感覺舒服。趙員外越舒服,文殊院的弟子就越不服,文殊院弟子不服。那麽和魯達的矛盾,就會越大。

魯達在文殊院就自然不會有朋友,生性豪爽的魯達在文殊院沒有朋友,就越寂寞。越寂寞就越想找些樂子。魯達知不知道自己被趙員外利用呢?

按理講趙員外,讓他有了一個安身之所,依照魯達恩怨分明的行事作風,他勢必也會說出一些,諸如「哥哥對灑家有再造之恩」的場面話。

可是這些話,魯達只在上山前說過,而當一切安排妥當後,趙員外與魯達道別時囑咐他在文殊院好好幹,魯達是這樣回復的:「 不索哥哥說(哥哥不要說了),灑家都依了。」

看出魯達的不耐煩了嗎?

很明顯,魯達稀裏糊塗成了趙員外的馬仔。

他不爽,可不爽歸不爽,他還看中這江湖義氣,他更需要那張價值不菲的度牒。

於是,在文殊院裏的日子,我們看見了這樣的魯智深: 他裝瘋賣傻,隨地如廁,撒潑耍賴,從前的豪俠魯達,突然間變成了人見人厭的 莽和尚 ,讓人大跌眼鏡。

但這其實都是假象,是魯達應對趙員外的策略——雖同意但不配合。

他要引起眾怒,他想被逐出山門,他要拿著度牒,下山。

他喝酒胡鬧,他借酒消愁,打了山門,壞了金剛,毆打師弟。眾僧都怒了,可智真卻不責罰他,而是縱容魯智深繼續胡鬧。

智真的策略,是以退為進。

魯智深鬧的越大,趙員外那就越無話可說。終於,魯智深把胡鬧升級,他打入禪堂逼同門吃狗肉,他又指東打西,指南打北到了法堂。

終於智真出手了。

且看書裏寫的 : 智深,你連累殺老僧。前番醉了一次,攪擾了一場,我教你兄趙員外得知,他寫書來與眾僧陪話。今番你又如此大醉無禮,亂了清規,打坍了亭子,又打壞了金剛,這個且由他。你攪得眾僧卷堂而走,這個罪業非小。我這裏五台山文殊菩薩道場,千百年清凈香火去處,如何容得你這等穢汙。你且隨我來方丈裏過幾日,我安排你一個去處。」

看出端倪了嗎?

魯智深前前後後的所有行為。

智真都一一和趙員外說了,趙員外賠禮實際是對魯智深還抱有希望。

這說明魯智深闖的禍還不夠大,智真也只能繼續縱容。

然而這一次不一樣,仔細品一品這句話就知道了。

你攪得眾僧卷堂而走,這個罪業非小。

諷不諷刺,魯智深破了清規戒律,壞了山門金剛都不礙事,可若是逼走六根未凈、俗念未消的和尚,竟然就是最大的罪過。

這裏還是人間凈土嗎?

真相大白了吧,智真就是要趙員外知道。

如果魯智深在,文殊院隊伍散。你趙員外,若繼續留魯智深在這文殊院為你賣力?你不怕文殊院變成空院嗎?

幾個回合下來,趙員外和智真的暗鬥,終以智真贏而結束。

書讀這裏,看官朋友,如果你是魯智深你的心冷不冷?為救一個萍水相逢的女子,毀了大好前程,本想著趙員外會以恩相報,可換來卻是無情利用。

魯智深接下來的路該如何走?

這是一個問題,一個魯智深從未想過的問題。

03 大鬧桃花村

下了山,魯智深被安排去東京大相國寺。路過桃花村,為報一飯之恩,救了劉太公的女兒。

搶劉太公女兒的強盜,有一個人,魯智深認識,那就是李忠。一年沒見,李忠從販夫走卒華麗轉身成山大王。

魯智深不知道是該唏噓還是該為李忠鼓掌。一年時間,他魯達改了名成了魯智深,做了和尚,名字變了,可做人本色未變,依舊是路見不平一聲吼。

且看書裏寫的:

魯智深見李忠、周通不是個慷慨之人,做事慳吝,只要下山。兩個苦留,哪裏肯住,只推道:「俺如今既出了家,如何肯落草。」

李忠、周通道:「哥哥既然不肯落草,要去時,我等明日下山,但得多少,盡送與哥哥作路費。」次日,山寨裏一面殺羊宰豬,且做送路筵席,安排整頓,卻將金銀酒器設放在桌上。正待入席飲酒,只見小嘍啰報來:「見山下有兩輛車,十數個人來也。」

李忠、周通見報了,點起眾多小嘍啰,只留一兩個伏侍魯智深飲酒。兩個好漢道:「哥哥只顧請自在吃兩杯。我兩個下山去取得財來,就與哥哥送行。」分付已罷,引領眾人下山去了。且說這魯智深尋思道:「這兩個人好生慳吝,見放著有許多金銀,卻不送與俺,直等他去打劫得別人的送與灑家。這個不是把官路當人情,只苦別人。灑家且教這廝吃俺一驚。」

這一句話,說明了什麽?

魯智深打從第一眼,就和李忠玩不來。

這種玩不來,純粹是三觀不合, 魯智深的直,他的真,就是表現在他不會裝 喜歡就是喜歡,討厭就是討厭。

而現在,他對李忠更沒好感。

嫉惡如仇的魯達,又如何能與打家劫舍,欺負弱小的李忠走在一起?魯智深一句 「既出了家,如何肯落草」。

書裏明說了,這是推辭,魯智深看著滿桌的金銀酒器,想著這兩人竟要去打劫給自己做路費。這分明是要把臟水潑在他臉上?也弄得他一身臟嗎?

於是,小孩子心性的魯達再一次上場,他也做一次強盜。

搶了山大王的金銀,讓他感受一下被人搶的滋味。

魯智深打包了金銀酒器,特意從後山滾了下去,避開周通、李忠。「大鬧桃花村」的這一回,98版【水滸傳】直接沒拍,同樣沒拍的,還有「火燒瓦罐寺」

為什麽沒拍?這其中緣由各有說法。但有一點是事實,這兩回,魯智深的英雄形象,大打折扣。

在書裏有這樣一句容易被忽略的恐怖細節: 到那裏斷送了十余條性命生靈,一把火燒了有名的靈山古跡。直教黃金殿上生紅焰,碧玉堂前起黑煙。畢竟魯智深投甚麽寺觀來

看看,殺人放火,魯智深該做的不該做的都做了,這到底是為什麽呢?

04 火燒瓦罐寺

魯智深從桃花山下來,慌忙趕了幾十裏山路,滴水未進,餓的發昏。好不容易看見了一個瓦罐寺,以為能填飽肚子。可誰知,這寺空空如也。

原來魯智深在寺裏找了半天,啥都沒找到,只看見幾個面黃肌瘦的老和尚。

魯智深埋怨這些和尚不開門迎客,不懂禮數,好生無禮。可和尚們也有苦衷,他們也好多天沒吃飯了。在魯智深的追問下,和尚們說出了瓦罐寺衰敗的原因。

且看書裏:

老和尚道:「我這裏是個非細去處。只因是十方常住,被一個雲遊和尚引著一個道人來此住持,把常住有的沒的都毀壞了。他兩個無所不為,把眾僧趕出去了。我幾個老的走不動,只得在這裏過,因此沒飯吃。」智深道:「胡說!量他一個和尚,一個道人,做得甚事,卻不去官府告他?」老和尚道:「師父你不知,這裏衙門又遠,便是官軍也禁不的他。這和尚、道人好生了得,都是殺人放火的人。如今向方丈後面一個去處安身。」智深道:「這兩個喚做甚麽?」老和尚道:「那和尚姓崔,法號道成,綽號生鐵佛。道人姓丘,排行小乙,綽號飛天夜叉。這兩個那裏似個出家人,只是綠林中強賊一般,把這出家影占身體。」

看完此處的細節,不知看官有沒有冒一聲冷汗。

當魯智深從老和尚口中得知,是一僧一道壞了山門,趕走了眾僧。

魯智深的第一反應是「胡說」,一個胡說的背後。

折射出魯智深的心態,不是驚訝。不是憐憫這些老和尚,反而是一改往常的路見不平一聲吼,轉而對一僧一道抱有同理心。他為什麽會對一僧一道,抱有同理心。

因為這些事,他在文殊院也做過。

他更加願意相信,這一僧一道所作所為的背後是否也有難言之隱。當老和尚把這一僧一道,形容成是「綠林中的強賊」,魯智深對這兩人更加有種親切感,因為類似這樣的評價,在文殊院他也曾收到過。

再看,書裏又寫:

智深正問間,猛聞得一陣香來。智深提了禪杖,踅過後面,打一看時,見一個土竈,蓋著一個草蓋,氣騰騰撞將起來。智深揭起看時,煮著一鍋栗米粥。智深罵道:「你這幾個老和尚沒道理!只說三日沒飯吃,如今見煮一鍋粥。出家人何故說謊?」

「一個何故說謊」,讓魯智深對老和尚的話從半信半疑,升級為半信不信。

老和尚明明說,沒有飯,為何此時又有飯香。他口中的話到底幾分是真,幾分是假。

眼裏揉不得半粒沙的魯智深,最恨的就是被人騙。

而此時,他肚子哇哇叫個不停,在生存面前,吃飽才是第一要義。於是,魯智深抓起粥狼吞虎咽。

見老和尚們過來搶,魯智深吃了五七口便撇了不吃。

下一秒,門外傳來了腳步聲,老和尚說,那人就是飛天夜叉丘小乙,魯智深提著禪杖質問丘小乙如何把這寺廢了。

我們接著看書裏原文:

那和尚道:「在先敝寺十分好個去處,田莊又廣,僧眾極多。

只被廊下那幾個老和尚吃酒撒潑,將錢養女,長老禁約他們不得,又把長老排告了出去。因此把寺來都廢了。僧眾盡皆走散,田土已都賣了。小僧卻和這個道人新來住持此間,正欲要整理山門,修蓋殿宇。」智深道:「這婦人是誰?卻在這裏吃酒。」那和尚道:「師兄容稟:這個娘子,他是前村王有金的女兒。在先他的父親是本寺檀越,如今消乏了家私,近日好生狼狽,家間人口都沒了,丈夫又患病,因來敝寺借米。小僧看施主檀越面,取酒相待,別無他意,只是敬禮。師兄休聽那幾個老說。」智深聽了他這篇話,又見他如此小心,便道:「叵耐幾個老僧戲弄灑家!」

看看,魯智深面對丘小乙倒打一耙,沒有絲毫懷疑。這是同理心在作怪,如果老和尚對魯智深真誠些,魯智深或許對丘小乙的話,也會有些審視。可惜,魯智深就這樣被蒙蔽了眼睛,等老和尚解釋,魯智深才反應過來。可為時已晚,這一僧一道強強聯手,把餓的發昏,體力值嚴重下降的魯智深打的慌張逃命。

且看書裏此時是這樣寫的:

智深走了二裏,喘息方定。尋思道:「灑家的包裹放在監齋使者面前,只顧走來,不曾拿得。路上又沒一分盤纏,又是饑餓,如何是好?待要回去,又敵他不過,他兩個並我一個,枉送了性命。」信步往前面去。行一步,懶一步。走了幾裏,見前面一個大林子,都是赤松樹。

讀完此處的細節,有沒有重新整理您對魯智深的認識呢?

這還是那個了無牽掛,無所畏懼,路見不平一聲吼的魯提轄嗎?你是個活佛魯智深嗎?

他惦記的是自己的盤纏,他擔心的是自己的安危,他怯懦的是兩人比他強。

在這片赤松林,魯智深遇見了一個人。

這人就是史進,一年沒見,落魄的富家少爺敗完家底,竟淪落成攔路打劫的 土匪

而史進今天要打劫的人,正是魯智深。

一開始兩人都沒認出對方,打了半天,終於覺得不對了,相認了,兩人互說衷腸。

最後統一戰線,去瓦罐寺,找兩人算賬。

但這算賬,純粹是個人恩怨,與俠肝義膽毫無關聯。

且看書裏寫的: 「哥哥既有包裹在寺內,我和你討去.若還不肯時,一發結果了那斯。

就這樣,兩人前去火拼一僧一道,贏了,行禮拿到了,可老和尚和婦人都自行了斷了。他們皆死於絕望。

看看,魯智深這前前後後所作所為,完全詮釋了一句諺語: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

客觀來講,火燒瓦罐寺,是魯智深一生的汙點,他沒做錯什麽,也沒做對什麽。

他想完成英雄壯舉,卻發現是那麽無能為力。為了一口吃的,讓怒目金剛,成為了自己最討厭的人——欺軟怕硬。

當兩人把瓦罐寺燒了,再看書裏寫的: 「梁園雖好,不是久戀之家。俺二人只好撒開」

這句細節,細思是極恐的,魯智深火燒瓦罐寺,燒的其實就是自己的心魔。仔細想想這瓦罐寺不就是小一號的文殊院嗎?

曾經瓦罐寺 是「十分好個去處,田莊又廣,僧眾極 多」, 可由於出現了這一僧一道,逼走了長老,打壞了山門,攆走了眾僧,才這般落敗。

在文殊院,魯智深完完全全也可以走這條路,占寺為王。但他沒走,而今燒了瓦罐寺,便是燒了自己人生的另一種可能性。

讀到這一刻,才明白作者的良苦用心,這世上沒有完人,沒有救世主,沒有常勝將軍,沒有‬從天而降‬的‬英雄‬,只有挺身而出的凡人。是凡人,就不完美,就有弱點,魯智深好就好在,一出手就是人間活佛。

如果魯智深前半段(前半生)的故事是「俠」,後半段(後半生)則突出一個「禪」

那麽‬,後面的故事,我們就不必細說了。

總結的來講吧。

魯智深倒拔垂普都,人生高‬光(有人‬捧‬,有都肉‬有酒‬),千裏護送林沖,義薄雲天。

可奈何,為了幫林沖,和尚卻做不了,逃亡的路上,還差點成了孫二娘的包子陷,上二龍山,三山聚義,共破青州。

再後來,征遼國,路過五台山。魯智深,去找智真長老。

智真長老,一見面就說: 徒弟一去數年,殺人放火不易。

魯智深無言,臨別時,智真長老送了一句偈語:

逢夏而擒,遇臘而執。

聽潮而圓,見信而寂。

並囑咐魯智 深:「吾弟子記取其言,休忘了本來面目」

征遼國,討方臘,活捉夏候成,生擒方臘,魯智深立下戰功無數。

內心毫無波瀾,魯智深一邊殺,一邊思考。

他從前殺人是為了救人,現在殺人是為了什麽?他還是他自己嗎?他還能當他自己嗎?

當千軍萬馬戰死沙場,當千百弟兄命喪途中。

魯智想這一切該結束了。

他終於有了答案。

進京領賞的路上,魯智深停下了腳步,宋江邀請他回京封妻蔭子。

享無盡榮華富貴。

魯智深搖搖頭,說 : 「灑家心已成灰,不願為官,只圖尋個凈了去處,安身立命足矣」

宋江聽言,又說,這樣吧,去京師去主持一個名山大剎,也好光宗耀祖。

魯智深搖搖頭,什麽功名利祿,什麽酒色財氣,他都已看破,也都不再留戀。

八月十五,錢塘江,風聲大作。

魯智深面對那激蕩的潮信聲,他原以為是戰鼓聲響,敵人來襲,他提起禪杖,沖出門外,

直到僧人門向他科普了潮信的由來,他一個關西的漢子,才明白過來。

原來不是什麽千軍萬馬,只是潮水而已。

這時他想起智真長老的偈語,聽潮而圓,見信而寂。

忽然頓悟

咦!

「錢塘江上潮信來,今日方知我是我。」

拳打鎮關西大寫的我,大鬧五台山胡鬧的我,火燒瓦罐寺自私的我,倒拔垂普都高光的我,大鬧野豬林義氣的我…

我就是我,這些都是我….這些‬都不是我‬,這些‬還是我‬。

啊,我錯把潮水當千軍,想我魯智深一生,這樣的錯誤,還少嗎?

潮來如千軍,潮去如泡影。

我這一生的旅途,和這潮水是何等的相似。

生生死死潮起潮落,在浪潮裏打滾,在刀尖上舔血,顛沛流離,血海廝殺,到頭來終究還是一場空。(至於魯智深為何能頓悟成佛,且看我的另一篇文章)

縱觀,水滸全文,只有魯智深是被逼的無路可走。

梁山其他人皆是因自己,而魯智深從頭到尾都是為了他人。

他一個赤子活佛,一個金剛怒目,一個隨性‬灑脫,一個菩薩低眉,一個肝膽熱血,一切的一切。

到最後,一聲長嘆,才發現,他什麽都做不了,什麽都無法改變,什麽‬都‬帶不走‬…

終於他和自己和解,這一生他無愧於心就已足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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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乃個人讀書感悟,不做任何參考,紅線處表示參照原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