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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詞三百首(27)

2024-06-20文化

歐陽修

尊前擬把歸期說,未語春容先慘咽。人生自是有情癡,此恨不關風與月。離歌且莫翻新闋,一曲能教腸寸結。直須看盡洛城花,始共春風容易別。

【賞析】

詩言誌,詞言情。感謝有了詞,讓諸如歐陽修、範仲淹、晏殊之類的政治名流在一些道德文章之外,可以找到一個天地,抒發內心的溫柔旖旎。人生的異彩也由此呈現了出來。

太多太多的詞,在寫相思別離,這首【玉樓春】也不例外。但同中也有異,與其說他在寫相思別離情,不如說他在教我們如何去處置相思別離。

如何處置,如何安放?他開出了兩個藥方。一是"人生自是有情癡,此恨不關風與月",愛恨源自你心,無關風月。生死愛恨一念間,一切皆由心生,是上天堂還是下地獄,取決於你自己的心性。二是"直須看盡洛城花,始共春風容易別",活在當下。有花就看吧,看盡看夠,帶著一股子貪婪與狠勁把當下能夠抓住的盡量抓在手心。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李白不也是這樣在教導我們嗎?從前種種譬如昨日死,將來種種都是虛幻的未知,唯有今天,是我們唯一能把握的。

長相思,摧心肝。歐陽修何嘗不知道個中滋味?正是感同身受,正是經歷過,才讓他從中醒過來,悟過來。才讓他從一片相思別離的曲調中振拔出來,下決心告訴你,如何對待它,才能讓相思別離中的人痛苦減輕。

只是古人雲"太上忘情,其下不及情,情之所鐘,正在我輩"。所以盡管有著這番領悟,終是無法忘情。因而詞的上片和下片還是將相思別離寫得一唱三嘆。"尊前擬把歸期說,未語春容先慘咽。""尊前"、"春容"一派賞心樂事,只是,在這歡快背後卻潛藏著不和諧的音符,

因為這一切只為醞釀著一場離別。離別,離別,憂傷已如春天的草芽,悄悄萌發滋長著。君問歸期未有期,和離別本身比起來,那無盡又無法預料的歸期才是離人心中真正的難堪,真正的痛。歸期?這是離人心中最不忍觸及的、最敏感的詞。"擬把"、"未語"將這種不忍念及不忍道出又欲道出的吞吐曲折寫得是何等的傳神入微!不忍說,不能說,因為雙方都知道,歸期未有期,我們無能為力。思念和寂寞,早已滲透了紙背,滲入了離人的血液,讓他們再一次無語凝咽。

"離歌且莫翻新曲,一曲能教腸寸結。"離歌一曲終了,又是一曲。不要再唱了,僅僅一曲,已叫人悲哀到難以忍受了。"且莫"將叮嚀寫得如此懇切,愈是懇切愈是無望。離別的無常之悲至此已渲染到了極致。

詞人兩次將離別的悲哀沈痛寫到了極致,又兩次突然振起,將其化解。尤其是末句"直須看盡洛城花,始共春風容易別",寫得豪宕有力。從沈痛之悲中撕心振起,這就是歐陽修的一大特色,既是他寫詞的特色,也是他做人的特色。

沈浸於悲傷當中,但不要被溺死。然後,抖抖衣袂,依舊寫詞、看花、喝酒,想著自己的心事,品味流逝在歲月當中的孤獨與溫暖,這也是一種姿態,一種生活﹣﹣歐陽修的詩意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