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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青:當年返城從陜北帶回的孤兒,卻成了我晚年唯一依靠勝過親生

2024-03-06文化

文/李誌強

1。

2016年退休沒幾年的我,剛想好好享受一下晚年生活,卻因為身體嚴重不適,住進了兒子工作的北京大學第三人民醫院,經過詳細的一系列檢查,醫生給出的結論是我得了「骨髓異常症候群」,並且這個病非常棘手難治,必須透過骨髓配型成功後,再透過輸血治療才能痊愈。

骨髓配型成功只有直系親屬機率最大,但我的兒子李鐵和我沒有血緣關系,他是我當年從陜北延安帶回來的孤兒,醫院只好在其他親屬當中選擇,最後和我哥哥配型成功,經過長達半年的輸血治療,我終於痊愈出院回家。

在這半年住院治療當中,兒子對我是盡心盡力的照料,醫院的飯我吃不習慣,兒子和兒媳,都是從家裏給我帶飯過來,兒子每天晚上給我洗腳按摩,端屎端尿從沒皺過一次眉頭,我心情不好時候發脾氣,兒子總是好言安慰,同病房的病友都說:「大哥,你太有福氣了,兒子媳婦這麽孝順,真是難得啊。」

大夥的羨慕和誇獎,叫我心裏感到非常幸福和欣慰,兒子真的沒有白養,我把孤兒李鐵帶到城裏當親生兒子,是我當年做出的最正確選擇。

2。

1968年,年僅十七歲的我,高中還沒有畢業,就和同學們一起從北京,來到陜北延安去插隊,當時我們坐了兩天兩夜綠皮火車,又坐上軍用卡車,最後又坐上農民的馬車,幾經輾轉來到了延川縣李溝大隊,最後我們八位男女知青,被分別分到各個生產隊,我被分到第一生產隊農民李振海家中,和他們一家一起吃住。

李振海大叔有四十多歲,他有一個兒子叫李大水,比我大兩歲,他家裏只有父子二人生活,大叔讓我和大水住一個窯洞,他自己單住一個窯洞。

陜北農民當時真的太窮了,我記得吃的第一頓飯,是大叔用玉米面拌的糊糊,裏邊放點幹菜葉,我端起碗來真的難以下咽,那天振海叔還特地給我炒了倆雞蛋,大水哥看我吃不下去,就把炒雞蛋全部倒在我的碗裏,滿眼都是期待看著我,我於心不忍,只好強忍著喝了起來,大水哥臉上這才露出舒心的笑容。

大水哥是典型的陜北漢子形像,細高挑身材,俊眉朗目,而且多才多藝,唱起陜北民歌高亢激昂,跨上腰鼓扭起來,粗獷豪放,我是敬佩不已,也不明白,這麽簡單沒營養的飯菜,卻孕育出有這麽健美身材的陜北小夥。

大水哥把我當親兄弟照顧,勞動的時候,怕我挑擔子壓的肩膀疼,就晚上燈下給我做了一個圓形布墊子,戴在我的肩上,看我手掌起了泡,晚上就用針給我一個個挑破,眼睛裏透出滿是心疼的眼神,在大水哥的幫助下,我漸漸適應了陜北農村的生活,從剛開始的郁郁寡歡,變得開朗活潑,皮膚也變得黝黑健康,身體也變得強壯起來。

3。

兩年後,大隊給我們八個知青建立了知青點,我也從大水哥家裏搬了出來,那天大水哥用排子車拉著我的行李和日用品,送我去知青點,他一路悶悶不樂,我也不舍得離開,兩年的朝夕相處,我和大水父子建立了深厚的感情,完全把他們父子當成最親的人,我安慰大水哥:「你別難過大水哥,我會經常回家的,以後咱們還是一家人。」

大水哥這才露出笑容,他不好意思說:「誌強,我們在一起生活了兩年多,早就把你當成了親兄弟,習慣了照顧你,猛一分開,的確心裏很難過。」

我每一次去北京探親回來,都會給大水父子帶回來很多好吃的,我直接帶到振海叔家,和他們父子共同分享,1972年大水哥結婚,我還特地叫母親從北京寄來幾床被面,兩條香煙,兩袋奶糖和一大袋瓜子,大水哥特別高興,感到特有面子,這些東西在陜北農村,當時是根本買不到的。能為大水哥做點事情,我也是非常的快樂。

婚後兩年多,大水哥的兒子降生了,小家夥一出生就虎頭虎腦的,特別的漂亮,大水哥說我有文化,非叫我給孩子起個好聽的名字,我也沒推辭,考慮再三,給孩子起名李鐵,寓意他像鋼鐵一樣堅強,能夠快樂健康成長。小李鐵可能天生和我有緣,在他幾個月的時候,每次我去看他,走到門口聽見他正在啼哭,可我一走進門去,哭聲馬上就停止,高興的手舞足蹈。

4。

真是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本來幸福快樂的大水哥一家,卻不知道災難在悄悄一個個降臨,1976年春季的一天上午,大水哥和幾個社員去山裏拉石子,當返回來的路上,架轅的大紅馬,受到前面一個汽車的鳴笛驚嚇,突然掉頭往回跑,一下掉在路邊大溝裏,大水哥被翻倒的馬車砸中,沒等送到醫院就失去了生命,聽到這個訊息,我猶如五雷轟頂,跌跌撞撞趕到公社醫院,當我揭開蒙在大水哥臉上的白布,看見他蒼白英俊的面容,頓時昏了過去。

我不知道用什麽語言去安慰振海叔,看著才兩歲多的李鐵,我心如刀割,那些日子,我幾乎每天都去振海叔家去看看,幫助他們家幹點什麽,大水嫂每天淚水洗面,面容日漸憔悴,她實在接受不了丈夫的離去,他的父母就把她一人接回了娘家居住,並在春節前又把她嫁給了別人。

振海叔一人照顧兩歲的孫子,往日歡快熱鬧的家庭,一下變得死氣沈沈,振海叔郁郁寡歡,因思念兒子,一年後就患上疾病,在醫院裏檢查出來癌癥,臨咽氣的時候,振海叔拉著我的手,久久閉不上眼,他用斷斷續續的聲音給我說:「誌強,大叔知道你最疼愛李鐵,我想把他交給你,我死後,……希望你替我把他撫養成人,希望你答應我。」

看著振海叔渴望的眼神,我哭著答應了他,我叫他放心,我就是不回北京,也一定要把李鐵撫養成人,把他當成我的親生兒子,振海叔才放心地閉上了眼睛。

埋葬振海叔那天,寒風刺骨,老天下起了鵝毛大雪,北風呼嘯,好像祭奠這可憐的一家,雪片激打臉頰生疼,睜不開眼睛,我抱著孤兒李鐵,在雪窩裏給鄉親們磕頭,鄉親們流著淚把振海叔埋葬在大水哥身旁。

我把五歲的小李鐵領到知青點,和我一起居住,這時候國家政策允許知青可以全部回城,但我帶著一個孩子,進北京不能給孩子入戶口,國家還沒這方面的政策,只好繼續留在陜北苦苦煎熬,大夥臨返城走的時候,都勸我把李鐵送給他的親生母親,但我已經答應了振海叔,就決不能食言,所以堅決把李鐵帶在身邊,1980年,我去縣裏辦理了領養協定,我們成為正式的父子關系。

5。

1981年,在我家人的幫助下,我帶著小李鐵來到了北京,順利辦理了北京戶口,我把兒子交給母親照顧,就開始復習高中課程,由於我在陜北最後幾年,教過幾年中學,空閑的時候我也把高中課程復習過幾遍,所以在八一年高考中,我一舉得中,考上了一所不錯的大學,三年後,我畢業分配到一家醫院,做了一名外科醫生。

參加工作後,我已經三十二歲,有很多朋友給我提親,但都因為我的年齡大,又帶有一個兒子,一直沒有找到合適的另一半,後來經朋友介紹,我認識了在百貨公司工作的會計馬素芬,她比我小兩歲,有過一段失敗的婚姻,帶著一個三歲的女兒,經過兩個多月的接觸,我們倆走進了婚姻的殿堂,舉行了婚禮。

兩年後,我愛人馬素芬工作的百貨公司,要拆掉重建批發市場,愛人失了業,單位一次性給了十萬元補助,我愛人就用這十萬元買了一個商鋪,開了一個五金日雜門市,在我們精心經營下,生意越來越紅火,我們的生活由此有了很大的改善,我們一家四口也過上了富裕幸福的生活。

6。

1993年,十九歲的兒子李鐵,特別爭氣,那年他考上了北京醫科大學,畢業後被分配到北京大學第三人民醫院,做了一名主治醫生,在工作中,他和本院醫生李美娟談起了戀愛,經過兩年的接觸了解,倆人決定在2000年國慶日舉行婚禮。

在兒子的婚禮上,我望著英俊瀟灑的李鐵,百感交集,我仿佛看見了大水哥,當年在嗩吶聲中,挎著腰鼓瀟灑矯健的身姿,又仿佛聽見他那蒼涼激昂,蕩氣回腸的信天遊歌聲。我的大水哥,弟弟我歷經千辛萬苦,終於把咱們的兒子,培養成一個優秀的大醫院主治醫生,送到了婚禮的殿堂,大水哥,振海叔,你們安息吧,我沒辜負你們的期望,你們若泉下有知,請送給李鐵最衷心的祝福。

婚後第二天,我帶著兒子李鐵和兒媳李美娟,坐車來到了延安李溝大隊,在眾鄉親的陪伴下,我們一起來到了振海叔和大水哥的墳前,我流著淚說:「振海叔,大水哥,我把孩子給你帶回來了,你們李家沒有絕後,以後每年孩子們都過來給你上墳,你們安息吧。」李鐵跪在墳前,捧著墳上的黃土,泣不成聲。

  • 7。
  • 2001年,女兒也考上了北京科技大學,三年後她又出國深造,去了澳洲讀書,我希望她學業有成回國工作,但女兒執意要留在國外,她最後和一個英國小夥結婚,在國外安家定居。對女兒的跨國婚姻,我和愛人都十分反對,但兒大不由爺,我們是鞭長莫及,平常女兒和我們都是電話聯系,她四五年也不回家一次,老婆常常因想念女兒夜不能寐,成夜成夜不能睡覺。

    2013年,我接到了來自國外的電話,女兒和女婿帶著三歲的外孫女,在海邊度假,突遇海嘯,一家三口全部遇難,我們悲痛欲絕,辛辛苦苦養了二十多年的女兒就這樣沒了,我們後悔當初讓女兒出國留學,但世上沒有後悔藥,也沒有回頭路,老婆承受不住打擊,患上了抑郁癥,為了照顧妻子,我只好辦理了退休手續。

    在我們一家人的精心照料下,妻子漸漸撫平失掉女兒的傷痛,終於走出抑郁,我們過上了幾年清靜幸福的日子,不料2016年,我又查出得了「骨髓異常症候群」,多虧兒子和兒媳的精心照料,半年後我終於痊愈出院。

    回想自己的一生,坎坎坷坷,自己從陜北帶回北京的孤兒,成了自己晚年最大的依靠,李鐵沒有辜負我一生的心血,不僅成為高級人才,還懂得感恩,孝順老人,我也為此感到特別的欣慰。感謝緣分,讓我在陜北遇見大水哥一家人,是振海叔的臨終托孤,讓我和李鐵成為父子,成為世上最親的一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