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品長文創作季#
1995年中專畢業後，我被分配到縣城一個電子廠上班。
每周一到周六，從早上8點，一直幹到晚上9點。工作時間長不說，每月薪資還只有三百多塊錢。
我幹了兩個月後，就累得腰酸背疼。
當年9月的一個星期天上午，我回家吃飯。我媽見我瘦了，忍不住問我，「小峰，最近工作很忙嗎？怎麽瘦成這樣了？1公尺75的小夥子，還有120斤沒有啊？」
「前幾天在廠裏稱了一下，只有118了！」我苦澀地笑了笑，又道，「不是最近忙，是從進廠那刻起，就一直忙！每天喝水上廁所，就像在打仗一樣！」
「電子廠效益那麽好啊？」
「確實好！接了很多訂單，我們每天都忙不過來。」
「效益好的話，你們薪資會不會增加？」
「目前沒有聽說漲薪資，反正這兩個月我每月都只有340塊薪資。」我垂頭喪氣地說道。
95年那會兒物價水平較低，大多數人的薪資都只有幾百塊，成千上萬的那是少數。但我還是覺得這340塊的薪資太低了，跟我們的付出完全不成正比。
我媽見我悶悶不樂的樣子，不由得說道，「這麽辛苦才掙這點兒薪資，實在不值得啊！我聽你二姨說，她每個月去趕場賣衣服都能掙兩三千！你還不如跟你二姨去賣衣服，這工作相對輕松，幹凈些。」
「她每個月都能掙這麽多啊？」我聽了這話頓時來了興趣。
我二姨從92年起開始去成都荷花池進衣服回來賣，我只知道她當時能掙些錢養家糊口，但沒想到竟是如此賺錢。
「她還騙我不成？本來她今年過年的時候就給我說了這事兒！可我當時想著，你好歹也讀了個中專啊！而且人家還包分配，為什麽不去分配的廠裏工作，還要跟她去跑地攤呢？」我媽說著就嘆了口氣，又道，「早知道你們這工作累，薪資低的話，我早就讓你跟你二姨去賣衣服了！」
「現在說也不晚啊！媽，你趕緊去找下二姨，問她現在還可以帶我嗎？我實在不想去那個破電子廠上班了。」我那時已經20歲了，看著一幫同齡人都已經走上了致富路，我心裏就有些躁動，因此我對金錢也充滿了渴望。
「好——你等著，我馬上去她們家問問！」當時還沒有手機，也沒有電瓶車，我媽就只有走路去3公裏外的二姨家裏問訊息。
當天她是上午11點出門的，直到下午3點40的樣子才回來。原來我二姨當天又去鎮上趕場賣衣服了，直到下午2點多才回到家裏。我媽問到確切訊息後，立馬趕回來對我說，「小峰，你二姨說了，她最近每個月還能掙兩三千。再有幾個月就要過年了，等過年的時候，生意還要好，還不止這個數勒！你快去廠裏把工辭了，以後專心跟她去賣衣服吧！」
「嗯嗯，好！」我聽到這個訊息，頓時如打了雞血一般。於是當天下午，我就找工頭辭了工。
工頭不想放人，就威脅我道，「小峰，這個月你已經做了20天了，如果現在辭職，恐怕一分錢薪資都拿不到哦！」
我當時鐵了心要走，就氣沖沖說道，「拿不到就拿不到！反正我一刻也不想在這裏多待！」
說罷，我就去宿舍收拾自己的東西去了。
工頭是一心想把我薪資「吃了」，於是在我背後大聲吆喝道，「只要你今天敢走，你這個月薪資就沒了！」
「誰稀罕那點兒錢？」我冷笑著，飛快地收拾好自己的東西，頭也不回地走出了電子廠宿舍。
當年的9月22日，我們鎮逢場。我一早去了二姨家裏。
二姨夫那時沒有工作，就買了輛農用車，給二姨當司機。只要哪裏趕場（趕集），他就拉著一大車衣物，帶著二姨一起，去場鎮上賣。
二姨賣的衣物，男女老少的都有，一件進價七八塊的衣物，她賣個十七八塊，主打一個便宜。而同型別的衣物，在縣城基本要賣四五十勒！
當時還沒出現網路購物，人們買衣服就只有去縣城或是場鎮上購買。而二姨賣的衣物又比較便宜，她生意自然好了。
當天上午9點30的樣子，我們到了場鎮上，剛把攤子擺開，就有七八個大爺大媽圍上來選衣服。我以為他們都是那種斤斤計較的人，選好之後絕對還要討價還價一番。
哪知他們聽到我二姨的報價後，就直接掏腰包付款了。
我看到這一幕都是驚得口呆了，便悄悄問二姨，「這些大爺大媽都這麽有錢嗎？怎麽都不講價啊？」
二姨指了指攤位上一塊「謝絕講價」的提示牌偷笑道，「他們基本都認識我了，曉得我這裏的衣服品質好，價格低，所以基本不會講價。偶爾會有幾個不講理的，恨不得我把衣服送給他們，我就把那塊‘謝絕講價’的提示牌拿給他們看。他們見我不吱聲，也只得乖乖付錢了。」
「我們這裏的衣服，都有吊牌，品質有保證！價格又很公道，所以很多人在我們這裏買。」二姨夫看著爭相購買的人群，臉上笑開了花。
我看到這一幕，心中也激動不已，不斷在心底催促自己：趕緊摸清門路，以後像二姨一樣掙錢，好給家裏買台彩電。
那段時間，我除了跟二姨和二姨夫去趕場外，還跟著他們去了幾趟荷花池，學著進貨選衣服。我們一般晚上去，到次日淩晨三四點離開。回到家時，差不多是第二天早上八點了。
如果遇到趕場的日子，那天我們還沒法休息，還得去鎮上賣衣服。二姨說了，如果我們偷懶一天，許多顧客就有可能跑到別家去買衣服了，到時損失的不只是幾件衣物錢，還有可能連老買主都給弄丟了。
我想了想是這個道理，不由得點了點頭道，「那我們只有不逢場的時候休息哦？」
二姨夫笑道：「每天都有地方逢場，小峰，要想掙錢，就不要怕苦怕累，更不要想著休息——」
二姨點頭道：「沒錯！年輕的時候就要想辦法多掙點兒錢，可不能老想著休息！」
我聽了二姨和二姨夫的教導後，更不敢偷懶，更加努力地跟他們學習。
一個月後，我順利出師。
於是我把我兩個月薪資，連同父母東拼西湊給我借的500元全部拿來進貨買了衣物。
此後每一天，我像二姨和二姨夫一樣，往我家鄉的十幾個鄉鎮跑。
只要哪裏逢場，哪裏就有我的身影。
當時我連輛三輪車都沒有，每天逢場只能趕班車去，趕班車回。
無論是寒冬還是酷暑，我差不多每天早上6點就起來趕車了。因為只有那個時間段趕車的人相對較少，售票員才允許我提著大包小包的衣物上車。
經過四個月的辛苦努力後，我成功賺到了人生的第一桶金。
為了方便趕場，我拿賺來的錢買了輛貨運三輪車，加裝了一個電機，從此後，我就不用去擠客車了。
1996年3月的一天，我去古井鎮趕場賣衣服。當天9點30的樣子，鎮上就人山人海的了。
來我這個攤位上買衣服的顧客也是絡繹不絕，我既要收錢，又要幫著顧客試衣，一個人忙得汗水都流出來了。
不久，一個二十多歲的姑娘，帶著一個白發蒼蒼的老婦人，來到了我的攤位前。
那個姑娘穿得比較時髦，當時還燙了個波浪卷。
我印象最深的是，她長得很漂亮，身材也好，往人群裏一站，簡直有一種鶴立雞群的感覺。
那姑娘見我直勾勾地看著她，臉色不由得一紅就道：「老板，幫我奶奶找件開春的衣服，品質要好點兒喲！」
「好勒！」幾個月的努力讓我有了賣衣服的經驗，因此我只將那婦人瞄了一眼，便拿了一件適合她尺寸的花色上衣給她試穿。
「哎喲小楠，屋裏的衣服還多得很，你就不要給我買衣服了！」老婦人脫下舊衣的同時，嘴裏還在念叨。
看得出來，她不想讓她孫女破費。
那個叫小楠的姑娘卻說，「多是多，都舊了！奶奶，春天來了，咱們該換件好看的新衣服了——雖然孫女現在沒工作了，但給您買件衣服的錢還是有的！您就不要跟我客氣了！」
聽她這幾句話，我就覺得這姑娘挺孝順的，真是人美心善啊！
我忍不住又多看了那姑娘幾眼。
這時，買衣服的大媽大爺已經叫開了——
「老板！這件衣服有沒有大碼的？」
「這條褲子有沒有中號的？」
「給我拿條牛仔褲！」
「老板，這件衣服多少錢？」
「大家別急，咱們一個個來啊！」我深怕放走了顧客，趕緊又應酬起他們來。
也就在這個時候，那個小楠和她的奶奶，離開了我的攤位，走出了我的視線。
這時我才想起，她們拿走了我的衣服，卻沒有付錢！
我以為她們是故意逃單的，心裏就十分生氣，忍不住就罵道，「看她穿得人模狗樣的，沒想到竟是這種人！」
「你還在等什麽？快去找她們啊！」
「你放心，我們不會跑，要等你回來付了錢才走！」
一些大爺大媽聽說有人逃單後，立即就勸我去找那對婆孫。
我想起那件衣服的成本還要40元，怎麽也大方不起來，也就聽了眾人的勸，於是讓旁邊水果攤大姐幫我照看著攤位後，我立馬就追了出去。
也是那個姑娘長得太耀眼了，我才沒費多大的勁，就把她和她奶奶找到了。當時，她們正站在人群裏東張西望，像是在找人一樣。
我心頭生氣，也顧不得那麽多了，一個箭步上前就抓住那個叫小楠的姑娘的手道，「餵，你剛剛在我攤位上買衣服給錢了沒有？」
「沒，沒有！」小楠臉色一紅，又盯著我，一臉誠懇地說道，「不好意思，我的錢包剛剛被人摸走了！我急著和奶奶來找那個賊人，就忘了給你付錢。」
「小夥子，不是小楠的錯！是我聽說賊娃子摸了她的錢，一時心急，就把你的衣服穿走了，實在對不住了！」老婦人趕緊脫下新衣，塞到我手裏又道，「不買了，今天賊娃子把我孫女的錢摸走了，你這衣服買不成了。」
「奶奶別脫——」小楠抓著那件新衣，又向我投來求助的目光道，「這件衣服多少錢？能不能暫時賒給我？我們家離你的攤位不遠，最多一個小時，我就把錢給你送來！」
我見這姑娘一臉真誠，不像是在撒謊，這才點點頭道，「行——難得你有這樣的孝心！你就給40塊錢本錢吧！」
「40塊錢會不會太便宜了？我在鎮上的衣服專賣店裏看到這件衣服都要賣60元啊！」小楠竟是滿臉驚詫。
我看到她的表情，心中的寒冰又化了不少，不由得對她笑道，「我不是說了嗎，看在你孝順老奶奶的份上，這件衣服我不賺你的錢，只收你40元本金，當然比專賣店的便宜了不少。」
「哎喲，小夥子，你掙個錢也不容易啊！該賺的錢你還是要賺！」老奶奶一邊勸我的同時，一邊又對她孫女說道，「小楠，你的心意奶奶領了，不過這衣服我確實不想要！」
「奶奶，你為什麽不想要？你不喜歡它嗎？你穿著可好看了！」小楠有些失望。
老奶奶趕緊解釋道，「我倒是喜歡，不過——不過家裏還有許多衣服穿啊，不要浪費錢了！」
「這是我給你買的生日禮物，怎麽能說浪費錢呢？」小楠又嘟了嘟嘴。
我見狀，趕緊把新衣塞給老奶奶道，「奶奶，難得你孫女這麽孝順，您就收下她送給您的生日禮物吧！」
「可她現在沒有錢了啊！小夥子，你不怕我們又跑了？」老奶奶盯著我，一本正經地問道。
我看著小楠笑了笑道，「誤會已經解除，這次我不怕了！」
說完，我就回到攤位，繼續接待其他顧客。
差不多一個小時後，趕場的人漸漸散去，我準備數錢清點貨物，看看當天掙了多少錢時，小楠忽然拿著50元錢出現在了我面前，「給，不用找了！剛剛真是不好意思了！」
我看到她那張漂亮的臉蛋，趕緊找了10元錢道：「說好的只要40元，怎麽能多收你的？」
「你還真是個言而有信的人啊！」小楠情不自禁地笑了笑，嘴角露出一個小酒窩。
我看得心都醉了，嘿嘿道，「你也言而有信啊！」
小楠看著我的攤子和手裏的一大疊鈔票道：「你每天都這麽忙麽？今天又掙了不少錢吧？」
「嗯！不過每天也只忙上午那兩個小時的時間，因為下午就沒人趕場買東西了。」
「既然你這麽忙，怎麽不找個人幫你忙呢？」
「找了好多天都沒找到呢！」我想起先前小楠說她如今沒了工作，就試探性地問她，「我想請你來幫我，你願不願意？只要你點頭，薪資隨你開！」
「真的嗎？不過我還沒結婚，我爸媽不準我亂跑，我只有逢場來這裏幫你！」小楠面露喜色。
我趕緊點頭，「好好好，只要你能來，怎麽都行！後天9點，你來這裏找我吧！」
「好，謝謝！」小楠眉開眼笑，轉身就走。我還在想她這就走了嗎？怎麽招呼都不打一個？哪知幾分鐘後，她又買了個方酥餅送給我道，「老板，那咱們一言為定，從後天起，我就來這裏幫你哦！」
「嗯，一言為定！」我心裏打著小算盤，也就理所當然地接了她送來的方酥餅，問到了她的名字和住址。
原來，小楠就住在鎮上，前幾年一直在供銷社上班，但隨著個體戶的崛起，供銷社的生意一落千丈。小楠很不幸地在那個月下崗了。她見我生意好，也想跟著我學做生意，於是就答應幫我賣衣服，而且還說不用給錢。
我已經愛上她了，怎麽會虧待她？不僅把自己的生意經毫無保留地教給了她，還給她開了每月1000元的薪資。
小楠覺得我這個老板十分大氣、靠譜，以至於她後來都不想自己單飛去賣衣服了，她就一直跟著我，幫著我賣衣服。
我抓住這個機會，對她展開了猛烈的愛情攻勢。
1998年3月，在我們認識兩年後，小楠終於答應嫁給我了，我高興得一晚都沒睡著。
如今，我們不僅有了一兒一女，還在城裏買了兩個價值百萬的門面，這日子也算是過得幸福甜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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