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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出生在皇宮,是貨真價實的公主。但我不會爭寵,也沒什麽本事

2023-12-06文化

我是太監。

貴人們常罵太監沒根,是軟骨頭。

但這可不包括我,畢竟我本來就沒有「根」。

至於我阿娘為什麽讓我當太監,而不是宮女。

是她擔心哪天我被狗皇帝看上。

這有違天理倫常。

因為我是狗皇帝的親生女兒。

1

我出生在皇宮,是貨真價實的公主。

但我不會爭寵,也沒什麽本事。

說起最拿手的本領,那大抵就是下跪了。

從我牙牙學語時,別的孩子第一句話大都是,「阿娘,阿父……」

我會的第一句話卻是,「奴柴(才)給您跪下了。」

阿娘對我的表現很是滿意。

用阿娘的至理名言來說,只要跪得好,穿衣吃飯少不了。

為什麽這麽說呢?

還要追溯到我阿娘,她是狗皇帝厭棄並打入冷宮的女人。

本身她是一個沒臉蛋、沒背景、沒腦子的三無宮女。

此生最大的願望就是出宮找個好人嫁了,相夫教子。

在意外情況下無奈得了聖恩,還有了我。

剛被封了貴人,就宮鬥失敗,打入冷宮。

阿娘的夢想破滅了,就下個蛋,讓我替她實作。

哎!

天下沒出息的家長是不是都一般模樣。

所以,忍氣吞聲活到十八被放出宮,成了我前半生的夢想,我阿娘後半生的期望。

冷宮這種地方嘛,深宮大院最深處。

無人問沒人管,瘋了的就打死,死了的就扔出去。

活著還正常的人,就剩我和阿娘了。

幸好阿娘也算輝煌過。

靠著打點,在這破磚爛瓦的地方,也漸漸置辦全了竈台,米面,棉被基礎的生活用品。

就是安置我出去當「公公」有點麻煩,畢竟是需要凈身的。

我沒有那東西,怎麽凈?

就在阿娘一籌莫展之際,冷宮這種萬年無人走動的地方,來了一位貴人。

2

這位貴人姓曹,人稱曹公公。

他穿的衣服真絲滑,是不是蒼蠅腿都掛不住?

那是我從未見過的布料。

阿娘說這種布料叫綢緞,有點出息的人才能穿。

曹公公一見我阿娘就跪下了,撲通一聲,嚇我一跳。

聲音尖細刺入耳膜:「奴才來晚,讓娘娘受罪了。」

我真心疼這布料,這麽好的東西,要跪在我們這泥堆裏,多可惜。

看來貴人也是要下跪的。

阿娘慌亂地扶起曹公公,抹了抹眼角的淚:「如今您還能記得我,就是我們娘倆的福氣了。」

阿娘看了看我,我識時務地跪下,牙才剛長齊的小兒,將曹公公的模樣學了個十足十。

「奴柴(才)樂之叩大人安。」

曹公公震驚地看著我,又看了看阿娘,那模樣像是見了鬼。

阿娘把曹公公領進了屋內,不讓我跟著。

等他們出來時,阿娘鄭重地拜了拜曹公公。

「這孩子日後就托付給大人了。」

我也緊跟著向曹公公磕頭。

我知道。

阿娘為了讓我們向著出宮的夢想出發。

可我不知道的是。

實作夢想得付出代價。

3

曹公公走後,阿娘把我摟在懷裏,說了好多我聽不懂的話。

「樂之,乖孩子,以後你就跟著曹公公一起生活。你記住,阿娘教你下跪不是為了讓你低人一等,是讓你認清身份,學會保命。」

「你身上流著最尊貴的血,萬不可妄自菲薄。」

我感到後頸一片濡濕,一顆顆的淚滴砸得我心疼。

我想為阿娘擦擦臉上的金豆豆,她卻把我抱得更緊,勒得我難受。

可她的哭聲帶著視死如歸的不舍,讓我更難受。

她淚水肆虐,即使在抽噎,聲音也盡量平穩,為了讓我將話記在心上。

「樂之,當公主不一定比得上奴才。阿娘沒本事,不能讓你享受富貴,也莫要貪圖那富貴,那是一條吃人的路。只要你安分守己,等曹公公自會想法兒讓你出宮,那時候就自由了。」

「好孩子,以後就算阿娘不在你身邊,你也要好好活下去。」

阿娘說的話讓我心慌。

雖然我小,但她一反常態的樣子還是讓我不安。

怕阿娘像我養的小鼠一樣,偷著離開我。

晚上阿娘抱著我入睡,她的懷裏很溫暖,但我依舊做了噩夢。

夢見阿娘飛到宮外,她有了丈夫和新的孩子,一家人喜笑顏開。

阿娘不要我了。

我驚了一身汗,等我醒來,阿娘在給我扇風,眼底噙著淚花吻上我的額頭。

第二天,我被曹公公領走了。

我不想走的,我一步三回頭地看阿娘。

她率先進屋,我知道阿娘是躲起來了,在偷偷地哭。

從小我就領會了生活不易,身不由已。

後來,我才得到訊息,阿娘正如我做的夢幻一樣。

她走了,解脫了。

也不要我了。

4

我被曹公公安置在偏殿,他每次值班回來會帶給我一點剩飯。

他要是不回來我就只能餓著。

我學著阿娘的樣子照顧自己,不敢讓自己生病。

我還沒到值班的年紀,但也得學習這深宮的規矩。

規矩很多很多。

曹公公為人謹慎,那天他應該很開心,不然怎麽會同意我把陸離撿回來。

我在深宮大院內撿回來個孩子。

我看見陸離的那天,天氣很好。

人,不太好。

陸離渾身是傷。

「就你會讀書是不是?整個學堂夫子就誇你,你一個燕地質子,也敢超過我,我可是皇子。」

「皇兄,他不識好歹,認不清自己身份,咱們應該好好教訓他。」

「對,教訓他。」

雖然他們和我年齡差不多大,都是孩子,卻有了陰狠毒辣的氣質。

誰說孩子是生性純良的?

陸離蜷縮著,盡量護住頭部。

一群皇家貴子像被瘋狗咬了一般,開始表演手腳並用,拳打腳踢。

半晌。

應該是玩累了,他們氣喘籲籲地把陸離推進湖裏。

熊孩子的玩鬧,也能要命。

我偷偷地看著那個叫陸離的孩子在水裏掙紮、撲騰。

岸上的一群熊孩子在拍手叫好。

我不敢上前,阿娘說過,我不是生來的奴才,命也珍貴的很。

等他們都走了,我趕忙跑到湖邊,看到他已不再掙紮。

我左右環顧一圈,趁著沒人的功夫抓緊跳進湖裏,費了好大的力氣才把他撈上來。

對了,我會鳧水。

阿娘說這是保命的本事,得學。

5

陸離很瘦,皮包著骨頭一般,肚子鼓鼓的,裏面都是水。

我用力壓著他肚子,又捶又打又倒立,本以為他不會醒了。

卻奇跡般的被我救活了。

他咳得肺都要炸了,臉色蒼白。

看上去單薄脆弱,眼神卻清冷如冰,看向我的目光全是防備。

「我是這宮裏新閹的太監,剛剛順手救了你。」

「你是叫陸離嗎?」

他沒有說話,輕輕地點點頭。

「陸離這個名字不好,不然你叫狗蛋吧,我聽人說名字賤好養活。」

天地良心,我是為了他的安危著想。

他依舊沒有說話,輕輕地搖搖頭,表示無聲的抗議。

「我聽貴人們說,你是質子,質子是什麽?」

「也是被嘎的小太監?」

我用手在他身下比劃一刀。

這次他連反應都沒有,一直盯著地面,不知道的還以為地上有金子。

不會是個啞巴吧?

宮裏對下人很殘忍的,說錯話就會拔舌頭。

曹公公一有時間就在我耳邊念叨,切記要謹言慎行!

「你不會說話?張嘴,我看看舌頭還在不在。」

我湊上前去,想瞧瞧他的嘴,可能是我動作有些猛,他終於有了反應。

他緩慢擡起頭,額頭的碎發還凝著未落的水珠。

他眼睛濕漉漉的黑,見不著底,帶著極端的吸重力。

隨著他嘴一張一合,冰涼的話脫口而出。

「質子是被所有人都拋棄的可憐人。」

他聲音很低,看起來很疲憊。

周圍的破碎感緊緊包裹著他。

偌大的皇宮都容不下他,就像容不下我和阿娘一樣。

我呼吸一頓,心疼的情緒密密麻麻地浮上來。

我當時應該是腦子發神經了,說出口的話不免有些上頭。

「我不拋棄你,你跟我走好不好?」

就這樣,一個寄人籬下的我,撿回了朝不保夕的他。

從此,我的剩飯要分一半給陸離。

6

曹公公在偏殿看見陸離時表情很奇怪,眼裏全是震驚。

這我並不關心。

我只關心他千萬別把陸離攆走。

曹公公皺著眉頭,用他那尖銳但溫柔的聲音交代著。

「你們倆好自為之,不要惹出禍事。」

看到陸離松了一口氣,我也很開心。

陸離身體太弱了。

我把剩飯都讓給了他,他卻堅持只吃一點,其余的留給我。

我們擠在一張棉被裏,我像阿娘摟著我一般,摟著他。

希望他能有個好夢。

溶溶月色流進窗內,將屋裏映照得雪亮。

我們兩人互相擁著,不安的心慢慢沈澱下來。

一夜無夢。

陸離的生活變得有規律起來,吃飯,睡覺,去學堂,挨打。

我的生活也很有規律,吃飯,睡覺,等陸離,給他療傷。

曹公公逐漸適應了我們兩人的存在。

從一開始的嘮叨我,變成了嘮叨我倆。

是我倆!

聽著就溫暖。

不過也有不溫暖的時候。

例如半夜陸離起來出恭,沖著恭桶掏出那東西就方便,動作還真是絲滑。

他還會好心問我。

「你不尿?」

「那個……我身殘形愧。」

他點點頭,表示理解。

在這個三書六禮、四書五經的時代。

我還未嫁人就見識了什麽是男人。

7

曹公公休息的時候,我們三個人也會美美地吃上一頓。

雖說不是什麽山珍海味,圍坐在一起也有了家的溫暖。

不過,我看見曹公公有時候會偷偷地塞雞蛋給陸離,嘴裏還振振有詞地念著.

「千萬別讓樂之看見,你偷偷吃。」

「嗯!」

這個糟老頭子,壞得很。

幸好陸離每次都會偷偷藏起來,半夜塞到我手裏。

雞蛋上還有他的余溫,我也會振振有詞地交代他,「千萬別讓曹公公發現,下次接著拿。」

「嗯!」

陸離敷衍我和敷衍曹公公的態度是一樣的,這讓我內心很平衡。

晚上我們躺在棉被裏,陸離盯著我的臉,照舊把我拉進懷裏,聲音從頭頂傳下來。

「樂之,以後你叫我大哥好不好。」

我知道,現在只有我能夠給他家人的溫暖。

我思索了一會,「還是叫你二哥吧,我原來在冷宮已經和小黑拜了兄弟了。」

「誰是小黑?」

「我從前在冷宮養的大耗子。」

「……」

「二哥,那你以後也會成為太監嗎?」

我一直執著於這個問題,聽說皇宮內的下人除了太監和女子,不留男人。

陸離蹙著眉頭,語氣薄怨,「應該不會,我是燕國獨子。」

二哥那萬年不變的情緒裏,竟有了些許惱怒。

男人,嘖嘖嘖!

即便是個未及弱冠的小男人,在這種窘迫的環境,也要為身下一物證證清白。

不過,是不是太監無所謂。

他是我二哥就行了。

二哥每日下了學堂,會教我一些夫子講過的知識。

我也會教二哥小竈裏如何煨花生,鐵鍋裏如何貼餅子,爐子裏如何灼酒……

年歲流轉。

陸離的身體在每日挨打受氣的情況下,竄得飛快。

我一度懷疑,曹公公是不是又背著我,給二哥塞吃的。

本是差不多的年紀,和二哥站在一起,顯得我像個楞頭青一般。

我也即將值班,要成為吃皇糧的打工仔。

8

年後。

第一天值班,我被皇帝要走了。

皇帝的步輦過來時,我遠遠地跪在雪地裏。

不知怎的,皇帝瞧見了我。

只遠遠地看了一眼,便叫我上前回話。

我恭敬地跪在地上,給皇帝請安,他讓我擡頭。

看到我的臉,他眼裏閃過震驚,「從今兒起,你在朕身邊伺候。」

他說得很隨意,聲音裏帶著不容忽視的威嚴。

我掩蓋所有的情緒,他是高高在上的皇,不是尋常人家的阿父。

於他而言,我們都是螻蟻。

回去的路上,二哥來接我。

我調到禦前服侍的事他並不開心,滿臉擔憂,「樂之,伴君如伴虎,你一定要小心,等我。」

我並未深究二哥話裏的含義,沒心沒肺地沖著他笑著。

「二哥放心吧,我福大命大著呢。」

不知是不是陽光有些晃眼,二哥眼裏有了灼熱。

待他回神,輕輕搖了搖頭,「不是二哥嘮叨你,在這裏,沒什麽好人。」

「真沒事兒。」

我懂二哥的擔心,皇帝突然點一個剛值班的小太監近身伺候,任誰都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但我知道,我像極了前太子,皇帝最愛的兒子。

可惜,在外征戰沒能回來。

至於為什麽沒能回來,這深宮大院內,知道的太多不好。

曹公公說我是個有福氣的。

也對,他在這宮內伺候了大半輩子,也沒能爬到皇帝身邊。

讓我一個毛頭小子,不對,一個毛頭丫頭捷足先登。

也是夠鬧心的。

我也有煩心事,我最近的胸越來越漲。

我只能偷悄悄拿白布裹上一層又一層。

生怕被人發現。

9

不知是不是骨子裏的血緣關系在作祟,我和皇帝之間形成了獨有的默契。

他一擡手,我便遞上剛溫好的永春佛手茶;他一擡腿,我便準備好去往延禧宮的步輦;吃飯試毒時,我會夾他愛吃的甜口,皇帝愛吃甜食,估計沒人知道;我甚至能感覺到他對現任太子並不滿意。

不過這都和我沒關系,皇帝滿意我就可以了。

皇帝生氣時,大殿內烏壓壓跪了一片。

天子一怒,伏屍百萬。

不過,他應該想不到,跪在他面前的一群奴才中會有他的親生女兒。

皇帝高興時,也會問我,「樂公公,你最想做的事是什麽?」

「奴才最大的心願就是伺候好皇上。」

我撒謊了,這不是真的。

「樂公公,朕認為你是個聰明的。」

噗通,我跪的虔誠,說出的話也誠懇了不少。

「奴才還有一個心願,要是能出宮生活就更好了。」

「奴才打小長在宮裏,還真想到老年出宮生活。」

我不想,我瞎說的,我想年輕就出去。

「哈哈哈,準了,伺候到朕歸天,必然放你出宮。」

噗通!

我剛站起來,嚇得我又跪下了。

「皇上福澤庇佑,會萬歲萬歲萬萬歲。」

可能是我跪下的速度太快太突然,皇上明顯驚了一下。

「嚇朕一跳。」

帶著笑聲離開了。

他笑聲帶著前所未有的開懷,我額頭冒著大難不死的冷汗。

10

每當我值班回去,曹公公都會向我打聽皇帝的事。

大到和大臣之間說了什麽,小到皇帝出了幾次恭。

每當我嫌煩,不想往下說的時候,二哥都會引誘我,「樂之,你不告訴曹公公,他會睡不著的。」

雖然曹公公說了八百遍,他問的目的是想了解皇帝,讓自己早日入皇上的法眼。

但我還是覺得,有些不對勁。

都年過半百的人了,還奮鬥個什麽勁兒。

二哥和曹公公越來越忙,都有心事一般。

我心事也很多,胸越來越漲,還有葵水這個定時炸彈。

不能和二哥一起住了。

我不敢向二哥提,偷偷找了曹公公。

我和曹公公說完,他滿臉迷茫,不知為何不方便。

我恍然。

阿娘當年並未將我是女孩的事,告訴曹公公。

只能硬著頭皮找二哥了。

我早些年就向二哥提過,一向好脾氣的他,連著一個月沒和我說話。

無論我怎麽去他面前刷存在感,他都是一副愛答不理的樣子。

時不時還陰陽怪氣,「才這麽大點,就開始嫌棄二哥了,長大了還得了,不一定能做出什麽過分的事呢。」

「說不定到時候,擡著腿給二哥扔出去呢。」

「二哥,我不會……」

「哼。」

他一轉身,走了……

不過僵持了倆月後,二哥還是讓我搬出去了。

「孩子大了不由娘,搬吧。」

這就成了?

順利得讓我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11

我作為皇上的貼身太監,地位自然水漲船高。

皇上身邊的老太監魏公公經常酸我。

「樂公公還真是得寵,老奴也得向您學習著了。」

怎麽著,向我學習還委屈你了?

「魏公公說笑了,您是皇上身邊的老人了,奴才初來乍到,要有做的不周到的地方,還望魏公公指點呢。」

魏公公的眼中變幻不定,閃動著難以捉摸的精明,讓人不寒而栗。

「這才像話,這是皇上要的齊山翠眉茶,給送進去吧。」

馬屁奏效了?

我心裏有些嘀咕,手上動作不減,接過茶水。

子時。

一陣又急又響地敲門聲。

「樂公公,快開門,皇上急宣。」

今夜不是我當值,這種情況從未出現過。

我快速穿上衣服,腳步匆匆往皇上寢室趕。

「皇上有沒有說什麽事?」

催我來的小太監臉色蒼白,聲音顫成一團,「皇上……皇上病危。」

轟!

他的這句話震得我頭皮發麻,喉嚨壁都在發涼,我不自覺地吞咽,那冰涼感一泄泄入腹中。

阿父……病危!

我腳下生風,腦子裏蹦出的都是魏公公遞給我的那杯茶。

皇上寢室內跪了滿滿一地人。

不知道是不是我進去得太突兀,在黑壓壓的一片人群中,他緩慢轉頭叫了我。

「樂之,咳咳……過來。」

滿屋皇子大臣詫異地看向我。

我顧不得欣賞了。

早上我給他遞茶時,他還身體康健笑意盈盈,「樂公公最是貼心。」

怎麽一會的功夫,他就這般虛弱病入膏肓了。

眼前一切變得朦朧,酸澀入鼻。

皇帝不應該萬歲嗎?

我明明對他是沒有期待的,阿娘說過他是狗皇帝。

為何我心臟卻不受控制地抽搐起來,疼痛牽動著我的每一根神經。

我連滾帶爬到他身邊,「皇上,奴才在。」

他費力地擡起手,在我臉上輕輕擦拭,「再哭就不美了。」

我自己都不知道,此時滿臉是淚。

皇上薨天前下了最後三道聖旨。

一,廢太子,三皇子繼承大統,韓將軍李太傅輔佐。

二,除樂公公外,寢室內伺候的宮女太監全部處死。

三,賜樂公公一道金牌,可自由出入皇宮,不用返還。

其實應該是四道聖旨,只是最後一道他退去眾人,費勁地摸了摸我臉頰,「囡囡,叫我一聲阿父。」

我瞳孔頓時倏地放大,全身所有的血液都仿佛被霎時抽離,五雷轟頂的感覺也不過如此。

原來,皇宮內沒有秘密。

他都知道。

看著他期待含淚的眼睛,我終是忍耐不住心口撕裂般的疼痛,「阿父,阿父女兒在這裏。」

我撈起他下墜的手,緊緊貼在我臉頰。

一滴淚從他闔住的眼角滑落。

在我放肆宣泄淚水時。

寢室不起眼的角落裏,二哥不可置信地看著我。

12

先帝突然駕崩,新皇登基。

皇宮亂成一團。

我用阿父給的金牌,順利離開皇宮。

並且拐帶走了曹公公和喬裝打扮的陸離。

這一路,陸離的眼睛就沒從我身上移開過。

一直上下打量我,時不時還笑一下,讓人頭皮發麻。

「二哥,你是不是終於能出宮,高興得傻了?」

陸離突然湊過來,一張眉目俊秀的臉在我眼前放大。

一本正經道,「確實高興。」

莫名其妙。

我本想帶他們尋一處安身立命之地,卻在一個鳥不拉屎的地方湧出一群人,團團圍住我們。

他們穿戴整齊,動作利索,一看就是訓練過的精兵。

就憑我們幾個絕不是對手。

我拉住陸離和曹公公,做好同生共死的準備。

陸離緩緩上前,他們整齊劃一跪下,「恭迎聖上回家。」

跪下的不光他們,還有曹公公。

就算我再分不清狀況,此時也知道他們眼裏的聖上是誰了。

陸離並未說話,他擔憂地看向我,緩緩伸手。

「樂之,跟二哥回家好不好。」

13

霜雪輕柔地覆蓋了整個燕國,雪化無聲,新芽顫巍巍破土而出。

一晃,我來到燕國已三個月余。

我來之前和二哥說好了,此次來權當探親。

燕國終究不是我的家,待我想走的時候不準攔我。

陸離聲音帶笑,十分愉悅地答應我,「沒問題。」

他答應得這般痛快,應是知道我已無家可歸。

在這三個月,我除了吃喝玩樂,還明白了為何二哥會變成燕國聖上。

二哥本是燕國獨子,他的父皇早在一年前就已離世。

為了能讓二哥早點回來並未宣告天下,對外宣稱過繼了太子。

阿父突然離世,新皇登基,再加上我的金牌,慌亂中無人關註二哥這個質子。

至於曹公公,應是燕國先帝提前安插進來,支援陸離的內線。

在阿娘無意間救下曹公公,命運的齒輪開始轉動。

按曹公公的話來說,「一個孩子也是餵,兩個孩子也是養。」

即使沒有我,曹公公也會找機會接近陸離。

原來我才是多余的人。

14

燕國自陸離登基以來。

改善廢弛的軍隊,增加科考選拔實幹官員。他知人善任,又懂得禮賢下士。最重要的是他手上有阿父的城防資訊圖。

一時間,朝堂之上贊不絕口,朝堂之下妍妍向榮。

隱有霸主之勢。

至於我,皇宮上下都知道我這個「小太監」是當朝皇上的救命恩人,有著從小長大的情誼,關系非比尋常。

來巴結的人絡繹不絕。

行,在燕國小太監總比臨朝先帝孤女要強得多。

陸離自己整日忙得團團轉,便看不慣我閑著。

一有時間就過來找我,他沒時間便叫我過去陪他。

黑夜都不放過我。

「二哥,你能不能晚上自己睡,別來和我擠呀。」

「小時候我們不是天天在一起睡嗎?」

「可我們都長大了,尤其是您,對您影響不好。」

我一臉諂媚向他示好,和他交換了一個心領神會的眼神。

「詳細說說,怎麽不好?」

二哥從小生活艱苦,不像正常皇子,缺少經驗嬤嬤。

誰讓他是我二哥,我不入地獄誰入。

「那個……二哥,你沒聽說嗎?」我艱難開口。

陸離嘴角噙笑,聲音低緩,帶著誘導,「聽說什麽?」

「近日宮內傳你風氣不正,有龍陽之好,還專喜床榻恩寵小太監。」我又快又急地說出來。

宮室內燭光縈繞,也不知是燭火照的,還是熱氣暈染的,臉上燒得讓我鼻間滲出細密的汗,熱度不受控制已經到臉頰,蔓延到耳朵。

陸離眼中掠起明媚的笑意,長睫下驀的流瀉出一抹認真,他直白不收斂盯著我,「要是二哥就喜歡太監,喜歡你怎麽辦。」

「二哥……你。」

「騙你的,睡覺。」

他照舊一把拉我進懷裏。

這次,他不再像以往一樣輕柔,他手臂傳來的力氣有些重,環抱是滾燙的。

他比往日快的心跳咚咚聲震著我耳膜,也亂了我心思。

15

隨著流言越滾越大,滿朝大臣目標達成一致。

當前最重要的事就是為陸離選妃。

韓錚錚就是這時候進宮的。

韓錚錚是臨南北韓大將軍女兒,韓將軍是阿父臨終前托付的重臣。

臨朝本要將公主嫁過來,奈何三阿哥剛登基,尚無適齡公主。

先帝也就是阿父,並沒有女兒。

世人不知我的存在。

二哥和嫂子新婚頭一日,我如釋重負。

相信謠言很快就會不攻自破。

聽說新婚要洞房花燭,二哥夜晚定會摟著嬌妻,顧不得我。

想到自己的幸福生活終於要來了,我比二哥這個新郎官都要開心。

他們洞房花燭夜,我終於能解開胸上纏繞的束縛。

這一夜,睡得真是香甜。

次日。

天還沒有完全亮,朝陽還在層層雲朵中若隱若現。

二哥便頂著兩個黑眼圈出現。

嘖嘖嘖!

一看就知道昨夜未睡好。

陸離進屋看我精神抖擻的樣子,臉色陰沈。

「昨晚睡得可香可美?」

我一臉不怕死地湊上去,「二哥和嫂子睡得可香可美,是不是溫軟如玉,美人在懷。柔情似水,情意綿綿呀。」

陸離微微延宕著不滿,卻是全然沒有任何責備,「你一個姑……你怎這般不知羞。」

他轉念語氣間帶著調侃,輕扯了下唇,說出的話帶著意味不明。

「莫不是樂之也想體驗?」

我愕然了片刻,搖搖頭,指了指下面。

「沒那功能了。」

陸離臉上一時間不斷變幻,最後嘴角高高揚起,笑容清朗。

16

辰時,剛送走陸離這個難伺候的主.

末時,韓錚錚就怒氣沖沖地過來找我。

她一襲紅衣,神采飛揚,眼裏卻奔騰著怒火,「你就是太監樂之?」

來者不善,我的宮鬥基因該覺醒了。

「對,我就是。」

她上下打量了我一會,轉而一臉誠懇,說出口的話有些驚人。

「皇上都要被我搶走了,你為何還不采取行動,我阿父說過,喜歡就要爭取。」

「啊。」

「你應該想盡一切辦法,讓皇上留宿在你這裏。」

「嫂子,不是你想的……」

「別叫我嫂子,敵人的歡好就是朋友,叫我韓錚錚。」

我和韓錚錚就是這樣認識,她不喜歡陸離。

她有喜歡的人,一個鮮衣怒馬的少年郎小李將軍。

我看得出來,陸離也不喜歡韓錚錚,他倆一見面就吵嘴,但陸離每個月依舊會去韓錚錚的房裏睡兩日。

其余時間以公務繁忙為由,來我這裏。

我這是造的什麽孽呀!

我問過韓錚錚,為何她的名字這麽陽剛,哪怕叫韓風箏也好。

她說她阿父想讓她成為鐵骨錚錚的女兒家。

鐵骨錚錚的女兒家,聽聽,這像話嗎?

我執意叫她阿箏,風箏的箏。

阿箏人如其名。

她爬樹賊溜,打鳥極準,抓魚特快。

在她的技能加持下,我倆的關系火速升溫。

她經常和我侃大山,和我說她出閣前如何鐵拳制霸長安街,如何隨父出征意氣風發不停歇,有時說起意中人,也會露出女兒家的嬌羞。

陸離有時會參與一下我們的話題,大多數時間他都是默默陪著我倆。

隨著多個日月春秋的度過,陸離的後宮又增加了許多鶯鶯燕燕。

我的嫂子增加了一個又一個。

我能看得出來,陸離過得並不開心。

17

他還未有太子,大臣們開始結黨分派,爭前恐後給陸離塞女人。

陸離倒是會雨露均沾,每個晚上會去各個嫂子房裏睡一晚,其余時間依舊來找我。

陸離躺在我身邊,身上會有各種女人的脂粉香,已經腌入味了。

我很不喜歡陸離這樣,他也臊眉耷眼地抱住我.

「樂之,讓我抱抱,只有在你這裏,我才敢歇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