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四月天，正是賞花時。成都世園會的腳步愈發近了。
以花為名，成都自古便有「芙蓉城」之稱。百余年前，英國植物獵人威爾森來到成都，這裏生物的豐富多樣性讓他發出「中國，世界園林之母」的感嘆，並為成都冠以「中國西部花園」之名。
成都園林也在中國園林史上獨樹一幟。【華陽國誌】載，成都最早的園林出現在公元前4世紀，蜀王開明九世的王妃死後，他命人從北郊的武都擔土壘山，營造墓園，而後在山上建祠廟、園亭，武擔山便成了成都城內最早的名勝之地，也是成都園林的雛形。
歲回律轉。直到現在，杜甫草堂、望江樓、武侯祠，成都古典園林不僅以其美好獨特的形態吸引著天南海北的遊客，更抒發出古蜀人對自然和美好的向往與熱愛，承載著厚重的歷史文化。
近日，紅星新聞記者對話成都民俗學家劉孝昌，探尋成都園林的故事，與古代先賢來一場「超時空」對話。
▲劉孝昌
以水而興，氣候因素造就獨特的建築風格
如若追根溯源，中國園林的最早形式為「囿」，其本義指有圍墻、圍柵的皇家狩獵場和種植花草樹菜的園子。
以囿為代表的古典園林，「台」是主要構築物。所謂台，是呈四方平面的土台。在古人的觀念中，台的特點是高，在台上還建有房屋，不僅能觀賞風景，撫琴觀星，還能與天地對話。
「從‘台’這個角度來看，成都園林出現的時間或許比【華陽國誌】所載還要更早。」劉孝昌表示，成都城北駟馬橋西北羊子山土台，是古蜀人用土堆築成的三層祭祀台。據考證，這座土台是古蜀杜宇時期用於觀望、集會、祭祀的地方，是杜宇王朝興旺的象征。羊子山土台遺址是成都地區最早的人類文化遺物，也是古蜀人開發成都平原最早的實物見證，將古蜀文化與成都歷史向前推進1000多年。
要說成都園林，不得不提構成園林的一大元素——水。成都平原自古以來土壤肥沃，河道縱橫密布，被譽為「天府之國」。古蜀人擇水而居，將王城或房屋建在風光秀麗的沿河兩岸，成就燦爛的古蜀文明。
▲2024成都世園會會場建築，成都園
氣候因素也造就了古蜀人獨特的建房方式。
1985年，十二橋遺址在成都城西十二橋西側西郊河西岸被發掘，因地處水澤，古蜀人建房時先打密集木樁於地下，在其上用榫（sǔn）接或綁紮地梁，再鋪支架圓木或木板為底，周邊立木柱成墻柱，木柱間紮竹籬笆抹泥成墻，柱頂以榫接成梁。這種離地面有一定層高（不下3公尺）的木房屋，被稱為幹欄式木結構房屋建築。
直到上世紀四五十年代，成都人修建川西民居築墻還沿用古蜀人辦法，即在立柱之間先編竹篾笆，再用有谷草節合成的泥巴塗成墻，最後在墻面上抹石灰。不同的是，後來的墻體下半截用磚砌成，房頂大多用青瓦蓋，也有用梳理過的麥草或谷草蓋房頂。
「獨特的自然環境造就了川西民居獨特的建築風格，這也是典型的成都園林。」劉孝昌說。
文化場域，承載著歷代文人墨客精神
蜀派園林有五個特征：水體、山體、建築、樹木、道路。由於其獨特的地域特征和歷史行程，蜀派園林既有別於北方皇家園林的簡潔大氣，又不同於江南私家園林的小巧精致，形成了獨有的園林形式。
值得一提的是，西蜀之地自古擁有燦爛的古蜀文化，且不乏文人墨客、名流賢士到此地遊歷或定居，留下了許多流傳千古的名句及名人舊居，濃厚的文人氣息也是西蜀園林與其他園林有所區別的重要特征之一。
其中最有名的當屬杜甫草堂。唐乾元二年 (公元759年) ，杜甫避難入蜀，寓居成都。次年，在風景秀麗的浣花溪畔苦心經營建造了數間草屋安身，先後在此居住3年零9個月，作詩240余首，佳作頗多。後杜甫草堂幾易其主，經過多次修葺最終形成現在的規模，並成為西蜀園林中最具代表性的名人紀念園林。
▲杜甫草堂和梅花 資料圖
以水而興，成都的園林也記錄著古代先賢的故事。
成都的清水河畔浣花溪是歷代文人墨客、達官貴人，甚至是皇家營造園林首選的地方，因為這裏一年四季風光秀麗景色宜人。這裏歷代興建了眾多著名的府邸、園林和私宅，其中最有名的是前蜀時期（907—925年）帝王所建築的梅苑。
事實上，早在前蜀皇帝梅苑之前，唐末嘉州刺史王忠裕就已經在清水河畔開辟私家園林。後來王建也選擇在清水河修建皇家別苑，成為一大遊宴之地，因禦園內種植梅花甚多，所以又稱梅苑。
200多年後，王建所築梅苑被後世稱為「故蜀別苑」，在宋時尚有老梅樹殘存，引來文人墨客到此賞梅、憑吊。南宋著名詩人陸遊宦遊到成都時，也常到梅苑故地。
另據宋代蜀州新津人張唐英【蜀梼杌】所寫，「故蜀別苑的梅龍，其樹冠覆蓋竟達一畝之廣。」這雖是文學作品的誇張手法，但也表明陸遊在前蜀王建之後的200多年，還看到過當年的幾棵大的梅花樹。這些代表古蜀人風骨的梅花至今保留在杜甫草堂。
以植物品格喻人，成都不止杜甫草堂一處。清光緒年間，人們為紀念薛濤，在成都錦江南岸建造望江樓，民國時期辟為望江樓公園。此處園林景致極佳，望江樓旁是迎來送往乘船遠行的碼頭。薛濤一生愛竹，常以竹子「蒼蒼勁節奇，虛心能自持」的美德來激勵自己，後人因此在園內遍栽各類佳竹，望江樓公園遂成為國內名竹薈萃之地，也是憑吊薛濤的聖地。
▲望江公園 資料圖
自然野趣，傳遞出古蜀人的性格表達
除了濃厚的文化氣息，毫無雕琢的自然園林野趣亦是成都園林的重要特征之一。
「西蜀地區的園林追求的是一種不刻意增加人工雕飾、將大自然的真山真水環於園中、飽含自然野趣的園林觀。」劉孝昌說，這種園林觀對自然的尊重、融洽程度明顯高於其他園林。其與環境有機協調，以自然山水作為園林景觀構圖的主體，竭力保持自然山水脈理，順應自然、少用斧鑿，存其自然之勢而得其天然之趣，平淡天真不裝巧趣。
「這種造園觀背後也蘊含著古蜀人靈活自由性格的表達。」他舉例說，四川的私家園林在宋代就很發達，而且布置得很自然隨意，大多隨地取材，例如喜用竹子、鵝卵石等。
成都園林何其多，在劉孝昌眼中，最有蜀派園林味兒的，當屬有著「西蜀名園」之稱的新繁東湖。
位於成都新都區的新繁東湖建於唐代，是中國僅存的有跡可考的兩座最早古典人文園林之一，因較好地保存了唐代園林遺址，所以被專家稱為「中國唐代園林孤本」。歷經宋、明、清歷代復建翻修，如今的東湖具備中國古典園林幾乎所有的表現手法，亭、台、樓、閣、廊、館、榭、舫等各建築樣式應有盡有。
▲新繁東湖 資料圖
1000多年前春暖花開之時，杜甫在成都寫下了「曉看紅濕處，花重錦官城」的千古絕句。時光流轉千年，成都「美好棲居」的主題仍未改變。 成都世園會即將啟幕，跨越千年，以花為題，成都也將利用這次機會，向世界呈現古蜀文明、西蜀園林等璀璨瑰寶的獨特魅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