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黎提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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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母親八十大壽的生日宴上,我看到了我們村裏曾經敵對家庭中的賈嬸。
我家和賈叔一家的恩怨,也是在家鄉的這片土地上相織而成的。
我們的村莊比較小,才十幾戶人家,但賈叔一家人口眾多,他有四個兒子三個女兒,因此,在村裏,他們的勢力較強,村子裏的大小事務基本都能插上手。
在農村,家族勢力的大小決定了本家庭在村裏的地位,而家庭中男丁的數量起了決定性作用。
我家與賈叔一家第一次發生沖突,那是近40年前的事了。
事情的起因是因為父親與賈叔為莊稼放水時發生了矛盾,賈叔比較霸道,他堅持要先讓他的莊稼放水,父親不同意,於是倆人便開始大聲叫罵起來。
其實,父親與賈叔小時候都是比較要好的夥伴,那時村裏的玩伴不是很多,再加上都很年輕,興趣相投,所以沒事的時候經常會聚在一起玩耍,關系自然比較融洽。
後來各自成家後,因父親被村民選為了隊長,賈叔心裏一直不悅,他覺得隊長應該是他而不是父親。
但第二次發生的沖突,卻將兩家的關系徹底推向了低谷。
在人民公社化的那段時期,賈叔因把公家的牛糞,倒入了自己的自留地裏,被村裏人舉報,差點要挨批鬥,賈叔始終認為是我父親在整他,因此對我父親懷恨在心,兩家的關系也逐漸變冷。
在我的記憶裏,從小到大我從未當面喊過賈叔,即便是相互遇見,也都裝著沒看見,但我跟他的兩個小兒子還會一起去上學,放牛,打牌,兩家的大人們倒也沒怎麽幹涉。
但這次父親與賈叔的沖突,直接導致兩家打了起來,我記得我哥與賈叔大兒子扭打在一起,我母親與賈嬸對罵,而我親叔叔也加入了戰團,年幼的我當時竟被嚇得哇哇大哭。
最終,在村裏的人勸說下才平息了紛爭,但自這次事件之後,我們倆家便徹底進入了老死不相往來的狀態,甚至講到他們一家,都會有點咬牙切齒,以後我即使去上學,都會有意跟賈叔的兒子們拉開一段距離,彼此之間開始遠離了早期的那種親密。
再後來,我一直在求學的路上,對村裏的事情也知之甚少,漸漸地便有點漠不關心了,但每次回家,父母親偶爾還會講些賈叔家的一些霸道做法,但我對賈叔卻似乎沒有那麽深的恨意了。
參加工作後沒多久,聽父親說,賈叔因患糖尿病沒重視而引起了並行癥,但他卻仍不肯去醫院,只吃自己采的草藥自治,沒多久,便活活疼死在一個冬天的夜晚,但我沒感覺到父親有絲毫的幸災樂禍,甚至他還有點唏噓不已。
父親對我說,其實賈叔偷牛糞那件事,他為賈叔向上級做了擔保的,賈叔才沒被批鬥,但賈叔卻聽不進父親的解釋,他始終認為是父親害了他。
我能體會父親的那種復雜的情感,從兒時關系最好的玩伴,也曾是少年時的知心好友,到成人後的敵對,甚至在賈叔死後那種百口莫辯的遺憾,一直深深困擾著父親。
父親去世前曾對母親說,不管他們這一代有什麽恩怨,他希望母親要教導子女們不要記仇。其實,就算母親不說,我們兩家的這一輩人也沒多少交集,因為,我和我哥都在縣城生活,而賈叔的幾個兒子仍在家務農,雙方連見面的機會都很少。
這次母親堅持要把她的八十大壽的宴席擺在老家,估計她想完成父親的遺願,與賈叔一家和解,按我們村裏的習俗,辦大壽是要去村裏的每家每戶進行邀請的,而我負責通知,這其中也包括賈嬸和她的兒子們。
以前父母親的生日宴,我們都是在縣城裏酒店舉辦的,村裏的村民我們會包一輛大班車接到城裏來吃,但這麽多年來,賈嬸一家人從未出席過,沒想到這次,賈嬸和她的兒子們都來了。
母親和賈嬸兩個人同坐一桌,她們的蒼蒼白發印證了歲月的滄桑,相隔了近半個世紀的相聚顯得尤為珍貴,賈嬸和母親的笑聲驅散了那糾結的陰霾,而今的她們也知道,與歲月的無情相比,再大的仇恨都顯得那麽微不足道,也許放下是對所有人最大的善意。
只是因為父親和賈叔兩個人的恩怨,受累的卻是幾代人無知的煎熬,他們從悠悠少年到垂暮老人,在那片相守一生的故土上相鬥相殺,最終卻都化作成了一抔黃土,硬生生錯過了人世間溫情的萌發。
想一想當初為了那點事情,就生發了那麽大的芥蒂,實在太不值得了,後來,我們年輕人都走出鄉村,格局也大了,見識也多了,再回看故鄉,大家才發現只有親情和鄉情才是最重要的。 慶幸的是,那恨意的沃土最終長出了鄉情的藤蔓,那條曾經的裂隙,已漸漸融合。
我們的生命是什麽呢?我們原來只不過是一片雲霧,出現少時就不見了。三千繁華,彈指剎那,百年之後,不過一捧黃沙……
這世界和其上的一切,都將成為過去,很多東西,我們生不帶來,死不帶去,所以,我想說,請珍惜你身邊的每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