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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小城市的清晨，陽光透過紗窗灑進房間，李建平坐在輪椅上，靜靜地望著窗外。他年過五十，臉上有歲月的痕跡，但精神還算矍鑠。自從妻子離世，他的生活重心一直是兩個孩子——兒子李偉和女兒李雅。如今，他們都已經長大成人，各自成家立業，李建平應該感到欣慰，但最近心裏總有些空落落的感覺。
這時，電話鈴聲突然打破了寧靜。李建平伸手抓起了手機，螢幕上顯示著「李偉」的名字。李建平的心情頓時好了一些，李偉已經好久沒主動給他打電話了。他按下接聽鍵，語氣中帶著幾分輕松：「餵，李偉啊？」
電話那頭，李偉的聲音充滿活力：「爸，最近怎麽樣啊？身體還好嗎？」
「還好，還好，就是家裏沒什麽事，挺無聊的。」李建平隨口應答著，心裏卻有些期待兒子會說些什麽。
「那就好，我這兒有個事兒想和你說。」李偉的語氣突然變得輕松起來，「明天我們一家要搞個家庭聚餐，正好有個好訊息要告訴你。你一定得來啊！」
「家庭聚餐？」李建平楞了一下，這幾年兒子工作忙，聚餐的事兒已經好久沒有提起過了。「是什麽好訊息啊？」
李偉賣了個關子：「到時候你就知道了！反正你一定得來。」
李建平一聽，心裏一熱，感受到了一絲久違的家庭溫暖。也許這一次兒子是真的開始關心起家庭了？他笑了笑，正準備爽快答應：「好，我……」
就在他準備回答的時候，身後突然傳來一聲沈重的聲音：「爸，李偉沒告訴你嗎？」
李建平回過頭，看到女兒李雅站在房門口，臉色有些凝重。她一直住在他身邊，這幾個月來負責照顧他的生活起居。李建平突然心裏咯噔一下，隱隱覺得有什麽不對。
「告訴我什麽？」李建平皺了皺眉，手機還在耳邊，電話那頭的李偉依然在催促：「爸，你答應了吧？我可就等你了！」
李雅緩緩走過來，眼神復雜，語氣沈重：「爸，你癱瘓了……你現在不能去。」
這一句話如同雷霆一般劈在李建平的心上。他一下子楞住了，手中的手機差點掉到地上。電話那頭的李偉還在說著什麽，但李建平的腦子裏已經一片空白。他下意識地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雙腿，那熟悉的無力感再次湧上心頭。
李偉的聲音繼續傳來：「爸？怎麽了？你是不是還在考慮啊？趕緊答應，我這邊還得準備呢！」
李建平沒有回答，手機仍然貼在耳邊，但他的心卻陷入了極大的掙紮中。他不知道該怎麽跟兒子解釋，也不願意面對這個殘酷的現實。幾個月前的一場意外摔倒，讓他失去了對下半身的控制，醫生診斷是永久性癱瘓。從那以後，他一直不願意接受這個事實，甚至連兒子也沒有告訴。只有女兒李雅一直陪伴在他身邊，默默地照顧著他。
李雅見父親楞住了，輕輕嘆了一口氣：「爸，李偉工作那麽忙，他根本不知道你現在的情況。你要是去了……大家都沒法安心。」
李建平擡起頭，眼裏帶著掙紮：「我……我不能告訴他嗎？他總是這麽忙，難道就不能陪陪我？」
「爸，不是他不想陪你，是他不知道該怎麽面對你現在的樣子。」李雅的聲音中帶著幾分無奈，「你知道的，他一直有自己的壓力。他那邊的工作很重要，他不敢分心。」
電話那頭的李偉還在說著：「爸，你到底怎麽了？你要是不來，那我可真不知道該怎麽跟大家解釋了。」
李建平心裏翻江倒海，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他想去參加這場聚餐，想看看兒子究竟有什麽好訊息，但女兒的話卻如同一把無形的鎖，緊緊地束縛住了他。
這時候，李雅走過來，輕輕地按下了李建平手中的手機掛斷鍵。電話的嘟嘟聲在房間裏回響，李建平呆坐在輪椅上，眼神空洞，心裏充滿了說不出的痛苦。
2
李建平的內心依然無法平靜。自從掛斷了李偉的電話，他就一直坐在窗前，望著窗外的天空發呆。女兒李雅在一旁默默收拾著屋子，屋內的空氣沈悶得令人窒息。
李建平突然輕聲開口：「雅雅，李偉真有那麽忙嗎？我知道他工作壓力大，可是，我就是想一家人能聚一聚……哪怕就吃一頓飯。」
李雅停下了手中的動作，擡頭看著父親，語氣有些無奈：「爸，李偉工作是很忙，但他並不是不知道你現在的情況。可是你也看到了，他就算知道了，也沒有什麽改變。他覺得給你錢、請保姆就能解決問題，根本不明白你真正需要的是什麽。」
李建平皺了皺眉：「你哥一直是個好孩子，他有自己的難處。你不能這麽責怪他。」
「難處？爸，這不是難處的問題。」李雅的聲音裏隱隱帶著一絲怒氣，「他明明知道你癱瘓了，知道你生活不能自理，可他還是只顧自己的工作、自己的家庭，哪怕來看你一次都不願意。他現在又要搬到外地，聚餐只是找個借口，想走之前做個‘告別’而已。」
「搬到外地？」李建平猛地轉過頭，震驚地看著女兒，「他要搬到哪兒去？怎麽從來沒跟我提起過？」
李雅深吸了一口氣，盡量讓自己的語氣平胡些：「爸，他早就計劃好了。公司給了他一個機會，讓他去外地負責一個重要計畫，可能一去就是幾年。他這次聚餐，就是想當面告訴你這個訊息。」
李建平的心裏頓時翻江倒海。他沒想到，兒子李偉竟然連這麽重要的事情都瞞著自己。他本以為，兒子這次的聚餐是為了家人的團聚，是想彌補一直以來的疏忽，沒想到背後竟然藏著這麽大的決定。
「可是……他為什麽不跟我說呢？」李建平喃喃自語，語氣中充滿了失落與迷茫。
「因為他說不出口吧。」李雅冷笑了一聲，眼中閃過一絲失望，「他從來不願意面對現實，總覺得你還跟以前一樣身體健康，總想著一走了之就能擺脫一切責任。」
李建平張了張嘴，想為兒子辯解，但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作為父親，他能感受到李偉的掙紮和壓力，但同時，他也無法忽視女兒的辛苦。幾個月來，都是李雅一直在家裏照顧他，連工作都辭掉了。她的抱怨和憤怒，李建平完全能理解。
夜幕漸漸降臨，屋子裏的氣氛愈發壓抑。李雅坐在父親身邊，輕輕嘆了口氣：「爸，明天的聚餐……你真想去嗎？」
李建平沈默了片刻，低聲說：「我也不知道……我不想拖累你們，可是……」
「你不是拖累，爸。」李雅打斷了他，眼中帶著些許心疼，「可是你也不能總是為李偉找借口。他已經長大了，有些責任是他必須面對的，不是靠逃避就能解決的。」
李建平垂下頭，手指無意識地握緊了輪椅的扶手。他不知道該怎麽回答，也不知道該如何面對明天的聚餐。心裏既有對兒子的期待，又有對現實的無奈。
第二天一早，李偉回到了家。剛進門，他就滿臉笑容地對李建平說：「爸，今天狀態怎麽樣？等會兒我們就出發去餐廳。」
李雅在廚房裏忙著，聽到李偉的聲音，心中的火氣再也壓不住了。她放下手中的鍋鏟，快步走到客廳，直接沖著李偉說道：「李偉，你到底打算什麽時候告訴爸你要搬走的事？」
李偉一楞，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住了。他看了看李雅，又看了看坐在輪椅上的李建平，明顯有些手足無措：「你怎麽知道的？」
「我怎麽知道的？」李雅冷笑了一聲，語氣越發尖銳，「你以為你瞞得住多久？你今天的聚餐，就是為了逃避現實，跟爸告個別，然後拍拍屁股走人，對不對？」
李偉的臉色變得難看：「雅雅，你別這麽說。我也是有自己的壓力的，我也不想這樣……」
「壓力？我們都知道你有壓力，可是你怎麽就能把爸拋在腦後？」李雅越說越氣，眼睛裏幾乎要冒出火來，「你以為搬走就能解決一切問題嗎？你以為只要不面對爸的情況，他就會自己好起來嗎？」
李建平聽著兄妹倆的爭吵，心裏愈發痛苦。他試圖開口打圓場，但每次話到嘴邊又被李偉和李雅激烈的對話壓了回去。
李偉不再回避，低聲反駁道：「我也是想多賺點錢，給爸請更好的保姆。你一直留在這裏照顧爸，難道就沒有自己的生活了嗎？我搬走是為了讓我們以後都能過得更好。」
李雅冷冷地盯著他：「可是爸需要的不是錢。他需要的是陪伴，是我們這個家。」
李建平聽著，心中的矛盾愈發深重，他不知道該如何調和這場爭吵，也不知道該如何面對兒女間的裂痕。
3
李偉站在客廳裏，面對妹妹李雅憤怒的指責，他的眼神漸漸黯淡下來。他低著頭，雙手緊握，整個人陷入了沈默。李建平看著兒子那一臉的無措，心裏一陣刺痛。
「偉偉，」李建平輕輕開口，打破了沈寂，「你是不是有什麽話要跟爸爸說？」
李偉擡起頭，看到父親那雙充滿疲憊卻又溫柔的眼睛，一時間百感交集。他深吸了一口氣，走到父親的輪椅旁，蹲了下來，聲音有些沙啞：「爸，對不起……我一直沒有勇氣面對你現在的情況，我太自私了。我以為，只要我賺夠錢就能解決一切問題，但我錯了。」
李建平撫摸著李偉的肩膀，輕聲嘆道：「爸爸知道你忙，有壓力……但有些事情，光靠錢是解決不了的。家人之間，最重要的不是誰能提供多少物質，而是彼此的陪伴和理解。」
李偉的眼眶漸漸濕潤，他咬著嘴唇，努力不讓淚水流下：「爸，我不搬了。我會留在這裏，照顧你和妹妹。我知道這些年都是雅雅在撐著，我不能再讓她一個人面對這一切了。」
李雅站在一旁，聽到這番話，原本緊繃的神經突然松了下來。她的憤怒漸漸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股無言的感動。她走上前，拍拍李偉的肩膀：「你終於明白了。其實我們不需要你賺多少錢，只希望這個家能完整，爸能開心。」
李偉擡起頭，眼裏滿是歉意：「雅雅，對不起，我以前一直忽視了你的感受。你為了照顧爸犧牲了太多，我以後一定會幫你分擔，不會再讓你一個人承受。」
李雅微微一笑，眼角泛著淚光：「我們都是一家人，不該互相埋怨。只要你願意回來，咱們就能一起面對這些難關。」
李建平看著兩個孩子和解，心裏既欣慰又感慨。他輕聲說道：「其實，這段時間我也在反思。我一直覺得，只要你們有好的生活、有事業就夠了。但現在我明白了，家不僅僅是你們的避風港，也是我的。我們都是這個家的責任。」
李偉點點頭，握住父親的手，聲音堅定：「爸，我會陪著你，我們一起把這些日子過好。」
這時，李雅輕聲說道：「明天的聚餐，還是照常去吧。不管是好訊息還是壞訊息，我們一家人都應該一起面對。」
李建平笑了笑，點頭同意：「好，明天就去。」
第二天傍晚，李建平、李偉和李雅一同來到了預定的餐廳。餐桌上擺滿了豐盛的飯菜，空氣中彌漫著溫馨的氣氛。李偉舉起酒杯，輕聲說道：「爸，雅雅，今天我不僅是為了宣布好訊息，更是為了感謝你們。這些年我一直在外打拼，忽視了家庭的責任。以後我會盡可能地留在家鄉，陪你們一起走下去。」
李建平笑著舉起茶杯：「好孩子，能回家就是最大的好訊息。」
李雅也笑著舉杯：「無論未來怎樣，我們一家人都在一起。」
餐桌上，三個人的笑聲交織在一起，仿佛過去的隔閡和矛盾在這一刻都煙消雲散。李建平看著兒女們，心裏感到前所未有的滿足。雖然身體無法像從前那樣自由活動，但他的心卻找回了久違的寧靜。
「爸，」李偉突然放下杯子，語氣認真起來，「其實我一直在猶豫，我應該為你們選擇留在家鄉，還是繼續追求自己的事業？我不想再做出錯誤的決定，你說呢？」
李建平沈默了一會兒，擡起頭，目光溫柔而堅定：「偉偉，生活中沒有什麽是完美的選擇。重要的是，你怎麽去面對每一個決定。你真的準備好放下那些外面的誘惑了嗎？」
李偉沒有馬上回答，餐桌上短暫的靜默讓每個人都陷入了各自的思考。李建平看著窗外逐漸暗下來的夜色，心裏默默問自己：「這個家，真的已經找到了它該有的平衡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