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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給村裏鄰居送了10斤雞蛋,被人說成傻帽,差點成了公敵

2024-02-26文化

口述人:61歲的誌慧老太太(紅枝親媽) 記錄人:抹拉汪(紅枝)

過年期間,我被村裏小部份的人罵成是老傻帽。

原因是我給一個病重的鄰居,送去了10斤雞蛋。

臘月二十七下午,我從城裏回老家過年,剛下車沒幾步,就看到花子家門口破敗不堪的門樓前面,蜷縮著一個花白頭發的老太太。

像一只瘟雞。

我路過她的時候,和她打了聲招呼。

她既是我的鄰居,也屬於我的一個遠房親戚。

這個親戚比我年長8歲,一個剛剛失去大兒子的苦命女人,因為我在村裏的輩分大,平時都稱呼她的小名---花子。

花子大名叫陳俊花,快70歲的女人了,頭發幹枯,臉色蠟黃,四肢纖細到看出來嚴重營養不良的程度了,還挺著一個不相稱的大肚子。

我早知道她是肝腹水,我甚至懷疑她已經患了肝癌。

她耷拉著腦袋,坐在破屋門口。

我喊了她一聲,她擡起頭看見是我,馬上打起來精神,踉蹌著站起身來,要接過我手裏的包。

我趕緊把包撇到了一邊兒,不想讓她受累。

她拉住我的手,冰涼刺骨滿是老繭的雙手,還刺痛了我一下。

我讓她跟著我回家坐坐,說是給她帶了幾件舊衣服回來,還有一件穿小的羊毛衫。

我拉著花子的手,下意識往前走了一步。

花子倒是跟著我在後面,但是我明顯感覺她整個人的重心都在我手上,需要我牽著她才能行走。

原來那麽一個風風火火,腳底踩風火輪能在田地裏風吹日曬忙活六畝地的莊稼人,現在成了這步光景。

老家是集中采暖爐,我稍微收拾了一下,就開始燒熱水。

她靠在沙發上,試圖給我開玩笑,說幾個月沒見,我又胖了不少,一看就是偷偷吃了不少的好東西。

她沒什麽文化,和我在一起,一直是那種討好式的說話方式。

盡量讓我成為話題的中心,我就等著被她誇就行了。

原來我還能和她扯幾句,今天看到她這個狀態,真是沒一點心情,我更多的是擔心她的病情。

沒接她的話茬,就是恩恩哈哈了敷衍了幾句。

我從包裏翻出幾件給她帶回來的舊衣服,洗的幹幹凈凈,讓她穿上試試。

花子掙紮著從沙發裏站了起來,很聽話地把自己穿出味道的衣服脫了。

她脫下衣服的那一剎那,差點沒給我嗆到。

我往後退了幾步,屏住呼吸,火速把我的羊毛衫套在了她身上,去掩蓋她身上那種許久沒有清洗過的體味。

頭油味、藥味、還夾雜著一股子說不上來的下體腥臭味。

花子沒有看出我的異樣,拍了拍身上的羊毛衫,興高采烈向我展示。

有那麽一瞬間,我是心疼那件800塊錢的羊毛衫跟了花子,這件衣服是我女兒早年給我買的,當時就沒舍得穿,這兩年我胖了不少,更是套進去以後我整個人好像裹了件豬八戒的珍珠衫,勒的我喘不上來氣兒。

不過看到花子對衣服愛不釋手的樣子,我又釋然了。

花子說這件羊毛衫是她這輩子穿的最好的衣服,如果不是認識我,她根本就穿不上這麽高檔的服裝。

我擠出了一些微笑,遞給她一杯燒開的熱水。

我問花子:你這病打算怎麽著?你閨女領著你去看麽?

花子又窩在了沙發裏,先是沒吭聲,接著說:老妞(她二閨女)說了,她也沒錢給我看病,她拉扯著四個孩子,女婿虎子一年也沒掙下幾個錢……

花子說了幾句,就開始劇烈的咳嗽。

等她平穩下來以後,接著說:要是俺保寧還活著,我也不至於到了這個份兒。

說著,她就開始擦眼淚。

保寧是花子的大兒子,一直跟花子同院生活,不過很不幸的是,保寧前年在秋收的時候,因為過度勞累,突發心梗,去世了。

花子就指望這個大兒子給她養老看病,沒想到孩子竟然走到了她的前面。

保寧還有個瞎眼腿瘸的殘疾媳婦,無法自理,自從保寧去世後,媳婦就被娘家接回去了。

說是接回去,也是花子養不起,給退回去了。

兒媳婦給花子幹不了一點家務活,相反花子還得拖著病怏怏的身子,照顧她的一日三餐,本來保寧突發疾病去世,對花子就是致命的打擊,更別說有精力再去照顧一個殘疾人了。

保寧在世的時候,花子就摘取了膽和脾,平時靠高昂的藥物維持。

現在保寧去世了,花子的肝也出了問題。

身邊沒老伴兒,沒兒子,沒孫輩,就她孤苦無依的一個老太太。

保寧因為身體原因,一直無後。

花子說到這裏的時候,我也跟著心如刀絞,但凡有一個人能站出來幫她一把,現在花子早就去醫院治療了,而不是靠著一把老骨頭咬牙硬扛!

花子又說了幾句話以後,明顯上氣不接下氣,原來是坐著,現在成了半躺著。

我一看天色不早了,回到老家還沒收拾,就跟花子說你先坐會,我去收拾收拾,晚上我煮點面條,老鄭(我老伴兒)從大集上馬上買菜回來,咱三湊合吃一頓飯吧,這樣你也不用回去做了。

沒想到花子聽完,馬上就擺手拒絕。

她說不了不了,我得回家躺會兒,你忙吧忙吧,我在這裏礙你事。

說完,抓起來剛才她喝水用的一次性紙杯,又拿上我給她收拾好的幾件舊衣服,蹣跚著出了我家院門。

花子剛走,前院的鄰居海子娘就來串門了。

海子娘看到我以後,非常大驚小怪,拍著手瞪著眼跟我說:誌慧呀,你可千萬不能再讓花子來你家了,她現在有病,還是肝病,不能讓她來呀!

海子娘大呼小叫的樣子,我還以為出了什麽大事。

不過表面上我還是應付了幾句,畢竟她也是好意。

她說這個胡同的人,都不讓花子去他們家串門,誰知道花子是不是有傳染病啥的?再說快過年了,這種人還串門,怕是不吉利。

聽完以後,我竟然一陣反感。

但是我也不能當著面反駁海子娘,這老太太都70多歲了,跟她普及點醫學知識,根本撬不動她的老思想。

我還是謝謝了她的好意。

海子娘臨走的時候,還抄起我家笤帚,使勁往院子外面掃了幾下。

一邊掃一邊跟我說:剛才花子來過,我幫你掃掃晦氣!掃掃晦氣,大病之人不能串門子。

我嘆了口氣,轉身就去收拾屋子去了。

轉眼就是大年三十的下午,花子家門口連個對聯也沒有。

我裝了幾個自己蒸的包子和饅頭,還拎著一袋子小米,跑到花子家門口,叫了她幾聲,過了好一會兒,她才給我開了院門。

她的精神狀態特別差,比前天下午我剛見她時的臉色還要難看。

花子沒讓我進屋,看得出她是不好意思。

我能想象出來她家裏是多麽的臟亂差,她根本沒有什麽體力收拾。

我就站在院門口,和花子說了幾句話,就把東西給她了。

花子不要,說她閨女昨天來給了她點吃的。

我執意要把這些食物給她,告訴她好好養身體。

我也是個61歲的老太太了,實在是沒有勇氣對她說:你有難處就找我,這句話。

雖然我數次都想把這個資訊傳遞給她。

話到嘴邊,我終於是咽了下去。

花子接受了我的食物以後,又哭了,那張老枯失去光澤的臉,就像被人遺棄的抹布一樣,五官皺巴巴的擰在一起,委屈和無助,交織在一起。

看得出,花子是拼盡了全力去回應我對她的關心。

我拍了拍花子的手,讓她回去休息,我實在是不忍心再看花子第二眼。

回家的路上,我的心抖的厲害。

我想起來之前每次回老家,花子都像跟屁蟲一樣,走哪跟哪。我和老鄭是二婚,老鄭每年要回老家幾次,但凡我們回來,都是花子招呼我。

山上的酸棗和地裏的敏督利,還有她家裏的大鵝蛋,花子都當寶貝一樣,給我攢一堆。

十年前我癌癥手術做完後,因為清理了一遍腿部淋巴,導致我的一條腿在術後的那兩年,常年都是腫脹。

花子知道我不舒服,二話不說抓起我的大腿,就給我按摩,一邊聊天一邊給我按摩,給我說著鄉村裏的趣事。

當初我在老家住7天,其中6天,都是花子來給我按摩,每次都是30-40分鐘,花子她看到我好受一點,她就高興。

就這麽一個淳樸的人,無奈就是命運不濟。

眼下花子這個情況,我只能唏噓,可我真是無能為力。

我在老家住到初六,這期間我去給花子送了兩趟物資。

一些鄉親們看出了我頻繁往花子家跑,都勸我沒事別接觸,大過年的別給自己找事。

連我老伴兒都說:你也給了她不少東西了,也盡心了,別再去看了,萬一傳染你點啥病。

我懶得跟他們解釋。

臨走前一天初五上午,我去村裏的小超市買了10斤雞蛋。

超市老板知道我們常年住市裏,初六就走了,問我賣雞蛋幹什麽。

我說給花子吃的,我要走了,給花子留點雞蛋。

超市老板撇撇嘴,不解地說:嬸兒,咱這錢沒地兒花了?給她買雞蛋幹啥?

我沒應聲,知道多說無益,花子沒有得罪這村裏的任何一個人,但是大家都與她為敵,這麽排斥她,我實在是心寒。

我買雞蛋的事情,也迅速傳開了。

前院的海子娘又來我家打聽事,問我為啥給花子買雞蛋?

我說這雞蛋是我送給花子補身體的,沒有任何理由。

海子娘不放過我,抓著我的袖子說:這10斤雞蛋也得不少錢。

「沒事,我花得起,我一個月3000多的退休金,這雞蛋的錢不是個事」!我霸氣堵住了海子娘的嘴。

我知道我和花子頻繁交往的事情,都是海子娘閑著沒事到處傳的。

「你可真是大傻帽,你有錢也不能這麽花!這麽瞎扔錢就是傻!」海子娘還在為我10斤雞蛋耿耿於懷:「你是城裏人,你不在乎錢,但是你也不能這麽傻!俺沒見過你這麽傻的人!」

海子娘說完,跳腳就走了。

我知道,她肯定開始傳我是大傻帽了。

我不在乎!

她不激我還好,我又翻出來一個紅包,往裏面塞了800塊錢,把衣櫃裏我放在老家常年放著那件長款羽絨服又疊吧疊吧,裝進了一個大袋子裏,挎著我這10斤雞蛋,就朝花子家走去。

無論別人怎麽議論我,曾經我和花子的情誼,值得我這麽幹。

說句難聽話,我再回村也是半年以後了,到時候還能不能看見花子一眼,我心裏都沒譜。

敲開了花子的院門。

我跟花子說:我要走了,給你買了10斤雞蛋,這雞蛋你每天早上熱水沖一個,好歹有點抵抗力。

花子不好意思,最終收下了雞蛋,但是死活不要我的紅包。

我說:紅包不是我要你的,是我閨女紅枝要給你的,原來你給她那麽多鵝蛋和敏督利,她一直沒有給你點啥,現在知道你病了,她也回不來看你,讓我包個紅包給你。

花子捂著臉就哭了,誇我養了個好閨女,比她閨女強多了。

我最後把羽絨服給了花子,說:你別穿保寧留下的軍大衣了,年頭不短了,又重又沈,穿上這件羽絨服吧,你出來進去的去夥房,上廁所,輕便又保暖。

花子聽完這些,差點給我下跪。

我一下子攔住了她,讓她好好養身體,不舒服了就趕緊給她閨女老妞打電話,不能再硬挺著了。

花子點點頭!

使勁握了握我的手。

大年初六下午我回城之前,去花子家裏敲了敲門,聽到她的回應之後,我就放心了,隔著門說了句:我回家了啊,你歇著吧。

特意喊得嗓門挺大。

越老,我的心就越軟,看不得一點人間疾苦。都說我們老年人容易老糊塗,容易上當受騙,我一個舉動,還被村裏人說成傻帽。

但是我不覺得自己糊塗,我覺得自己老了老了,還有能力去幫助別人,對我來講,能做善事,不求報酬,我感恩現在自己擁有的一切,就是一種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