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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北沽源:一聲鄉音,宛如天籟(一)

2024-03-06文化

俗話說「老鄉見老鄉,兩眼淚汪汪」,形容在他鄉見到同鄉無比激動的心情。那麽是什麽讓素昧平生的老鄉遠在異鄉發現了對方呢?是鄉音!那熟悉的鄉音承載著濃厚的家鄉感情,讓人瞬間產生親近感、認同感。正如明代李昌祺的七絕【鄉人至夜話】所寫「形容不識識鄉音,挑盡寒燈到夜深」,異地相逢,一聲鄉音,陌路人頓成親熱的老鄉,促膝深談。對家鄉對親人的萬般思念,只有在異地聽到鄉音時才有深切的感觸。

一聲鄉音,宛如天籟。

離開家鄉沽源後,我經常在異鄉嘈雜的街頭豎起耳朵,努力捕捉張家口壩上方言,一旦發現目標,馬上追上去攀談一番,然後這一天都覺得神清氣爽。特別是同在異鄉的同學朋友相聚,大家痛快地說著家鄉話,不用考慮別人能不能聽懂,哪個音對不對,每個人都極其亢奮。這時才明白,鄉音讓我們不忘遠方的家,鄉音是故鄉紮在每個人生命裏的根,是親情鄉情的維系紐帶,是烙印在人們心中不可磨滅的記憶。

在街上捕捉鄉音也有尷尬的時候,有時我清清楚楚聽著是張家口壩上的口音,追上去一問,回答是山西天鎮的或內蒙古化德、寶昌的,為什麽會這樣呢?這要從我們這一帶共同的方言——晉語說起。

晉語的形成,南部跟太行山與黃河的阻隔有關,向北移動則跟清朝開始向內蒙古大量移民以及晉商的活動密切相關。人口向北移動,語言向北移動,以語言為載體的文化自然也向北移動。這一帶的人們都喜歡唱二人台就是有力的佐證。我去年去二連,一個旅行社老板的口音跟張家口的一模一樣,問他是哪裏人,回答是土生土長的二連本地人,我奇怪他口音怎麽跟張家口一樣,他哈哈大笑說:「一樣就對了,張庫大道嘛。」晉語最北到了二連浩特。旅行社老板也明白人口流動和方言的形成有關。

晉語是北方方言的一個分支,這一方言有自己的特點。我們是河北人,但在異鄉時,聽到內蒙古中西部、山西北部方言感到好親切,反而除了承德,聽到河北其他市的口找不到老鄉的感覺。沽源大部份居民是近百年來的移民,所以方言肯定是在晉語北移的路線上形成的,沽源又在晉語壩上區的最東邊,依移民的路線不同,一個縣的方言又有不同,大致分東片、西片、南片三個方言小片。這幾個小片最有特點的是疑問代詞。例如,普通話「什麽」,東片是「啥」,西片是「甚」,南片是「刷(四聲)」。

沽源方言可以說是多種方言互相滲透的產物,幾種方言同中有異、異中有同。按照李榮先生晉語劃分的依據是有無入聲,沽源南片方言、西片方言是有入聲的,自然屬於晉語的範疇,東片方言則沒有入聲,屬於北方方言東北次方言區。

我們就簡單分析一下屬於不同方言區的東、西片方言的異同,首先說東、西片方言的第一個共同點,即鼻韻母韻腹是中高元音的不分前後鼻音,都說成後鼻音韻母。例如:「分」說成「風」,「春」說成「沖」,「民」說成「明」,「金」說成「京」。慶幸的是韻腹是低元音a的,我們前後鼻音還能區別,例如:「抽煙」我們不說「抽央」,「吐痰」我們不說「吐糖」,「船上」我們不說「床上」,有的方言區這些也不分的。另一個共同點是零聲母音節前加輔音ng,例如「安全」說成「ngan全」,「歐洲」說成「ngou洲」,「愛」說成「ngai」不同的是第一人稱代詞「我」,西片人說「nge」,東片人說「我」。

既然按有無入聲把東、西片方言分到兩個方言區了,那說到兩種方言的不同點自然首先得說聲調。沽源西片方言調類和古漢語一樣,有平、上、去、入四個調類,也就是說它有晉語區共同的入聲,而且每個聲調的調值與普通話完全不同。

什麽是入聲呢?入聲是一個短促調,壩上入聲還有塞音韻尾。如普通話陰平調的「吃」「哭」,陽平調的「沒」「活」,上聲的「渴」「尺」,去聲的「麥」「客」,沽源方言中都讀入聲。什麽是入聲,西片人體會一下上述字的聲調就明白了。所以沽源西片的人認為學說普通話最難的是聲調,他們說:「哎呀,普通話太難學了!捉不住調子。」而沽源東片的幾個鄉是沒有入聲的,東片方言有和普通話相同的陰平、陽平、上聲、去聲四個調類。東片方言因聲調和普通話差不多,像不像,三分樣,西片人覺得東片人說的幾乎就是普通話了,實際上每個聲調讀得和普通話的聲調都是有細微差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