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含部份傳聞改編,閱讀愉快~
我因殘疾,剛出生就被父母拋棄。
養父收養了我,也對我打罵了15年,逼我撿破爛養家。
可臨死,他卻放棄了治病,把攢了半輩子的家當全給了我。
1
「你真的很美,是那種殘缺美!其實,也沒有人是完美的!瞧,你每天風吹日曬皮膚還是這樣的白皙,幹凈,這就贏了很多人……」
我沈浸在大叔的誇贊中,像是一株幹枯的禾苗終於喝到了一口水。
我急切地輕撥了一下劉海,學著王小帥他媽的樣子斜睨了大叔一眼,這也許是我的機會,我不能放棄……
大叔忽然一臉驚恐,收起椅子上的破爛畫夾,轉身就走,慌亂之中有半截畫筆戳到我的鞋子,在那個最大的破洞旁留下一個黑點。
至此,我還沒能看到他畫紙上面的任何一筆。黑點和著鞋子上大大小小的汙漬,組成一張醜陋的臉,在詭異地看著我笑。
「臭男人!」我罵了一句,拖過旁邊的拐杖,艱難站起。
身後有窸窸窣窣的聲音傳來,一根樹枝抽在了我的後背上,火辣辣的痛,一下,又是一下,我知道是瞎子來了。
而我暗無天日的爛日子還要繼續。
「死丫頭,不學好!幾點了,不知道回家做飯?卻在這裏……」
瞎子的罵聲穿透我的耳膜,順著我搖搖晃晃的跳動從荒野一直延伸到安平巷。
我咬住嘴唇沒吭聲,想起了最後一節語文課上學到的詞——棄如敝履,而我無疑就是那只敝履,是瞎子的,也是生我的那對男女的。
2
從懂事開始,我就感受到了這個世界深深的惡意。
這些惡意像海邊空氣裏鹹澀的腥臭,滲透進我的每一寸肌膚,讓人呼吸艱難。我敢肯定我是被詛咒的,不然為什麽我殘疾、又窮、又笨。
我搖搖晃晃跳進小巷,王小帥他媽正靠在門口突出的石頭上嗑瓜子,她看到我們過來,吐得聲音更大,發出「呸,呸」的響聲,我知道那是針對瞎子的。
瞎子停止罵我,低著頭走到前面,樹枝拖在地上「赤啦啦」響成一條線。
我跳進院門,繞過那些成垛的硬紙板和塑膠瓶,徑直跳到竈台前生火做飯。
瞎子坐在門口的馬紮上摸索著掏出口袋裏的零錢,往手指上吐了一口唾沫,幹癟的右眼向上翻了翻,開始一張一張地展平了數錢。
這是瞎子每天最快樂的時光,讓他那只看得見的左眼難得顯得神采奕奕,整個人都跟著興奮起來,他甚至忘記了罵我。
3
我把拐杖支在腋下,洗菜,切菜,下鍋翻炒,偶爾還要跪下來往竈堂裏添一把柴火。
這些事情,我從懂事就開始跟著瞎子幫忙,等我長到鍋台高了之後,瞎子就在竈台邊給我擺了個小板凳,讓我站在上面做飯。
有一次,王小帥他媽來我家,看到我踩在板凳上炒得整個房間烏煙瘴氣,她靠在門框上邊擺著手趕煙邊說:「瞎子,阿篤太小了,又殘疾,你看她支著一根棍子踩在凳子上做飯多可憐,別讓她做了。」
瞎子「哼」了一聲,咬牙切齒地說:「她自己不會做,難道要餓死?殘疾人也是人,也得自食其力!」
瞎子才不會心疼我,在他眼裏我就是個奴隸。
「菜這麽鹹!你把賣鹽的打死了?」
瞎子用筷子戳著盤子,眉頭緊皺,像吃了毒藥,
「一天天的,心不在焉,像鹽不花錢一樣!」
我嘗了一下,的確有點鹹。回身倒了一杯水放到他面前。
他仰頭喝了一口:「明天開始和我一起撿破爛吧!反正高中你又考不上。」說完他看也沒看我一眼,繼續吃飯。
我知道瞎子不滿我沒能考上高中。
我受夠了那些老師同學異樣的眼神,往日裏他們憐憫的目光都在我身上。
到了家長會,又會轉移到瞎子身上,瞎子毫不在乎,還會順路翻一遍學校裏的垃圾桶,然後大搖大擺地順著高樓林立的橋那邊一路翻垃圾,翻回低矮破舊的安平巷。
太丟人了,我寧願回家撿破爛。
4
吃完飯,瞎子又背著口袋出去了。
我拿出班主任王老師留給我的信封,猶豫著開啟。
裏面是一張明信片,正面畫著一個揚帆起航的大船,反面寫著一行字:孩子,當上帝關上了你的一扇門,他一定會開啟你的一扇窗。請相信自己!
我盯著那些字,這十幾年的過往像放電影一樣在我眼前一一掠過,我是只被關在玻璃瓶裏的蒼蠅,撞得頭破血流卻找不到上帝為我留的那扇窗。
我瞬間淚流滿面,抱著從垃圾桶裏撿來的破布娃娃哭得出了聲,我想我真的能夠等到我的那扇窗嗎?真的能夠從這個破爛的地方逃離嗎?
不知什麽時候瞎子回來了,他黑著臉,沖過來把布娃娃搶走扔進了竈堂裏:「哭,哭,就知道哭,你哭天上會掉餡餅嗎?我看你就該跟著老乞丐去要飯!腦子這樣笨,矯情個鬼!」
他鉗住我左邊的半只胳膊,把我扔到門口外,我殘缺的左腿撞在門口垃圾車的鐵把上,痛得我哇哇大叫,唯一的那扇門在我身後「砰」的一聲關上了。
5
海霧升騰起來,很快就會淹沒小城,路燈發出蠶豆一樣昏黃的光,行人匆匆而過。
不遠處的橋頭,老乞丐也開始收攤了,他彎腰拖起道具,似乎往這邊看了一眼。我忙爬過去拍打房門:「讓我進去吧!求求你,求求你了!」
老乞丐開始打我的主意時,他說的是,什麽都不要我做,只要我躺在那輛破木板車裏,露出我殘缺的左臂和左腿。他每天就可以給瞎子一百塊錢。
瞎子沒說話,掄起棍子就去攆老乞丐,嘴裏罵咧咧地喊著,「叫你打她的主意。」
我知道他許是嫌老乞丐給得少,但我不知道他竟然可以跑得那樣快,他歪著頭,亂蓬蓬的頭發向後翻飛,破爛的衣服在風中鼓起,像是只掐架的老母雞。
從那以後,老乞丐見到我和瞎子都不再吭聲,待距離拉開老遠,他才會大聲地罵,「呸,不知好歹的東西!」
6
天還沒亮,我被一陣窸窸窣窣穿衣服的聲音吵醒,瞎子要開始上工了,我轉過身想繼續睡,就聽瞎子在布簾那邊低聲說:「起床,幹活去。」
我閉著眼睛摸到衣服胡亂套在身上,迷迷糊糊地跟在瞎子後面出了門。
「你去學校,我去工廠。」
瞎子簡單交代一句,把一個編織袋掛在我的左肩上,轉頭朝糕點廠的方向走去。我迎著路燈轉過身奔向第五高中墻外的三個垃圾桶。
我已經做好心理準備,但掀開垃圾桶蓋一瞬的沖擊還是讓我腦子短路了。
蚊蠅伴著腐爛的臭氣「嗡」的一下直撲面門,我一口氣被嗆住,咳嗽了幾聲,向後跳了一步拐杖倒在地上。
「砰」的一聲蓋子又關上了,我扶住垃圾桶幹嘔起來。
半晌,我撿起拐杖跳了兩步再次靠近垃圾桶,像個悲壯的勇士,把拐杖架在左腋下,右手握住蓋子上面的把手,別開臉猛地拉開蓋子。
過了一會兒,我屏住呼吸,把頭探了進去。爛菜葉、剩米飯、骨頭、樹葉亂七八糟地攪在一起,我又嘔起來,眼淚流了一臉。
角落裏露出一個礦泉水瓶蓋子,我捏著瓶蓋提起瓶子,用它撥開表層,下面有黑色的臭水湧出,氣味不斷往鼻孔、眼睛裏鉆。
我的胃又在翻江倒海,只好勉強抑制住嘔吐,胡亂地翻動。
7
「你,要,這個嗎?」
有個聲音自身後響起,轉頭看去,一個男生遞過來個塑膠瓶。他扯開嘴角笑了笑,露出一口潔白的牙。
我擡起袖子擦了擦臉,他把塑膠瓶往我的方向遞了遞。
路燈光灑在他的身上,五高中的校服在我眼裏熠熠生輝。
他把自由車靠在腿上,兩只手抓過身後的書包翻找著,「我這裏,還有。」
他又遞過來一個,裏面還有半瓶水,我猶豫著縮回了伸出去的手。
「啊,這個,沒關系的,我不要了。」
他說著開啟瓶蓋一轉身把水倒到身後的草坪裏,「嘿嘿,給……」
他擡手摸了摸鼻子,一滴晶亮的水珠粘在了他的鼻端,我伸手接過瓶子放進腳下的口袋裏說:「謝謝!」
他轉身騎上了自由車,向校門騎去。
我想象著他鼻子上掛著一滴水珠又匆匆忙忙的樣子,低頭苦笑了一下。
8
「怎麽,你喜歡他?」
我一驚,一個瘦高的男人不知什麽時候站在不遠處,他用手劃拉兩下短短的頭發,吐著煙圈側目看著我,「你和你媽媽長得真像!」
我吃驚地看他,心開始狂跳:「你認識我媽媽?你是誰?」
我問完就後悔了,就算認識,她已經拋棄了我,我何必在意誰認識她呢?
「何止是認識呢?你想不想見到她?」男人向我湊過來。
我剛好翻完第一個垃圾桶,把兩個臟臭的紙殼在桶沿上磕了磕,敲掉上面粘著的餿飯粒,「咣」的一聲關上垃圾桶的蓋子:「不想。」
然後我把紙殼塞進編織袋,繞過他,側頭開啟了第二個垃圾桶的蓋子。
「哎喲……」男人用手捂住鼻子,「這麽臭!」
」好,咱們先不說她!我可以帶你過另外一種生活!」
他湊過來在垃圾桶壁上撚滅了那支煙,「一個小姑娘,整天跟個半瞎撿破爛,臭烘烘的,成何體統嘛?你想不想和我走?」
我的手撞到了蓋子上,撿起來的易開罐又掉回到垃圾堆裏。一只螞蟻爬上了我的手臂,咬了我一口,有點痛。
「怎樣一種生活呢?就是有人疼,有人愛,有人照顧你,幫助你的,正常人的日子!當然,還能見到你媽媽!」
我把手臂卡在垃圾桶沿上,碾死了那只螞蟻。
「你不用現在就回復我,我給你個電話號碼……」
他想了想又說,「算了,就明天吧,還是這個時間,在這裏,你告訴我,跟我走還是跟著半瞎撿破爛?一天的時間夠你想清楚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