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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站在家門口，看著自己住了三十多年的老房子，心裏竟生出了一股陌生感。明明這個地方見證了我大半輩子的喜怒哀樂，如今卻仿佛成了一塊冰冷的石頭，生硬地壓在我心頭。眼前這兩個孩子，曾是我含辛茹苦拉扯大的寶貝，現如今卻站在我面前，為了這房子，眼裏沒有半分我這個老娘的存在。
「媽，這房子咱們商量好了，還是賣了吧。您年紀大了，搬到我們那邊去住，大家都方便。」我女兒張婷一副理所當然的口氣，看向我時，眼神冷冷的，仿佛在談一件無關緊要的事情。
「對啊，媽。現在這房子這麽值錢，您一個人在這住也不安全，搬過去跟我們一起住，我們也能照顧您。」兒子張強也在一旁附和，話雖然說得體貼，但我知道，他盯著的也是這塊地上的利益。
我盯著他們，看著他們一前一後地圍著房子打轉，仿佛這磚瓦木頭變成了他們眼中最重要的東西。我沒有說話，心裏一陣酸楚湧上來。自從他們開始談論這房子的事，我就成了一個局外人。似乎從那一刻起，我不再是他們的母親，只是一個占著房子的老人。
「你們是不是覺得，這房子只要一賣，我就好解決了？」我終於開口，聲音有些嘶啞，自己也沒想到會說出這麽尖銳的話。
「媽，您怎麽這麽說呢？我們這是為您好！」張婷的臉色一下子變了，語氣裏明顯帶了些不耐煩，「您一個人住在這老房子裏，年紀大了真不方便。我們也不是不管您，只是這房子現在值錢，您拿了錢，住得也舒坦啊！」
「舒坦？」我嗓子裏仿佛堵著什麽，頓了頓才繼續說，「你們一個要錢，一個要房子，沒一個想著我到底想要什麽。你們真覺得，賣了這房子，我能舒坦？」
張強在一旁忍不住了，語氣帶上了幾分急躁：「媽，您怎麽老是這麽固執！我們這也是為您考慮，錢到手了，您還可以住得更好，甚至可以去養老院。到時候我們也能經常來看您，日子不是更好？」
「養老院？」我冷笑了一聲，「你們覺得，把我送到養老院，你們心裏就舒服了？這是你們做兒女的孝心嗎？」
張婷和張強同時沈默了，他們彼此交換了一個眼神，顯然對我的態度有些不知所措。或許，他們根本沒料到我會這麽強硬，甚至有點兒「無理取鬧」地抗拒他們所謂的「好意」。
就在這個時候，我的弟弟張國慶走了進來，眼神復雜地看了看我和兩個孩子。他年紀比我小五歲，這些年他一直住在離我不遠的地方，我們之間關系還算不錯。他一進來，空氣中的緊張氣氛似乎松了一些。
「姐，孩子們也是為你好，他們沒有惡意。你就別鉆牛角尖了，這房子老了，賣掉換個新環境，也許真的對你有好處。」張國慶的語氣溫和，顯然是想緩和局勢，但他的言辭同樣沒有站在我這邊。
我知道，在這件事情上，他也偏向於賣房。畢竟，這片區域的房價已經漲得離譜，賣掉房子不僅對我，對他這個弟弟未來的繼承權也能帶來不少好處。
我閉上了眼睛，心中五味雜陳。他們站在道德的高地上，說著「為我好」，可其實，誰的眼裏有我真正的感受？他們在心裏計算的，更多的是金錢、利益。而我，不過是個七十多歲、沒了工作、沒有權利的老太婆罷了。
「姐，你別犟了。」張國慶嘆了口氣，「我們這一輩人，哪有老了不依靠孩子的？你就讓他們安排吧，他們也不是要扔下你不管。」
我緩緩睜開眼，心裏像是有一股無名火燒了起來。
「安排？」我聲音低沈，卻帶著一股隱忍的怒氣，「你們一個個說得倒是輕巧。我這輩子操持這個家，給他們看病上學，成家立業。現在他們有了家庭，有了孩子，我老了，房子卻成了唯一他們看得上的東西。」
張婷被我這番話說得有些掛不住臉，輕聲嘀咕道：「媽，您別老說這些話，我們沒不孝啊。我們也沒讓您出去受苦，您是我媽，我們怎麽可能不管您？」
「對啊，媽。」張強也趕緊接話，「您想想看，這房子賣了，您手裏多了錢，咱們一家人還可以常聚，多好。你要是住得遠了，我們也能就近照顧。」
我忽然意識到，他們根本不懂，或者說，他們根本不在乎我這個母親真正需要的是什麽。在他們心裏，房子、錢、未來的生活安排，才是最重要的。而我，仿佛只是他們生活計劃中的一個可有可無的棋子。
這一刻，我心中的寒冷幾乎蓋過了所有的憤怒。
「你們以為，只要有錢，什麽都能解決，是吧？」我慢慢站了起來，冷冷地看向他們。
張婷和張強同時楞住了，似乎沒想到我會忽然起身。他們一時沒反應過來，只是互相看了一眼，沒有接我的話。
「既然你們只要房子，那就拿去吧。」我深吸一口氣，抑制住顫抖的聲音，「不過，別指望我再跟你們住一起。你們只要房子，不要我這個媽，那就按你們說的辦吧。」
說完，我不再看他們的表情，徑直走回了自己的房間。推開房門的那一刻，我聽見張婷在客廳裏壓低聲音，和張強低語著什麽。房門關上的瞬間，所有的聲音被隔絕開來，只有一片死寂。
我知道，從這一刻起，我和他們之間，已經沒有了所謂的「親情」。
我坐在床邊，慢慢拿出手機，手指顫抖地按下了幾個數位。電話那頭，響了幾聲，終於接通了。
「餵，小張，是我。嗯，我是老太太。那房子的事，我答應了。你跟買主那邊說，可以開始辦手續了。」
掛掉電話，我靠在床頭，心裏出奇的平靜。仿佛這份房子帶來的壓力，終於隨著我做出的決定而消散了。可隨之而來的，卻是一種難以言喻的空虛感。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做了一個正確的決定，但至少，我終於不再是那個被他們隨意操縱的老女人了。
而他們，終究也要為自己的「孝心」付出代價。
第二天早晨，陽光透過窗簾的縫隙灑進房間，顯得那麽刺眼。我躺在床上，盯著天花板發呆，腦海裏還回想著昨天和孩子們的爭執。雖然做了決定，可心裏並不輕松。
不一會兒，門外傳來敲門聲。我勉強坐了起來，疲憊地喊了一聲：「進來吧。」
門開了，張婷和張強走了進來。他們看起來比昨天冷靜了不少，但表情卻帶著一種復雜的緊張。
「媽，昨天的事，我們再好好聊聊吧。」張婷先開了口，語氣明顯比昨天溫柔了些。
「是啊，媽，您別一時沖動就把房子賣了。」張強也跟著說道，「昨天的事，我們也沒說清楚，今天想再聽聽您的想法。」
我冷笑了一聲，「現在知道來跟我商量了？你們不就是想讓我賣了房子，自己分了錢麽？我昨天已經答應了，手續正在辦，你們還想說什麽？」
張婷的臉色一下子變得尷尬，扭頭看了看張強，似乎不知道該怎麽接我的話。
張強嘆了口氣，走到我跟前坐下：「媽，我們知道您心裏有氣，但賣房子這件事，真的是為了您的將來考慮。您看看，現在咱們這片老小區，樓都快要拆了，您一個人住在這裏，安全問題怎麽辦？」
「對啊，媽，」張婷連忙附和，「萬一出了什麽事，我們又不在身邊，誰能第一時間幫到您？」
我心裏一陣酸澀，還是那套說辭，似乎他們的‘孝心’全都集中在這套房子上。我冷冷地看著他們：「你們倆一心想賣房子，說來說去還是為了你們自己方便。我年紀大了，確實身體不如從前，但你們有沒有想過，我這個年紀，除了這房子，還能依靠什麽？你們呢？是把我送到養老院，還是到你們家去過那寄人籬下的日子？」
張婷被我這番話說得啞口無言，張強的表情也瞬間僵硬。他們低著頭，好像不知道怎麽回答我。
「媽，您別這麽說。」張婷低聲說道，「我們沒打算把您當成負擔。您一直住在老房子裏，我們是真擔心啊。現在市場行情這麽好，賣了房子，您手裏有錢了，還能住得更舒服，不好嗎？」
「舒服？你們覺得，我有了錢，就能舒服了？」我心裏忽然湧上一股無名火，「你們知道我這輩子圖什麽嗎？我辛辛苦苦供你們上學、工作、結婚生子，什麽時候跟你們提過錢的事？現在好了，你們翅膀硬了，房子反而成了你們唯一關心的東西。」
張婷抿著嘴，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張強倒是顯得有些急躁，語氣也比之前強硬起來：「媽，您也別這麽看我們。房子再值錢也是死物，人總得往前看啊。我們這麽做也是為您著想，不想讓您老了還在這兒守著一堆破磚頭。」
我怔住了，沒想到張強會說出這樣的話。原來，在他們眼裏，這套我辛辛苦苦經營的家，不過是‘一堆破磚頭’。
「破磚頭？」我重復了一遍他的話，聲音裏滿是失望。
張強意識到自己說得太過了，連忙補救：「媽，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只是……只是覺得，房子畢竟是房子，錢才是實實在在的東西。」
我盯著他，心裏那份寒冷又加重了幾分。
「既然你們這麽看重錢，那我也沒什麽好說的了。」我站起身來，轉身走到窗邊，故意不去看他們的臉。
張婷忍不住開口：「媽，您怎麽老是這麽偏激呢？我們真的是為您好，賣了房子您還能享享清福，為什麽就不能理解我們的苦心？」
我沒有回頭，只是淡淡地說道：「苦心？你們的苦心我知道了，也看透了。既然你們只要房子，那我這個老媽就隨你們便吧。」
張婷急了：「媽，您別這樣，我們怎麽可能不要您！您是我們親媽啊。」
「親媽？」我突然轉過身，眼裏噙滿了淚水，卻沒有掉下來，「你們把我當什麽？我活了七十多年，這套房子是你們眼裏唯一的價值了吧？賣房子是為我好？那你們告訴我，這麽多年，你們何時真心關心過我，不是為了這房子？」
張婷和張強都楞住了，一時竟不知道該如何應對。我看到他們臉上的窘迫和不安，心裏忽然感到無比疲憊。
就在這時，門外突然傳來了敲門聲，打破了房間裏的僵局。
我轉頭一看，竟然是小區的老鄰居李大姐。她推開門，滿臉笑容地走了進來：「哎呀，老姐妹，我聽說你房子要賣了？真的假的？」
我冷冷地看著她：「你聽誰說的？」
李大姐笑得格外燦爛：「哎喲，大家都傳遍了！聽說你兒女都同意了嘛，準備拿這錢養老，是不是？你啊，真是有福氣，兒女孝順啊！」
我心裏一沈，沒想到這事這麽快就在小區傳開了。
張婷和張強顯然也有些尷尬，急忙解釋：「大姐，事情還沒定呢，媽這邊還在考慮。」
李大姐沒察覺到房間裏的緊張氣氛，繼續笑著說：「哎呀，別猶豫了，現在房價這麽好，早點賣了，早點拿錢享福啊！我跟你說，我們家老吳也是這麽想的，等我退休了，我們也賣房搬到小地方去住，錢多舒服！」
我皺了皺眉頭，對李大姐的熱情毫無興趣。她一轉眼看到我沒什麽反應，笑容漸漸僵在臉上。
「哎，張婷，張強，我看你們媽有點舍不得啊。」李大姐試探著說，「不過，我看啊，你們也別逼她了，老人嘛，總有點放不下。多勸勸，總會明白的。」
張強尷尬地笑了笑：「是啊，我們也是這麽想的。」
李大姐繼續嘮叨著她的「經驗之談」，我突然覺得有些頭痛，沒再搭理她，直接走回了房間。
「媽！」張婷在我身後喊了一聲，似乎想追過來，但我已經關上了房門。
我坐在床上，腦袋嗡嗡作響。這是我一手打理的家，這麽多年，房子裏的每一件東西都承載著我的回憶。可現在，它成了所有人爭論的焦點，成了兒女們眼中唯一的「價值」。
我突然明白了一個事實：我在他們眼中，可能從來沒有真正的「價值」。
我靠在床頭，閉上了眼睛，任由淚水無聲地滑落。這麽多年，我為這個家付出了一切，而如今，得到的卻是這樣一個結果。
突然，手機鈴聲響了。我拿起手機一看，竟是張國慶的電話。
「姐，房子的手續是不是已經開始辦了？」電話那頭，張國慶的聲音有些急促，「我剛聽說的訊息，怎麽回事？」
我揉了揉額頭，沈聲說道：「對，已經開始了。」
「姐，你怎麽能這麽快就答應了？你真的想清楚了嗎？」張國慶的語氣裏滿是擔憂，「你要是後悔了，事情還能挽回。」
我苦笑了一聲：「後悔？我有什麽可後悔的？既然他們這麽著急，我這個當媽的，總得讓他們滿意吧。」
張國慶沈默了片刻，嘆了口氣：「姐，你可別沖動啊。這房子是你的，別為了一時的氣就把自己逼到絕路。」
「絕路？」我輕輕笑了一聲，「國慶，放心吧，我心裏有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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