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早上，天色才蒙蒙亮，我就被李寒的手機鈴聲驚醒了。
李寒迷迷糊糊摸到手機，大伯哥李東明的大嗓門從手機那頭傳來：「小弟，那個八婆又跑回娘家，把東東扔在家裏不管，你們兩口子沒事就過去看看，給孩子做頓飯。」
李寒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你們又鬧什麽，有完沒完？」
李東明打著哈哈說：「我這會兒忙著呢，你趕緊過去啊。」
他說完就掛了電話。
李東明是李寒的哥哥，他跟嫂子趙晴三天兩頭吵架打架，每次兩人鬧矛盾就各自往外跑，將孩子扔在家裏不管。
孩子是無辜的，李寒只好罵罵咧咧地起床去接東東。
東東到家時，我給他做了早餐。他狼吞虎咽，好幾次都差點噎著。
吃過早餐，李寒跟我商量，讓東東暫時在我們家住下。
我遲疑著不想答應，我生了女兒才剛兩個月，本就帶娃帶得崩潰。突然住進來一個熊孩子，別說沒精力照顧他，光是招架他鬧騰都夠嗆。
李寒滿不在乎地說：「這麽大的孩子哪用怎麽照顧？不就是多做一碗飯的事兒？」
2
當初嫁給李寒時，我媽就說過家裏有兩兄弟，父母一般都會偏心其中一個，忽視另一個。
還真讓我媽說對了，結婚後我才知道李東明不但好吃懶做，以前還犯事坐過牢。可公婆偏愛李東明，掏空棺材本給他買房買車娶媳婦。到李寒娶我時，公婆一根毛都不願意拔，還跟我們說有多大能耐才辦多大事，他們沒能力幫我們。
我和李寒裸婚，經過幾年努力，總算有了自己的房子。公婆卻還總覺得虧待了李東明，說當初家裏窮，李東明早早輟學掙錢供李寒讀書，李寒有出息了可不能不管哥哥。
李東明沒錢了就理直氣壯伸手跟我們要錢，每次公婆來家裏，新買的電飯煲，剛囤的紙巾、洗潔精就會不翼而飛，後來我才知道都是婆婆偷偷拿走接濟李東明了。
李寒總勸我說，都是小事，一家人就別計較了。
更讓我不能忍受的是，李東明和趙晴三天兩頭吵架，每次吵後都不管東東，把東東往我們家一扔就走。
每回見面，李寒和趙晴都爭先恐後訴說對方的無理取鬧和不可理喻，但我覺得他倆就是破鍋配爛蓋，誰也不比誰好。
唯一可憐的是東東，也不知道這孩子走了什麽黴運，投胎給這樣的父母當孩子。
3
吃過飯，我看到正在玩耍的東東袖子卷起時，露出細瘦的手腕，他的小臂上有幾條紅色的淤痕。
我的心一顫，沖上前去推高東東的袖子仔細檢查，這才發現東東的兩條手臂上全是紅的青的傷痕，小腿上還有燙傷。
東東說，手臂和後背是爸爸用充電線抽的，大腿根處是媽媽用鞋尖踢的，腿上的燙傷是爸爸扔過來的開水杯子燙的。
我簡直要氣炸了，這已經不是夫妻之間簡單的鬧矛盾，這是虐童！
我將孩子的傷痕拍照發給李寒看，李寒可能在上班，沒回應。
我又打電話找趙晴，壓著火氣問她，東東身上的傷到底怎麽回事？
趙晴尖著嗓子說：「他不聽話自然得受教訓，我管教自己的孩子犯法了？」
我還想說什麽，趙晴已經掛斷了通話。
我給李東明打電話，他一聽是這事，二話不說直接掛了電話。
剛當上媽媽的我，不敢想象竟然有這樣狠心虐打自己孩子的魔鬼父母。我覺得不能再這樣下去，果斷拿起手機報警。
公安機關介入調查後，對李東明和趙晴先後處以行政拘留五天的處罰。
李寒得知這事時氣得變了臉色：「你把我哥嫂送進局子裏，他們肯定恨透了你。等他們出來會把氣往東東身上撒，難道你有能耐管東東一輩子？」
公婆更是暴跳如雷，怒斥我說：「就你狗咬耗子多管閑事！誰家父母不管教孩子，你還上綱上線了！」
我目瞪口呆，沒想到他們竟然是這樣的態度。看著可憐的東東，我還是覺得自己沒做錯。
李東明夫妻將東東接回去後，公安機關將東東被虐待的事反映給街道辦和婦聯、社群，讓他們幫忙跟蹤後續，持續觀察。
在多方監督下，李東明夫妻收斂不少，至少我沒有在東東身上再發現新的傷痕了。
我本以為這個可憐的小孩能過上幾天安定的日子，可沒想到不過短短幾個月，李東明和趙晴竟然鬧離婚。
4
那天我剛下班回家，趙晴一臉陰沈地領著幾個表兄弟沖進來，嚷嚷著逼問我，李東明去哪了？
我覺得莫名其妙：「你老公去哪了，我怎麽知道？」
趙晴逼我將孩子交出來。
我這才知道，李東明在外頭有人了，回家鬧著離婚，兩人都想要東東。李東明先下手為強，趁著趙晴沒註意就搶了東東藏起來。趙晴到處找不著孩子，這才領著兄弟來我家裏逼問李東明的行蹤。
趙晴看來硬的不行，擠出幾顆眼淚對我說：「含玉，你應該能理解一個母親的心吧？李東明那王八蛋在外頭亂搞，我不跟他計較，但孩子是我十月懷胎生的，是我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他搶孩子就是在剜我的心啊！」
我好不容易打發走趙晴，心想這倒稀奇，兩個不愛孩子的父母，竟然在離婚時都搶著要孩子。
趙晴三天兩頭來我家裏鬧，我被她攪得不得安寧。
夜裏，李東明偷偷摸摸來我們家跟李寒喝酒聊天。
我忍不住跟他說：「大哥，你跟大嫂有什麽事好好解決，別讓她來我家鬧了。」
李東明唉聲嘆氣道：「弟妹，不是我不願意跟她談，她就是一頭不講道理的母老虎。明明是她跟前男友藕斷絲連，還要誣賴我在外頭偷人。我受夠她了，必須離婚！」
我簡直要被氣笑，這對奇葩夫妻都說對方不幹凈，誰知道實情是怎樣呢？
睡覺前，我問李寒知不知道李東明把孩子藏哪了？
李寒支支吾吾說不知道，隨後他又說：「東東是李家的種，我哥和我爸媽絕對不可能把孩子給她的，你也別想著給嫂子報信。」
我無語，哼道：「我才懶得管他們的破事，我只是討厭你嫂子天天來家裏鬧騰。」
李寒抱著我保證說，等他們離婚後就清凈了。
5
李東明和趙晴的這場離婚撕逼大戰一直持續了三個月，他們突然又都不要東東了。
後來我才知道，當時有傳聞說李東明的房子所在的那片地方要拆遷，按人數補償。李東明夫妻都想搶東東的撫養權，這樣就能多分一筆錢。現在上頭的檔下達，拆遷範圍剛好從他們家屋後繞過，他們一看拆遷無望，又都不想要孩子了。
一直到他們訴訟離婚成功，拖拖拉拉幾個月，東東都住在我家，由我和李寒輪流接送上學放學、輔導作業。
法院判決東東的撫養權歸李東明，趙晴走得一身輕，李東明更是不想養孩子，他直接跑去外地了。
公婆跟我商量，要將東東交給我和李寒養。
我一聽就驚呆了。東東雖然很可憐，但我不可能養他。我們還要供房供車養孩子，負擔很大，最重要的是東東有父母，我們養得好沒功勞，一旦有差池就容易被人指責。
婆婆看我拒絕，臉色瞬間陰沈下來：「當初要不是你報警，他們怎麽會離婚？反正你也沒上班，在家帶一個孩子是帶，帶兩個也是帶，怎麽就不能一起帶東東了？再說你就一個女兒，將來總歸是要嫁人的，東東才能傳承我們李家的血脈，你們作為李家的一份子，必須得管他！」
我聽了這話氣壞了，他們離婚這事怎麽能賴我？
我要跟婆婆理論，李寒趕緊將我拽回房裏，懇求說不要頂撞他父母，他來溝通。
我氣憤難平：「李寒，當初你說你哥在鬧離婚，只是暫時收留東東。他在咱家一住就是半年，我自問對他盡心盡力。有困難時我可以幫，但我絕對不接受長期養他！」
李寒嘆氣道：「我知道，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你給我一點時間跟爸媽好好溝通好嗎？別激動。」
6
李寒根本說服不了公婆，因為婆婆直接住進我家裏來了，還美其名曰怕我帶兩個孩子太累，她來幫忙。
這天東東不知道吃了什麽腹痛，婆婆劈頭蓋臉將我臭罵一頓，我才知道她來家雷根本不是為了幫我分擔，而是擔心我對東東不好，來監視我。
當初我懷孕，婆婆說她這疼那疼，沒力氣照顧我。月子裏我只能請月嫂，出了月子就辭職帶孩子。
如今東東在這裏，她全身都不疼了，比吃了返老還童藥還靈光，顛顛兒跑來我家帶孫子。可她來了後，不但一點家務活都不幫忙，還每天盯著我，生怕我苛待東東。
以前我帶孩子時還能隨便吃點東西對付一頓，現在我得做飯好吃好喝伺候著他們，婆婆還不滿足，時不時給我找碴。
晚上我跟李寒說，讓他把東東和婆婆送走。
李寒先是苦口婆心勸我再忍忍，後來他看勸不動我，也怒了：「你怎麽那麽小心眼？我媽不就是太擔心東東，語氣重了點嗎？你抓著老人的一點錯不依不饒有意思嗎？」
我被他的指責氣得呆住。
他繼續發飆：「你總逼我送走東東，他是我侄子，是我親哥的孩子！我現在根本聯系不上我哥，你非得逼我把孩子扔去大街上嗎？你怎麽就那麽狠心？」
說來說去，竟然還是我的錯？！
7
過了幾天，我跟李寒要錢買奶粉，李寒半真半假地說：「別家的小孩都能吃母乳省錢，你說你怎麽就那麽不爭氣呢，還得靠奶粉養孩子？」
我愕然，隨即是傷心。產後我氣血兩虧，又不分晝夜帶孩子，過度勞累導致母乳不足，他竟然說我不爭氣？難道我不想母乳餵養？
我忍不住跟他吵起來：「別人的老公一個月能掙幾十萬，你怎麽就那麽不爭氣，掙個萬把塊得養家供房，還上趕著往侄子身上扔？」
「要不是你媽和東東住這兒，吃喝拉撒都要錢，我們至於經濟吃緊嗎？你看東東上個月的夏令營，一口氣刮走八千塊，小孩子有必要報這麽貴的活動嗎？這筆錢你必須跟你哥要回來！」
李寒惱羞成怒，瞪著我說：「你小聲點兒，小心被媽聽到。」他又不耐煩地說，「沒錢就不要買那麽好的奶粉，我同事的小孩吃幾十塊錢一袋的國產奶粉也長得挺好。」
我被氣得說不出話來。就因為要養東東，要供他報各種燒錢的課外班，就得克扣我女兒的奶粉錢嗎？
我冷冷地說：「李寒，我真懷疑東東才是你的親兒子，哪有人這樣偏心侄子，不管自己女兒的？」
李寒驚愕得瞪大眼，趕緊說：「你想象力也太豐富了！我是看東東沒有爹媽管很可憐，才對他好點兒。」
他的表情不像作假，但我還是覺得這個理由不能說服我，侄子沒有爹媽管，就得對他比對自己的親骨肉還好？
8
因著婆婆的重男輕女，我跟她之間的矛盾越來越激烈。她竟然嫌我女兒用尿不濕浪費錢，想逼我將錢省下來給東東報一個樂器培訓班。
我跟婆婆狠狠吵了一架，婆婆兩眼瞪著我罵道：「東東姓李，李寒這個叔叔就得管他！你一分錢沒掙，吃我兒子的住我兒子的，還敢給我撒氣？慣得你！」
我氣得想哭，我當初也是有工作的，要不是為了帶孩子，我至於這樣受她的氣？
李東明也給我打電話說：「當初要不是我犧牲自己，李寒能有今天嗎？李寒給我兒子花多少錢都是應該的，這是李寒欠我的。」
我氣得半死，跟李寒說雖然李東明當年打工供他讀書，但這些年他已經千百倍報酬了李東明，他們怎麽還這麽理直氣壯地剝削我們？
李寒不耐煩地推開我：「我們兄弟之間的事你別管，一家人計較那麽清楚幹嘛？」
夜裏，我起床給女兒沖奶粉時，發現奶粉罐空了。我出了房門，穿過客廳去廚房櫥櫃裏拿新奶粉，偶然聽到婆婆的房間裏傳來說話聲。
我聽到她提我的名字，忍不住趴在門板上聽。婆婆說：「東東可是咱家唯一的男丁，給他花多少錢都是應該的。你老婆那性子得壓壓，這個家還輪不到她說了算。」
李寒說：「媽，我曉得的。我已經拿剛發的獎金給東東買了教育基金，保障他將來讀書。」
我驚呆了，前幾天還跟我哭窮說沒錢買奶粉的人，竟然給侄子買了幾萬塊的教育基金！
我正想沖進去跟他掰扯清楚，婆婆又說：「你可別忘了你哥的恩情，要不是你哥幫你頂了罪，你現在就是一個殺人犯！就算讓東東落戶在你的戶口本上，讓你把他當親兒子養，也不過份。」
李寒沈默，我卻如墜冰窟，渾身發寒。
9
我一腳踢開門，婆婆和李寒臉色大變，眼神慌亂。
在我的逼問下，李寒才終於承認，當年他因為年輕氣盛，失手捅死了鄰居。當時沒有第三者在場，又是深夜。公婆覺得李寒成績好，大有前途，而李東明吊兒郎當，便求著李東明替李寒頂了罪，鋃鐺入獄。
自此以後，公婆和李寒覺得虧欠了李東明，對他有求必應。
李寒驚慌地握著我的手，求我聽他解釋。
我聽不進去，滿腦子都是他竟然欺騙了我！
李寒哀求道：「含玉，當初瞞著你也是逼不得已。我要是跟你說實情，你還會嫁給我嗎？你想想，這些年我對你不好嗎？我們還有一個可愛的孩子，你就不能……就不能當作沒這回事嗎？」
我能嗎？
他犯了錯卻不敢承擔責任，如今還在巧言令色逼我幫他掩飾，當作什麽都沒發生過。
如果我妥協了，就等同於我預設了從此以後跟他一起委曲求全，去償還李東明的恩情。不但得委屈我自己，還得委屈我的女兒。若是將來東東得知實情，有可能連我的女兒也得替父還債，繼續被剝削、被感情綁架。
可是真的要離婚嗎？李寒這些年對我確實還不錯，我們有感情基礎，難道就要因為這事離婚嗎？
我想得腦勺疼，卻不知道該何去何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