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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魄千金的人生劇本,翻紅是一出伏筆?

2024-07-01時尚

人們總是癡迷於這樣一種人生劇本:前半生養尊處優、風光無限,而後豪門破敗、一朝跌落,又從一片廢墟中重拾自我。

如上「情節」,同樣可以簡單概括法國女人Nathalie·George(娜塔莉·喬治)的人生際遇。

30歲,她遊走於名利場,曾在各大高奢品牌工作,是標準的名流閨秀。

50歲,她由於債台高築宣布破產,為了省錢不斷搬家,棲居於沒有電梯的6.5平米老破小。

70歲,她蝸居在公寓6層的閣樓裏,憑借廚藝與友愛,成為網路上爭相報道的「穿Chanel煮飯的六樓女士」,收獲一眾年輕人的關註與喜愛。

無論稱她為「香奈兒公主」還是「破產奶奶」,在娜塔莉的故事裏,人們很容易被高級時裝、貴族出身、昔日風光這些與「奢侈」掛鉤的關鍵詞吸引。

在一遍遍講述的視角與口吻裏,人們揣度Chanel之於娜塔莉是何種意義。是金縷衣一般的往日奢侈,還是上流社會難以舍棄的長衫,或者是「享受最好的、承受最差的」人生態度。

娜塔莉人生的上半場,可以用「富足順遂」來形容。

娜塔莉出生於法國貴族家庭,她的父親是建築師和畫家,母親從事藝術與時裝設計工作,開設了當地第一家奢華成衣精品店。

由於父母工作很忙,娜塔莉從小由祖母撫養長大。

祖母一輩是優雅的法國貴族。從兒時起,娜塔莉就養成了穿衣講究的習慣,例如早上的衣服不適合晚餐時穿,出門去看戲劇也需要換上正式的禮服。

熱愛美食的祖母也教導娜塔莉要尊重食物,認真對待每一餐飯。

在藝術熏陶中長大的娜塔莉,畢業後自然選擇了與審美相關的行業。

她先在Dior工作了數年,又去了高奢家飾餐具品牌Christofle擔任創意總監,這個創立於1830年的品牌其工藝可以與Hermès相提並論。

之後,娜塔莉又成為了著名箱包品牌Lancel的創意總監。積累了足夠的經驗、人脈與業內聲譽,她創立了自己的設計公司,與Dior、Cartier等品牌進行合作,為法國航空設計餐具,為日本鐵路公司提供視覺標識設計,為法國國家博物館聯合會設計周邊,一路順風順水。

然而,就在看似走向人生巔峰的途中,足以令大廈傾頹的禍根已然埋下。

娜塔莉對財務管理毫無觀念,無論公司還是個人。從小衣食無憂的她習慣了大手大腳地支出用來享受生活,衣櫥被高定服裝填滿,為了品嘗美食可以飛往世界各地,再加上不專業的稅務律師,直到收到稅務局的欠稅通知,她才發現公司財務存在巨大問題。

基於公司的業務量,欠下的稅款連同利息已然積攢成一筆天文數位。沒有儲蓄習慣的娜塔莉無法立即償還這筆欠款。

2000年,娜塔莉正式宣布破產。公司倒閉,變賣豪宅,50歲的她近乎一夜之間從鮮衣怒馬的象牙塔跌落,以極為慘烈的方式墜入現實。

「她不懂稅務」,這樣的理由聽起來匪夷所思。對此,娜塔莉並沒有為自己開脫,她承認是因為自己才造成了這樣的局面,是自己性格的受害者。

命運拿走了她的一切,包括此前20年的人生。

破產後的娜塔莉為了省錢不停地搬家,空間越來越小,條件節節退讓。

2005年,她帶著自己的貓咪,搬到了巴黎一間位於閣樓6層、只有6.5平米的女仆房。這裏過去專門給傭人居住,沒有廚房,沒有浴室,沒有暖氣,甚至放不下一張像樣的床,只能睡在地上。

在這裏,娜塔莉開始了由奢入儉的生活。

與陡峭樓梯和斑駁墻壁相比,推開破敗失修的房門,娜塔莉將屋內收拾得幹凈整潔。

在狹小的空間裏,她用防塵袋裝好、掛起過去的高定時裝,擺好留下的書籍與唱片,裝點上鮮花,讓過去的吉光片羽成為眼下生活裏的一點寄托。

也許有人會覺得,這些「身外之物」是往日貴族難以脫下的長衫,為什麽不變賣用以維持生計?但真正支撐一個人捱過低谷的,往往是保持重新來過的勇氣。

正如娜塔莉所說:「這些美好的物品成了我的力量,如同珍寶一樣陪伴著我。在困境中,你必須盡可能保留一些文明的痕跡。否則,一切都會改變。」

住在閣樓的娜塔莉,依然保持優雅精致的生活習慣。

她每天還是會精心打理自己,穿著Chanel高定套裝,配上精選的配飾和妝容,將頭發梳得一絲不茍,哪怕去的是菜市場。

娜塔莉奶奶跌入谷底所堅持的體面,不是依舊拿捏著十指不沾陽春水、等待別人事事幫襯的貴族腔調,而是在窮困潦倒的時候拒絕放任自己,將生活打理成自己可以掌控的樣子。

破產之後住進閣樓裏的生活,並未因她曾經是貴族千金而享受額外的關照,真實的人生沒有上帝揮一揮金手指開大,安插NPC為故事的主人公逢兇化吉。

娜塔莉所能做的,是盡可能適應眼下的不舒適。「即使生活方式變了,也不要變成面目全非的人。」

於是,好好吃飯,成為娜塔莉尊重生活、打理生活最直接的體現。

也許是兒時受到精通料理的祖母對烹飪食物的耳濡目染,也許是美食的香氣能夠帶給生活一些愉悅和慰藉,娜塔莉堅持每天烹飪。她穿戴整齊去菜市場,選擇新鮮的當季蔬果,既保證了滋味,而且比反季食材便宜;如果肉品太貴,就購買價格合適的雞蛋,營養豐富還便於儲存。

不到7平米的空間除了操作台無法容納其他廚具,她和鄰居們打好招呼,在走廊裏放了一個小冰箱、一個烤箱,還有一個電磁爐,於是,這裏便成了「廚房」。

即便穿著香奈兒套裝,她照樣蹲著或是跪在地上煮飯,那些美麗合身的高級服裝和高跟鞋在這一方小小角落裏並不違和。

連同Christofle高檔銀質餐具,以及花心思設計過的飯菜做法和擺盤,好像在告訴大家:只要吃好每一餐飯,日子就不算太糟。

在這個動輒發瘋的時代癥候裏,娜塔莉的故事給人一種安定有序的力量。在那個6.5平米的小天地裏,她堅持的優雅著裝與日常習慣如同秩序一般固守著「何為自我」的底線,又反過來給予她認真生活的能量,照亮自己,也照亮他人。

當她偶然間看到樓內吃著簡易速食的年輕人,盡管自己並不寬裕,但她覺得要為孩子們做些健康又美味的食物。就這樣,六樓走廊的「廚房」有了往來熱鬧的煙火氣,娜塔莉願意分享美食,鄰居們也親切地稱她為 「六樓女士」。

分享,無關富足或是清貧,是伴隨生命力一同散發的優雅。

在鄰居們的鼓勵下,娜塔莉將自己的特色食譜和在走廊上烹飪的過程記錄下來,寫成了一本書。名為【La cuisine du 6e étage】(六樓的廚房)。

值得註意的是,書名下方還有一句類似副標題的註解:Du Piano au réchaud,譯為「從鋼琴到爐子」。

從鋼琴到爐子,何嘗不是娜塔莉人生際遇的寫照?鋼琴象征著曾經貴族大小姐養尊處優的優渥生活,而六樓走廊裏的爐子,記錄了她即使蹲著煮飯也樂在其中的點滴日常。

隨著這本分享了烹飪創意和法式生活的書籍在全法國暢銷,以及越來越多的年輕鄰居在網路上分享,這位穿Chanel做飯的「六樓女士」成為媒體報道的物件,只有6.5平米的小房間成了人們往來熱絡之地。後來,房東又為娜塔莉提供了一間比較大的房間,娜塔莉將其改造成會客廳,人們紛紛前來做客,聆聽她的故事。

在娜塔莉的故事裏,人們太容易聚焦在她身上顯而易見的部份,比如Chanel高定套裝、貴族身份,還有某種意義上的作繭自縛。

而隱藏在故事背後的,跌入谷底後的自省與自處,由奢入儉的平胡心態,保持對生活源源不斷的熱情,這些恰恰才是值得我們發現並思考的。

與【六樓的廚房】這本「窮得只剩品位」的生活指南相比,娜塔莉的經歷並不是一個「論破產之後如何東山再起」的人生教程。但我們依舊會為這樣的人生感到振奮,命運的波折驚濤拍岸,決心重新開始的勇氣,成為漆黑海面上的燈塔。

名門閨秀章小蕙,也曾面對破產、婚變雙重打擊,一切不得不從頭開始。她先後在【明報周刊】【星島日報】開設專欄,寫稿賺錢,最多的時候要給20個雜誌寫稿,後來更是在香港中環創立了個人買手店,獨自還債。即使身負重重壓力,她也依舊保持精致,她告訴自己,必須收拾得幹凈漂亮才能打勝仗。

楊紫瓊曾講述【警察故事3】中一段非常危險的動作戲,第一次拍攝時發生了意外,當她爬起來,她立刻跟導演說:「現在我知道怎麽做了,我們再來一遍。」

那些充滿力量的女性故事,隱去了失敗過後的苦惱、懊悔和恐懼,留下的是「再來一遍」的信念。

娜塔莉奶奶的優雅離不開前半生的眼界和面對生活巨大落差後的堅韌。或許正是因為享受過最好的,從中萌發了承受最差的勇氣。「作為一個曾經擁有很多,又失去了很多的人,我覺得只要你頭上還有個屋頂,能用便宜的好食材煮東西,你就能渡過難關。」優雅的精髓,是拿得起、放得下。

人們常說,巴黎女人的故事總是圍繞「優雅」。然而,優雅甚少單獨出現,而是和很多品質結伴而行。真正的迷人往往是經過千磨百折之後生發出來的力量。

真正與命運交手過,才會懂得在混亂中尋找秩序,在復雜中保持簡單,才會懂得如何把一句輕飄飄的「愛自己」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