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8年6月22日,【申報】在頭版頭條刊登了這樣一則新聞:
「此次黃河大堤,在趙口、楊橋、花園口一帶被炸潰,洪流越隴海路而南,沿賈魯河入皖,將與淮水合流……黃河北岸之衛河、廣濟河,亦續被敵軍炸決堤防,孟縣、沁陽一帶,復罹水災。豫省連年水旱頻仍,繼以戰禍,現又加以空前水災 ,截至目前,難民已達四五百萬人。」
寥寥數語,觸目驚心,這次災難,被稱之為花園口決堤。
這場浩劫導致1000多萬百姓流離失所,其中,89萬人因此而喪生,5.4萬平方公裏的土地變成了黃泛區。
戰事不利
更讓人感到毛骨悚然的是,這樣一次可怕的災難,並非天災,而是人禍。
國民黨對此的說法是,盡管災難造成了嚴重的後果,但本質上,他們是為了阻擊日寇。
2014年,前國民黨前政要郝柏村來到花園口故地重遊時,還說了這樣一番冠冕堂皇的話:
「如果不是黃河決口,以水代兵,徐州到西安一路都是平原,日軍的重機部隊,可一路長驅南下,另一路可直到打西安。」
可是,難道當時日軍真的就這樣不可戰勝,甚至要用89萬中國百姓的命,才能換取短暫的勝利嗎?
當我們真正去回顧那段歷史的時候,就會發現,所謂的抵擋日寇,不過是失敗後的狡辯。不管從任何角度而言,人為地摧毀黃河大堤,造成河水泛濫,都是一個最為愚蠢的決定。
花園口決堤的發生,是當時全國上下都想不到的。
在此事發生的前不久,國民黨剛剛取得了台兒莊戰役的勝利,人們都覺得看到了希望,卻不料,接下來是一場舉國震驚的災難。
台兒莊的勝利讓蔣介石有些膨脹了,於是他做出決定,把60多萬大軍匯集在徐州一帶,打算和日軍來一場決戰,取得更大的勝利。
李宗仁
可是,60萬大軍完全聚集在一個狹小的平原,非但不能發揮人數的優勢,反而不能施展戰術。
但最初,國軍還是占據優勢的,日方的土肥原賢二帶著14師團的兩萬多人往蘭封方向進攻,很快遭到了中國軍隊的圍攻。
此時,雙方的人數是2萬對20萬,所以,土肥圓賢二一進入蘭封地區,就意識到大事不妙,趕緊呼喚日軍前來增援。
而中國軍隊因為此前台兒莊大捷的鼓舞,所以士氣高漲。差一點兒就真的把土肥原賢二消滅在了包圍圈裏。
但沒想到,就在這個時候。國民黨內部發生了矛盾。
肥原賢二
這一戰中調動的兵力雖多,但問題是,國民黨之中派系林立。所以,很多兵力根本就不服從總指揮部。
等到真正開始圍攻的時候,部隊裏一團亂麻。最後,竟然讓土肥圓賢二在混亂之中找到了逃生之路。20萬人竟然讓2萬人逃跑了,這簡直是個笑話。
而更糟糕的事情還在後面。土肥原賢二逃走之後,日軍的兵力越來越多,而且,他們有備而來,使用了各處的兵力,對蔣介石派出的60萬大軍進行了分割包圍。
這導致國民黨腹背受敵,戰鬥力逐漸下降。到最後,優勢已經完全掌握在了日軍的手裏。
蔣介石不得不命令部隊收縮到隴海線一帶,但這個時候,眾人都認為,國民黨勝利的可能性極大,畢竟人數優勢依然存在。
可是,誰也沒想到,這一次日軍如此兇悍,他們很快追上了國民黨,並且在第一戰區和第五戰區和國民黨部隊展開連續作戰,竟然足足消滅了國民黨幾十萬的部隊。
洪水滔天
國民黨這一次失敗,造成了巨大的隱患,中原地區幾乎無兵可守,日軍完全可以長驅直入,而中原地區一旦失守,則整個中國的命運都將走向未知。
這樣的局勢讓蔣介石有些慌亂,於是,他迅速召開了軍事會議。
但是,眾多的國民黨將領都拿不出一個好的主意,最後,他們就提出了一個荒謬的辦法:
「策定豫東大軍向豫西山地作戰略上之轉進,同時決定黃河決口,企圖作成大規模之泛濫,阻敵西進。」
泛濫的黃河的確是天然的屏障,但是,黃河沿岸如此多的百姓要如何安排?
關於這些,恐怕當時的蔣介石完全沒有考慮。
甚至,最初,國民黨上下都一致認為這是個好主意,因為,蔣介石手下的不少軍事學者都說,用洪水拒敵這件事情是有史可查的。17世紀,荷蘭就用這樣的招數抵擋過法國的進攻。
荷蘭的確這樣做過,但是,當時荷蘭掘開的河堤,並沒有黃河大堤這樣險要,雖然放出了洪水,但淹沒的地帶原本就是無人居住的沼澤地。
另外,在掘開大地之前,荷蘭政府也已經將周圍的百姓全部疏散。因此,洪水爆發之後,遭殃的只有法國軍隊,荷蘭的損失極小。
但是,人為破壞黃河大堤所造成的災難程度,與荷蘭絕非一個概念,荷蘭這一次的勝利,其實也應該讓後人明白,想要透過洪水來抗擊敵人,至少要先保證本國國民的安全。
但當時,國民黨上下,竟然找不出幾個清醒的人,而蔣介石更是催促著屬下在14日之前完成這個命令。
最初,蔣介石要求程潛去執行這個命令,程潛接到命令之後,心中有很大的疑慮,但是又不敢公然反駁。
程潛只能拿出一萬元來,給周邊的百姓做安置費,讓他們快快逃離。而最開始,程潛決定的地點也並非花園口,而是中牟縣趙口。
在這裏,程潛指揮軍隊對大堤進行了兩次破壞。不過,趙口一帶,黃河的水流量本就不大,所以,雖然炸開了大堤,卻並沒有引發強烈的洪水。
程潛只能帶著自己不成功的工作結果去向蔣介石匯報。
但蔣介石一見,更加著急了,因為,這個時候日本軍隊已經攻下了開封。
程潛
蔣介石無計可施,思來想去還是覺得,只有炸開黃河大堤,引發洪水,才是阻擋日軍的唯一辦法。
既然趙口行不通,那就換一個地方。
於是,1938年6月9日,蔣介石令人炸開了位於花園口的黃河大堤。
果然,滔滔洪水席卷而來,而蔣介石在做這件事情的時候,並沒有提前安排人疏散百姓。
很多百姓在懵然不覺之中,便被卷進了黃河浪濤,要知道,花園口決堤的位置,距離中牟縣只有20公裏,還都是一馬平川的地方。
因此,僅僅兩天的時間,中牟縣全境都被洪水淹沒,到了13日,洪水泛濫的地帶已經長達15公裏,淮河乃至洪澤湖地區都已經徹底被洪水淹沒,幾百萬百姓不得不背井離鄉。
而更多的百姓連逃生的機會都沒有,便葬身魚腹。蔣介石當然不會安排什麽救援工作,老百姓只能絕望地登上房頂躲避洪災,眼看自己的房屋,農田被大水淹沒。
在黃河決堤之前,花園口兩岸都是一望無際的平原,是一片土地肥沃的糧食產區,但是在花園口決堤之後,河南經歷了長達數年的災荒。
由於黃河泛濫。大量土地被淹沒,即便洪水退去,這些土壤也受到了嚴重的損害,根本沒有辦法繼續耕種,老百姓也就失去了賴以為生的土地資源。
人間煉獄
而且,因為大堤遲遲沒有修復,所以,洪水往往去而復返,百姓們一次又一次地遭受折磨,洪水之後又是大旱,河南百姓整整三年顆粒無收。
而土地的幹旱又不可避免地滋生了蝗蟲,大量蝗蟲過境,吃光了老百姓的最後一點存糧。
無奈之下,百姓只好再一次開始逃難,可是。偌大的中國,他們又有何處可以容身呢?
逃來逃去,他們依舊無家可歸,無數人餓死在路上。
當饑餓席卷而來的時候,人性也一點點地被吞噬。
最初,災民們賣掉家中的田產房屋,當這些東西沒有了,便只能賣掉家中耕地的牛,賣掉自己過冬的棉襖。
但賣來賣去,最後一點家當也沒了,這時候,就連人命也不值錢了。
1942年末,河南的人口交易已經成為了最常見的事情,人們常常見到男人親自把自己的妻子兒女交到人販子的手裏。
但即便如此,慘狀依然沒有結束,沒有糧食的災民只能靠草根樹皮為生。
很快又爆發了大規模的瘟疫,地上到處都是屍體,有餓死的,有凍死的,有自殺的,還有些,是因為吃了有毒的野草樹皮被活活毒死的。
到最後,人們已經被饑餓折磨瘋了。
更讓人感到不寒而栗的是,在河南災荒最嚴重的幾年,國民黨竟然繼續向百姓征收高額的賦稅。
老百姓已經快要餓死了,可是,他們還不得不勒緊褲腰帶,把自己最後的一點錢交到官老爺的手上。
花園口決堤這段慘痛的歷史,讓人很難不對國民黨感到失望和憤怒。憤怒之余,人們更好奇一個問題,付出如此慘烈的代價,國民黨到底消滅了多少日軍?
客觀來說,花園口決堤的確對日軍起到了阻擋作用,因為,日本人也沒有預料到洪水會突然到來,所以,花園口決堤的當天,也有不少日軍被淹死在了洪水之中。
原本,日軍已經打算長驅直入,攻下中原,但是,由於黃河泛濫,他們已經無法前進,於是,只能退到泛濫區以東,或是縮在城中,用麻袋堵住城門,以此來保證大部隊的安全。
另外,洪水將日軍集結起來的大部隊分割開,削減了他們的戰鬥力,許多軍隊在這一時刻對日軍展開了反攻,奪回了被日軍占領的幾個縣。
日軍的資料記載:
「中國軍隊6月10日左右於鄭州東北掘開黃河堤防,使黃河水向東南方向湧出,采取了水淹戰術,淹沒了自己的廣大沃野,形成了經中牟、尉氏、周口、阜陽連線淮河的大地障,給我軍行動造成極大困難。」
這也迫使日軍不得不改變自己的戰略方向。
他們原本打算直接進兵武漢,但因為黃河泛濫,所以他們只能繞道,從長江過安慶再登陸。這樣,進攻的時間被拖到了兩個月,為中國軍隊創造了極為有利的時間。
另外,黃河持續不斷的洪水,包括大量黃泛區的出現,在一定程度上改變了北方戰場的不利局面,因為,日軍在這樣的惡劣環境之下,很難發動大規模的進攻。
可是,這真的值得用89萬百姓的命去換嗎?
不可原諒
也許,看到傷亡人數之後,人們會覺得更加諷刺,因為,這場所謂的勝利,最後殲滅的日軍人數竟然只有7452人。
80多萬平民的犧牲,最後只換來7000多人日軍的傷亡,這絕對談不上勝利,而是一種莫大的恥辱。
正常人恐怕一輩子都不能理解,蔣介石為什麽能夠如此輕易地下打炸毀黃河大堤的命令。但是縱觀蔣介石的一生,其實,冷血無情,一直都是他的底色。
在蔣介石過去的軍事行動中,早就已經顯露出了他最殘酷的一面。
1931年。對於中央蘇區進行圍剿的時候,蔣介石就曾經給前線的將領下達命令,要求對蘇區的百姓進行屠殺,對村莊進行焚燒。
甚至,他還在手令中親自指導了焚燒的具體方法:
「對匪巢只有焚燒,乃能解決,請派飛機設法暫停轟炸,而專用火油在欲燒之區域內,使皮帶或分水壺分布火油。如此分劃區域,每區約焚二三日,使匪恐慌,不能立足。
所以,這樣一個人,做出炸毀黃河大堤的決定,一點都不奇怪。
在對百姓殘忍的同時,蔣介石對敵人表現出了格外的寬容。
1945年,日軍戰敗的時候,所有老百姓都覺得大仇得報,但蔣介石他對日本人的恨意並不強烈。相反,他還默許國民政府為不少離去的日本軍官舉辦了歡送會。
另外,他悄悄地和日本政府達成了合作,留下了一部份日本軍隊,讓他們幫助自己打內戰。
在將日本投降士兵遣送出境的時候,蔣介石更是表現得格外大方,給每個人發放了豐厚的路費。以至於,日本國內看到這些士兵回來,都倍感驚訝。
因為他們每個人都穿著國民黨發放的襯衫皮褲,手裏拿著毛毯,這哪裏是戰敗回國的待遇,簡直是禮送出境!
哪怕後來逃到台灣,蔣介石竟然還沒忘記與日本保持友好往來。
1952年,蔣介石擅自宣布放棄對日本全部的戰爭賠款,一時間,舉國嘩然。
對於當時的中國百姓而言,有蔣介石這樣一個領導人,是最大的災難,甚至有時候,他比所有的敵人表現都要殘酷。
花園口決堤不僅是當時的災難,甚至,直到現在,黃泛區的傷痕,依然留在中國的土地上。
無論國民黨如何去美化、去掩蓋這段歷史,發生過的罪孽,是永遠無法被洗幹凈的。
參考資料:
鳳凰網歷史【蔣介石決堤花園口,郝柏村贊其「以水代兵」,這究竟是對是錯?】
豫記【花園口決堤與堵復前後的真實場景:消失的河南】
瞭望智庫【「黃泛區」血淚史:國民政府為拖住日軍決堤黃河,千萬百姓流離失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