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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濤歷史散文作品集【中國人的大局觀】連載(50)劉恒不是口頭上講「以民為本」,他身體力行地做到了

2024-02-28歷史

作家穆濤長期沈潛於典籍閱讀,從【史記】【漢書】入手,上讀先秦典籍,下讀唐宋、明清文獻,經、史、子、集四部無遺。讀原典,從典籍中汲取養分,抒寫散文;把自己由一個編輯、作家讀成了「漢代的經生」。他最新的歷史散文作品集【中國人的大局觀】是一本讀史劄記,共有五個專輯,分別為:「中國歷史的學名叫春秋」「腹有詩書氣自華:關於【詩經】和【尚書】」「冊命之辭:中國古代官員的任職談話」「在制衡與失衡之間:【漢書】認識筆記」「黃帝給我們帶來的」。本書以【詩經】【尚書】【史記】【禮記】【漢書】【春秋】等典籍為底本,對照當今,對傳統、文化常識等給出鞭辟入裏又幽默風趣的闡釋,對深植於中國人內裏的文化氣質予以全方面展現,並結合一些社會問題,點明中國文化的博大精深與深遠影響。

但認錯歸認錯,此後經年,匈奴在邊境滋事不斷,掠婦女,搶錢糧,殺邊吏。漢朝廷的回應多以修書抗議為主,抗議國書的擡頭是這樣的:「皇帝敬問匈奴大單於無恙。」冒頓回復的擡頭則是這樣:「天所立匈奴大單於敬問皇帝無恙。」冒頓去世後,他的兒子老上單於即位,國書的擡頭寫成這樣:「天地所生日月所置匈奴大單於敬問漢皇帝無恙。」更為甚者,漢朝廷的國書函匣規格是一尺一,「以尺一牘」,匈奴的函匣是一尺二,「以尺二寸牘」。處處壓過漢朝廷一頭。

漢文帝劉恒時期,邊境沖突最為頻仍,盡管有「和親」、「通關市」(邊境貿易)、「給遺單於」(大量奉送財物)三項政策,但匈奴大軍不時入境侵擾,最多時達十四萬軍隊侵境,「歲(每年)入邊,殺略人民甚眾」。侵擾地點幾乎覆蓋北方邊境,東部在雲中(今內蒙古南)、遼東,中部在句註(今山西雁門)、飛狐口(今張家口蔚縣),西部在北地(今甘肅慶陽一帶)、朝那蕭關(今陜甘寧沿線),漢朝當時已進入全民備戰模式,「烽火通於甘泉(今鹹陽淳化),長安」。漢景帝劉啟即位後,因為匈奴內部不團結,「終景帝世,時時小入盜邊,無大寇」【漢書·匈奴傳】)。一直到漢武帝劉徹執國後,國家綜合實力強大起來,中華再興,這種局面才得到徹底改善。

罪己詔

罪己詔是皇帝的告全民檢討書。

國家發生了天災,地震、大旱、大澇,或年景失序,以及內亂和外患等重大人禍,古代的皇帝要頒布罪己詔,向國民做出深刻反省。用今天的觀點看,這至少是一種很有實效的幹部教育方式,在災難面前,皇帝當了第一責任人,大臣們自然會更加謙恭待民。

「文景之治」指的是漢文帝和漢景帝時代。漢文帝劉恒執政從公元前179年到公元前157年,在位二十三年,頒布過四次罪己詔,如果算上遺詔,共五份檢討書。

公元前179年四月,發生大地震,「齊楚地震,二十九山同日崩,大水潰出」。第二年十一月又發生日食,古人科學認識水平低,認為日食是老天爺發出的震怒訊號,「十一月癸卯(十一月三十日)晦,日有食之」。

劉恒釋出第一次罪己詔,說:「我這個皇帝德不配位,執政水平弱,上天才降災難以告誡,十一月又有日食發生,這是上天在追責,還有比這更大的麽!」「人主不德,布政不均,則天示之災,以戒不治。乃十一月晦,日有食之,適見於天,災莫大焉!」由此做出三條「改過」承諾:第一,全國範圍內征召「直言極諫者」,廣開言路,以匡正我的不足;第二,給老百姓減稅賦;第三,宮廷衛隊和皇室公務員大量裁員,裁撤人員去基層或戍邊。

公元前168年三月,漢文帝繼位第十二年,頒布第二份罪己詔,對前十年的執政進行反思:「道民之路,在於務本。朕親率天下農,十年於今,而野不加辟。歲一不登,民有饑色,是從事焉尚寡,而吏未加務也。吾詔書數下,歲勸民種樹,而功未興,是吏奉吾詔不勤,而勸民不明也。且吾農民甚苦,而吏莫之省,將何以勸焉?其賜農民今年租稅之半。」

導民之道,在於農本。我親內建頭耕作以興農,至今已經十年,而荒野未多開墾,每遇不好年景,百姓仍是民不聊生,這是我尚農的決心不夠充分,各級官員也沒有足夠重視。朝廷多次頒布詔書,每年勸民種樹,但收效甚微,這是各級官員執行朝廷政策不夠勤勉。我們的農民負擔過重,官員們卻視而不見,這樣何以興農?今年免除農民一半賦稅。

第二年(前167年),漢文帝再次頒詔,全部免除農田租稅,「其除田之租稅」。這項免農業稅政策實施了十一年,直至漢景帝繼位。

公元前166年冬天,匈奴入侵邊境,掠民財,殺北地郡都尉。漢文帝欲親征,在母親極力反對下乃止。第二年春頒發罪己詔,講古代賢君「先民後己,至明之極」,而在今朝,國家有了好事,大臣們在祭祀時歸功於我,這是對不起老百姓的行為。我向大臣們誠心告誡,今後祭祀時再不要這麽做了。

公元前157年六月,漢文帝崩,遺詔也如罪己詔,對執政的二十三年做了回顧和省思,情真意切,檢討自己「承天撫民」的工作存在諸多不足,特別反對大辦喪事,「厚葬以破業,重服以傷生,吾甚不取」,並對國葬規格做出了一系列具體限制:如遺詔釋出三天之後停止悼念活動,居喪期間不得限制國人的婚嫁,孝帶不許超過三尺,不許用布帛覆蓋靈車,不許羽林軍護靈。特別說到霸陵是因山守勢而造,目的是簡樸節約,身後不得另興土木。西漢十一位皇帝,漢文帝的霸陵是最簡樸的,甚至可以說有些簡陋。劉恒不是口頭上講「以民為本」,他身體力行地做到了。

漢文帝第一份罪己詔是公元前178年十一月頒布的,第二年五月還頒布一道廢止「因言獲罪」的詔令:「古之治天下,朝有進善之旌,誹謗之木,所以通治道而來諫者也。今法有誹謗、 言之罪,是使眾臣不敢盡情,而上無由聞過失也。將何以來遠方之賢良?其除之。」(【漢書·文帝紀】)後人在研究漢文帝的治世思想時,對這份旨在廣開言路的詔書極為重視。

漢文帝是漢代第三位皇帝。惠帝劉盈無後嗣,之後呂後攝政八年,再之後,大臣們從高祖劉邦多位兒子中海選出劉恒嗣位。大臣們的眼睛還是雪亮的,漢朝自此開啟寬民愛民的「文景之治」模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