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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於沙隨之歲、冠於一星之終——魯襄公‘冠禮’的故事

2024-01-14歷史

上兩篇文章中,為大家詳細介紹了周靈王八年(前564年)十二月,晉悼公率聯軍伐鄭、逼迫鄭國君臣簽訂了‘戲之盟’後,從鄭國撤軍回國前,在駐軍的大河(黃河)邊設宴款待前來拜見的魯國國君魯襄公,並因此引出的魯國這十余年間的一系列往事。

宴席之間,晉悼公一時好奇問起了魯襄公的年齡,由此引出了陪同國君參與宴會的魯國正卿季孫宿代替魯襄公對晉悼公的回答:

「沙隨之會召開的那一年,寡君出生。」

(沙隨,就是今天河南商丘寧陵縣東北一帶)。

從沙隨之會引出的魯國故事,主要是前任魯國國君魯成公與國內三桓(孟氏、叔孫氏、季氏)之間的權力分配、爭奪、傾軋過程,以及魯成公的堂弟子叔嬰齊與其同母異父妹妹施夫人、其前後兩任妹夫施孝叔、郤犨之間的交往舊事;還有魯國與盟主晉國之間聯盟關系的跌宕起伏。

之前的文章,已經將這些故事講解得很清楚了,這裏不再復述;下面繼續為大家講述伐鄭之役結束後,晉悼公與魯襄公會面、交談、飲宴期間以及後來的歷史行程。

回到最開始的時候——當晉悼公在大河岸邊設宴款待來拜見自己的魯國君臣、又從陪同魯襄公前來赴宴的魯國正卿季孫宿口中得知了魯襄公是在‘沙隨之會’那年誕生的訊息後,不由得掐指算了一算其中經歷的時間,然後感慨地對一旁的魯襄公說:

「這都已經過去十二年了啊,歲星已經運轉一圈、稱為一終了!依【周禮】的禮制,諸侯國君只要舉行冠禮後,到了十五歲的年紀就可以成婚、誕育子嗣了;如今,您已經滿十二歲,可以舉行冠禮了。」

(這裏為大家解釋一下,所謂的歲星,就是指的木星;而春秋時期的古人在觀測天空星象之時,很早就註意到歲星圍繞著天空執行一周的時間正好是十二年、當然現在叫做‘繞太陽公轉一周’十二年;所以古人就把歲星執行一周所需的時間——十二年稱為‘一終’)。

說到了這裏,晉悼公又轉過身來對一旁陪席的季孫宿說:

「魯侯如今已滿十二歲,是一個成年人了,大夫為何不現在就準備好所需的禮儀器具,由寡人來為魯侯主持冠禮的儀式呢?」

再為大家解釋一下魯國、或者說現任魯侯魯襄公和盟主晉國之間的關系——魯國先君魯成公於周簡王十三年(前573年)七月去世(這一年,恰好是晉厲公被弒、晉悼公繼位之年),當時只有三歲(還是虛歲)的公子午由魯國執政三桓擁立、繼位為新一任的魯侯,也就是魯襄公。

而年幼的魯襄公在不到六歲的時候,也就是周靈王二年(前570年)四月,就由執政卿士之一的孟孫蔑(孟獻子、也即仲孫蔑)侍奉著親自前往晉都新田,去朝見過時年也不過才十七、八歲的諸侯盟主晉悼公,並以魯侯的身份與晉悼公在長樗結盟,重申了魯、晉盟約(讓一個幼稚園大班年紀的小孩來完成這麽重要的外事活動,也真的難為魯襄公了)。

同年六月,在盟主晉悼公舉行‘雞澤之盟’、大會諸侯時,年幼的魯襄公又頂著炎炎烈日長途跋涉趕往了雞澤,參與晉悼公精心準備的這次旨在「大會盟友、孤立楚國」的諸侯盟會,並與諸侯盟友晉悼公、宋平公、鄭僖公、衛獻公、莒犁比公、邾宣公,以及齊國儲君太子光進行了會面;小小年紀就要四處為國奔波,魯襄公確實不容易啊。

而到了現在,參與了諸侯聯軍出兵伐鄭的魯襄公也才剛滿十二歲,按照春秋時期的標準算是成年人了;但要是舉行‘冠禮’這樣的隆重儀制的話,那還是得由魯國公室中德高望重、年高德勛的長輩來主持儀式(比如季孫宿本人就很合適,因為季氏是魯桓公的直系後裔,和魯襄公其實是一族)。

古時的男子冠禮,是其一生中最重要的儀式之一(僅次於婚禮),它代表著受禮者已經從男孩長大成為了男人,可以承擔起全部的社會、家庭責任了。

但此時在飲宴中隨口一問後就突發奇想、想要給魯襄公來主持冠禮的‘諸侯盟主’晉悼公,也不過只有二十一、二歲,他在魯襄公的面前雖然是‘盟主、老大’(這個身份倒是毋庸置疑,魯國君臣也不會有異議),但晉悼公其實只比魯襄公大十歲左右、自己都還是個年輕人,這麽大大咧咧地以魯襄公的長輩自居,大模大樣地提出為剛剛成年的魯侯來主持冠禮,這就實在有些強人所難了(晉悼公這就是憑借著晉國的實力,在魯襄公面前強行充大輩)。

因此,當晉悼公提出要親自給魯襄公來主持冠禮、並要求陪同的魯國正卿季孫宿去準備國君冠禮儀式所需的器物時,就讓季孫宿感到很為難了——如果不答應晉悼公的‘好意’,肯定會惹惱這位諸侯盟主,給魯國帶來意想不到的麻煩;可如果就這樣答應了,那可就等於正式承認晉悼公是魯襄公的長輩了(只差十歲的長輩),這更加失真魯侯本人的顏面和魯國的國體嘛。

但季孫宿畢竟是魯國執政三朝的老臣,政治經驗豐富、頭腦反應很快、智謀百出,面對著晉悼公的這個有些過分的‘好意’,他稍加思索後便有了主意,隨即向晉悼公拜伏施禮,誠懇地解釋說:

「您對寡君的愛護和看重,下臣都看在眼裏了,這都是您對我們魯國的恩德;但一國的國君要舉行冠禮的話,那一定要以‘請補飲酒’的儀式來作為整個禮儀程式的序幕,再用鐘、磐等樂器來演奏相配的音樂來表示禮儀的節度;而且,國君的冠禮也不是隨便找一個地方就辦了,必須要在先君的宗廟中舉行儀式。可如今,寡君出門在外、正在回國的路途中,即使要舉行冠禮,所需的各種器具也都備不齊全,恐怕要等到了兄弟國家(指姬姓諸侯國)後,借用他們的禮儀器具,才能正常地舉行儀式。」

季孫宿所說的這些理由確實都是實情,而魯國也是最講究、遵循【周禮】的國家,因此他說的話晉悼公無可反駁;再加上晉悼公想要給魯襄公主持冠禮只是一時間的心血來潮想法,並沒有借此來壓制、控制魯國的心思(是真的沒有);因此,對季孫宿的婉言謝絕晉悼公倒也不以為意,便放下了自己的熱心,對季孫宿說:

「那好吧,就請大夫多多費心了。」

就這樣,一場有可能引起晉、魯兩國糾紛的‘冠禮籌備’溝通,在季孫宿的巧妙回復下,轉瞬間就消弭於無形中了;而晉悼公在大河邊舉行的款待魯襄公君臣的宴席,也在開開心心、一片祥和之中順利結束;此後,魯襄公和季孫宿就拜別了盟主晉悼公,率軍踏上了回國的路程。

但季孫宿既然已經對晉悼公這麽說了,要在回國的途中去從同姓的諸侯那裏借用禮儀器具,為魯襄公舉行冠禮,那可就不能只是嘴上說說而已,這是一定要執行的(要不然,晉悼公可就真的要找魯國的麻煩了——堂堂諸侯盟主也是你魯國能忽悠欺騙的?)。

於是,在侍奉魯襄公回國的路上、途經衛國國都帝丘的時候(衛國和魯國都是同姓的姬姓諸侯國),季孫宿就鄭重其事地向衛國國君衛獻公借用了衛國的鐘、磐等樂器,和請補的酒器,並在衛國宗廟中的先君衛成公廟裏為魯襄公舉行了冠禮儀式;而主持這次國君冠禮的,正是季孫宿本人。

【左傳】在記載這件事時,說的是‘禮也’;也就是說,季孫宿這麽做,是合乎於【周禮】禮制的。

為了之後不再節外生枝,季孫宿還在魯襄公的冠禮儀式結束後,特意派使臣前往晉都新田,向已經率軍回國的晉悼公詳細匯報了魯襄公在回國途中,途經衛國時舉行冠禮的一應情況,給了晉悼公一個合理的補充解釋,以示魯國並沒有敷衍和輕視晉國和晉侯的意圖。

對魯襄公和季孫宿此舉,晉悼公當然不會在意,這也是之前魯國君臣答應自己的;晉悼公目前的側重關註點也不在無足輕重的‘魯侯冠禮’這裏,他下一步要著重考慮的,還是中軍將荀罃所提出的‘三分其軍、各自出擊、伐鄭而疲楚’的爭霸戰略。

所以,當魯國的‘國君完成冠禮’奏報到了新田、交到晉悼公面前後,晉悼公也只是會心的一笑,表示自己知道了,隨即就不再將此事放在心上,而是繼續考慮如何進行計劃中的「休整軍隊、改善民生、積聚以貸」政策,盡快恢復、增強國家力量,從而為下一次的「疲楚、耗楚」軍事行動戰略做好物質和人員上的充足準備之事上去了。

而隨著魯襄公的冠禮完成、並從衛國順利回到魯國,有關魯國從‘沙隨之會’後所發生的一系列故事,到這裏就暫時告一段落了;接下來的文章,將繼續為大家講述晉國君臣所精心籌劃的‘三駕疲楚’軍事戰略具體的行動過程,以及晉楚爭霸戰爭的尾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