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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馬家為何遲遲沒有伐吳?等待和煎熬,很多時候都是身不由己的

2024-03-04歷史

漢末的天下一統其實非常有意思,司馬昭在263年就跟中彩票似的滅了蜀國,可是滅吳卻推遲了將近20年。司馬家為什麽沒有一鼓作氣地一統天下呢?並非司馬家不想,也並非初登帝位的司馬炎不需要,更不是東吳實力強勁不可取。

司馬炎稱帝之後,被他那個聰明弟弟和癡呆的兒子都特麽快逼得神經衰弱了,哪有什麽閑情逸致去攻打水網縱橫的吳國?

但是,滅吳這事嘛,在司馬炎的代辦事項中,從始至終就位列前茅,畢竟他也不能指望他那個傻兒子去統一天下吧。

269年,司馬炎厚待劉禪等西蜀後裔,做好了政治榜樣。然後很有針對性地調整了整個南方的軍事和人事部署。心腹羊祜都督荊州諸軍事,鎮襄陽;老爹的心腹衛瓘都督青州諸軍事,鎮臨淄;五叔東莞王司馬伷都督徐州諸軍事,鎮下邳。這其實一看就是開始為滅吳在造勢了。

272年,羊祜推薦自己人王濬為益州刺史,都督益、梁州諸軍事,命其在巴蜀建造戰船,訓練水軍。意圖更加明顯了,戰船這種「奢侈品」只有地處水鄉的東吳才配「享受」。

但這個時候,司馬炎的伐吳意願其實還不太強烈,因為他的心思全在他那個聰明弟弟和傻兒子身上。怎麽把聰明弟弟裝進「無形」的籠子,然後讓傻兒子司馬衷順利接班,這才是司馬炎比較感興趣的研究計畫!至於伐吳,可有可無,自己的皇權根基也只有那麽深,萬一打輸了,不是自損威望嗎?到時候弟弟司馬攸借此做文章,弄點什麽幺蛾子出來怎麽辦?即便是打贏了,對自己也僅僅是錦上添花。所以,沒有必要去急於求成。

一直到了276年,從鬼門關走了一遭的司馬炎開始有點「大徹大悟」了。我特麽封個外戚都那麽費勁,完了之後,趁著我生病,居然有人私自給司馬攸拉選票……這不很明顯沒有把我這個皇帝太當回事嗎?咱必須得搞點大動靜來讓你們看看,西晉這條街,大哥我是誰?

276年十月,司馬炎的心腹羊祜很是知趣地遞交滅吳計劃書,總的策略是:西路從巴蜀順江而下、中路自襄陽奪取荊州、東路以合肥牽制吳軍主力。

結果,司馬炎在召開計畫計劃會議的時候,毫不意外地遭到絕大多數的大臣反對,其中就包括他那位親家賈充。同誌們紛紛表示:兵者,國之大事,死生之地,咱們要和平不要戰爭……

司馬炎一看阻力這麽大,再次慫了。咱不說啥了,都怪咱司馬家的人腰子軟,硬氣不起來。

兩年後,即278年,司馬師的遺孀羊皇後去世了。司馬炎權衡再三,同意司馬攸以孝子身份去守孝三年。

一想到弟弟要守孝,三年不能正常上班,司馬炎心裏就美滋滋的,他又動了滅吳的心思。這個時候滅蜀,你司馬攸啥都摻和不上,所有的功勞和榮譽都是我一個人的。有了滅吳之功,我就積攢無上的權威和聲望,就能一言九鼎,就能讓所有人閉嘴、讓那個臭弟弟滾得遠遠的……

那麽,西晉的那些文武大臣這次會支持司馬炎的一廂情願嗎?開什麽玩笑,那幫人都是七竅玲瓏心,咋會輕易被司馬炎帶節奏呢?

大家知道之前羊祜提出要滅蜀是哪些人不同意、為什麽不同意嗎?

議者多有不同,賈充、荀勖、馮尤以伐吳為不可

代表人物就是賈充和荀勖這樣的朝臣大佬和士族代表。他們不同意伐吳並不是因為吳國很難打,此時的吳國國主孫皓就跟司馬衷一樣是個二傻子,沒啥難打的。他們堅決反對的根本原因就跟當年鄧艾反對司馬昭滅蜀一樣,根子出在人事安排上。

滅吳不是不可以,關鍵是要看派誰去滅!賈充、荀勖這一派,這麽多年一直盤踞在朝堂,他們怎麽會希望羊祜去滅吳呢?滅吳是此時的天字第一號大功,前期的準備和布置工作,一直都是羊祜在負責,現在他還是滅吳的首倡者,完了還是最終的落實者,萬一滅吳成功,那羊祜不成了大晉的第一功臣了?此消彼長,賈充他們的權力大餅豈不是要被瓜分許多?

而且,司馬炎在引入外戚之後,他和士族集團之間的關系便相當於有了第三者,再也無法做到心無芥蒂、兩情相悅了。明眼人都可以看出,此時的司馬炎已經不太信任賈充等人了。所以,賈充等人就更不會允許司馬炎的心腹羊祜成為大晉第一功臣。伐吳,對國家是統一大業;對司馬炎是莫大功德;對羊祜,是千秋功名;唯獨對我們是潛在的巨大威脅。所以,我們必須想盡一切辦法阻擾它,不讓它發生或者成功。

那麽司馬炎連一個支持者都沒有嗎?那也不可能的,畢竟還是有人想要借機上位的嘛。當時司馬炎比較有分量的支持者就兩人,一個是度支尚書杜預,一個是中書令張華。

唯度支尚書杜預、中書令張華與帝意合,贊成其計

杜預和張華都是身負大才的人。

其中杜預是當年司馬昭滅蜀時派去監視鐘會的關鍵人物,憑借自身的機智,在蜀地那場亂哄哄的兵變中幸免遇難。

及會反,僚佐並遇害,唯預以智獲免

張華是當時頂級的政務人才,記憶力好,博聞強識,見多識廣,啥問題都能給你對答如流,搞得司馬炎一度都離不開他了,人家老媽去世了,都不準人家回去守孝。

華強記默識,四海之內,若指諸掌。武帝嘗問漢宮室制度及建章千門萬戶,華應對如流,聽者忘倦,畫地成圖,左右屬目。帝甚異之,時人比之子產。數歲,拜中書令,後加散騎常侍。遭母憂,哀毀過禮,中詔勉勵,逼令攝事

這倆人為啥會支持司馬炎呢?因為杜預娶的是司馬炎他姑,他是司馬炎的姑父,得幫幫這個大侄子;張華是落魄士族出身,不受賈充等大佬待見,他想希望借此機會再進一步。

伐吳之事,慢慢就在西晉朝堂變成了一個辯論話題了。支持方代表為司馬炎、羊祜、張華;反對方代表為賈充和荀勖等大臣。雙方一時之間,誰也說服不了誰,就只能把機會暫時擱淺。

羊太後剛死不久,羊祜也得了重病,回到了洛陽療養。司馬炎借機又跟羊祜討論了一下滅吳大計。

祜寢疾,求入朝。既至洛陽,會景獻宮車在殯,哀慟至篤。中詔申諭,扶疾引見,命乘輦入殿,無下拜,甚見優禮。及侍坐,面陳伐吳之計

後來,羊祜的身體越來越不行了,起床都困難了,司馬炎便多次派張華充當移動傳話筒,來回奔走來彼此交流意見。

羊祜意識到了自己即將燈枯油盡了,所以也沒啥顧慮了,基本上就是想說啥就說啥了。為了幫助司馬炎下定決心,他直接下猛藥,說司馬炎這個皇位現在還缺少業績支撐,難以服眾,要趁著吳國現在是傻子當家,趕緊打,如果等吳國換個正常人當皇帝,那人家據守長江天險,就真的難打了。

今主上有禪代之美,而功德未著。吳人虐政已甚,可不戰而克。混一六合,以興文教,則主齊堯舜,臣同稷契,為百代之盛軌。如舍之,若孫皓不幸而沒,吳人更立令主,雖百萬之眾,長江未可而越也,將為後患乎!

羊祜其實就差沒有直接說,你要想坐穩皇位就得幹脆利落點,別聽那幫老王八蛋忽悠,現在是滅吳的好時機,錯過了就可遇不可求了。

此時的司馬炎自然是下定決心要啟動滅蜀這個計畫了,可陰差陽錯的是,他預留的伐吳總指揮羊祜現在躺下了,所以心裏還是比較忐忑。所以一度想讓羊祜躺著去荊州上班,怕其他人接不下他那一攤子事。

帝欲使祜臥護諸將

羊祜擔心自己死在半路上,便推薦杜預來接自己的手。

可是,隨著羊祜躺下了,司馬炎對益州刺史王濬又不放心了,這個老同誌已經在益州經營了六年,又整軍備戰又修造戰船,現在他的恩人羊祜躺下了,他會不會服管值得懷疑,所以必須把他調到中央來上班,安排一個心腹去益州撿現成的。

但王濬雖年過七十卻依然有一顆熱血的心,不讓我上戰場,那還不如讓我去死,於是冒著被人彈劾的巨大風險,走到漢壽時(今昭化鎮),便派自己的參軍李毅去洛陽請願,表達了自己十分渴望參加伐吳之戰。

刺史濬當遷大司農,至漢壽,重遣參軍李毅詣洛,與何攀並表求伐吳

王濬此舉在政治上是相當冒險的,因為他的行為容易被理解成他不願意交權。但幸運的是,王濬的命中貴人羊祜還剩最下一口氣,是他力保王濬,讓司馬炎放心使用王濬,確保伐吳大業有序進行。

278年底,羊祜徹底不行了。但是他在臨死之前幫司馬炎捋清了伐吳的總體部署,讓杜預代替自己,然後舉薦張華代替杜預的度支尚書,負責伐吳的後勤事務。

司馬炎聽從了羊祜的臨終意見,以杜預為鎮南大將軍、都督荊州諸軍事,讓張華任度支尚書負責後勤,並同意王濬繼續留任益州。

279年年初,感覺萬事俱備的司馬炎直接跳過打嘴炮的環節,直接下詔:今年冬天必須滅吳!

【華陽國誌】:詔書拜濬龍驤將軍,假節,監梁、益二州軍事;除何攀郎中,參軍事。以典軍從事張任、趙明、李高、徐兆為牙門,姚顯、郤堅為督:冬當大舉!

但即便司馬炎高壓推行此事,賈充等人的反對聲音依然是此起彼伏。直到即將發動總攻的29年秋,時任揚州都督的王渾還在請求暫緩伐吳計劃。

秋,攀使在洛,安東將軍王渾表孫皓欲北侵,請兵,朝議征,欲須六年

主戰派王濬的參軍當時正在洛陽,一方面上書據理力爭,一方面向益州領導王濬匯報了情況。王濬也趕緊上書說機不可失時不再來,現在吳國的孫皓不是東西,要是孫皓猝死了,就不會再有這樣的機會了。趁著老臣還活著,趕緊火力輸出吧,益州造船已有七年,再不打,船都要腐朽了。

朝議鹹諫伐吳,濬乃上疏曰:"臣數參訪吳楚同異,孫皓荒淫兇逆,荊揚賢愚無不嗟怨。且觀時運,宜速征伐。若今不伐,天變難預。令皓卒死,更立賢主,文武各得其所,則強敵也。臣作船七年,日有朽敗,又臣年已七十,死亡無日。三者一乖,則難圖也,誠願陛下無失事機

賈充和荀勖一如既往地表示反對,只有後勤部長張華在奮力支持司馬炎。

賈充、荀勖陳諫以為不可,唯張華固勸

此時,恰好伐吳總司令上書來請示出征的準確時間了,被朝堂爭辯搞得焦頭爛額無所適從,已經妥協地交代,等明年再說吧。

預處分既定,乃啟請伐吳之期。帝報待明年方欲大舉

可杜預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一下,一看領導如此猶豫不決,只好直接上書請戰。

可不管杜預在請戰書中好說歹說,司馬炎依然對此采取了冷處理。

杜預有點急眼了,在半個月之內又再次上書請戰。

預旬月之中又上表曰

這次上書,杜預學習了老領導羊祜,直接把話全挑明了說:反戰派結黨營私,他們反對伐吳的根本原因是氣憤此事是陛下您與羊祜密謀的。但現在滅吳是咱們的當務之急,不能再耽擱了。若是等東吳那邊做好了應對準本,這事就難辦了。

羊祜與朝臣多不同,不先博畫而密與陛下共施此計,故益令多異。凡事當以利害相較,今此舉十有八九利,其一二止於無功耳。其言破敗之形亦不可得,直是計不出已,功不在身,各恥其前言,故守之也!自頃朝廷事無大小,異意鋒起,雖人心不同,亦由恃恩不慮後難,故輕相同異也。自秋已來,討賊之形頗露。若今中止,孫皓怖而生計,或徙都武昌,更完修江南諸城,遠其居人,城不可攻,野無所掠,積大船於夏口,則明年之計或無所及

司馬炎收到杜預的奏折時,正好和張華在下棋,所以就跟張華商議了此事。張華直接化身主推手:領導呀,您就別再磨磨蹭蹭了,咱抓緊時間幹大事吧。

時帝與中書令張華圍棋,而預表適至。華推枰斂手曰:"陛下聖明神武,朝野清晏,國富兵強,號令如一,吳主荒淫驕虐,誅殺賢能,當今討之,可不勞而定」

如此之後,一直比較糾結和煎熬的司馬炎終於下定決心要伐吳了。可當他宣布決定時,賈充、荀勖等人繼續站出來表示反對,逼得司馬炎當場發飆,這事才暫告一段落。

賈充、荀勖、馮固爭之,帝大怒,充免冠謝罪

公元279年十一月,滅吳之戰終於啟動了。

也不知道大家看完上述過程之後,內心裏是什麽感受?還覺得很多事是那麽理所當然嗎?還覺得身居高位就能為所欲為嗎?還覺得風平浪靜的水面下不會隱藏暗流激蕩嗎?

司馬炎伐吳,其實是一部堪稱經典的權謀大劇。記住,它不是動作片。

伐吳對於司馬炎來說,其實並不是剛需。作為一個上位者,只要他的位置和威望能夠穩如泰山,他其實是沒有太多擴張的意願的。因為打贏了,加分效果不明顯,打輸了,容易一敗毀所有。按照正常的邏輯,司馬炎是可以慢慢耗著東吳,然後哪天心血來潮了,就哪天抽他一竿子的,就好比一只貓留著一只耗子慢慢玩一樣。

但是,司馬炎沒有那麽好的命,或者說他們司馬家好命都被他爺爺、他大爺和他爹三人給敗完了,他雖然依靠祖輩的人血饅頭成功稱帝,卻一直只能活在坐立不安的狀態下。他雖然能穩住局面,但是他的傻兒子卻成了他的心頭之痛。若兒子接不了班,自己坐擁這花花江山又有何意義?但要他真正把這天下讓給那個原本有資格繼位的弟弟,他又心有不甘。

司馬炎像極了我們現實中很多創一代家長,後繼無人,往往足以成為他們接近崩潰的那根稻草。

就是因為順利交接這件事,司馬炎從上位第一天開始,就陷入了一個身不由己的旋渦。要捧兒子、防弟弟,所以就必須去討好第三方、第四方。可人心叵測,那些「局外人」終究在意的還是自己的切身利益和切身感受,他們認為在一個傻子身上是無法穩定、長久套現的,所以悄然之間傾向於司馬攸。

拉攏不了這些第三方勢力,司馬炎逼不得已只能引入第四方勢力來給自己的兒子月台,可這又引起了第三方勢力的強烈抵抗與反撲。因為你司馬炎不講規矩,本來這個遊戲就是講好只能我們這些人玩的,結果你引入了新的玩家,減少了我們的戲份,這是不講武德的表現。

於是,朝堂內外的黨爭就開始全面爆發、愈演愈烈了。跟很多公司開董事會一樣,我們跟董事長勢不兩立,只要你董事長想幹什麽,我們這些小股東就專門投反對票,反正最後是靠支持率來下結論的。大家就這麽玩吧。

攘外必先安內,司馬炎陷入內鬥,哪裏還有心思和時間去謀劃平吳之事呢?這和我們現在幹企業是一樣的道理,自己那一畝三分地都不太平,誰還有心思去搞並購、搞擴大規模?

隨著司馬炎在內鬥之中越來越被動,他終於想透過平吳計畫來轉移內部矛盾、打造個人權威了,可是,他還是一如既往地遭遇了巨大的阻力。因為西晉已經開始上下離心了,你司馬炎作為老板,幹啥都不會順風順水的。此時的司馬炎就跟晚年的袁紹一樣,你是董事長沒錯,但除非你動用一票否定權或者遷就我們的意見和方案,否則在董事會你就別想開得很和諧。

看看西晉群臣把司馬炎逼成什麽樣子了,再想一想我們現在職場之中有些領導為何老是埋怨自己在下屬面前說話不一定好使,也許我們就能真正窺探到一點職場的真實執行邏輯。

我們很多人在現實生活和工作中,都會有極強的束縛感,感覺很多事都力不從心、束手束腳,其實這種感受是真實,也是必然的。因為幾乎所有人都是生活在一個無形的樊籠之中,沒有約束是不可能的。

所以,我們在為人處事的過程中,一定要清晰地認識到自身的限制條件是什麽,切不可太過於放飛自我,有些事情只能細火慢烹。

等待和煎熬,其實都是人生的必修課,它們是不會以你的主觀意願而主動消失的。一個真正成熟的人,是懂得順勢而為的。如果沒有便於我們行事的「勢」,我們是需要透過妥協、協調、創造、經營等各種方式去慢慢營造出這種「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