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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壽山:遼西巨匪杜立三

2023-12-07歷史

引子

*本文摘自【遼寧文史資料選輯】第五輯,作者王壽山,原標題【遼西巨匪杜立三】。

原文缺頁,第五小節由其它書中摘補,行文大體一致,特此說明。

網上來的,不確信

杜立三(1880年—1907年),祖籍 天津市 ,晚清時期的綠林豪強。在 闖關東 時,杜家落腳於今遼寧省沈陽市遼中 區於家房鎮 青馬坎村,被滿清 官府稱為「遼西巨匪」。杜立三 中等身材 ,紫紅臉膛,喜歡穿紫紅色衣服,隨身攜帶兩支手槍,一桿毛瑟大槍,在三界溝占山為王。清政府 視其為「一號通緝犯」,杜立三時常與侵占東北的俄軍作戰,被稱為「包打洋人」。他與張作霖 、馮麟閣 、金壽山 相識。1907年,張作霖以招安為名將杜立三誘殺。

正文

前言

清末遼河下遊大平原,包括遼陽州、新民府和海城縣接壤的地區。這個地區有遼河、渾河、太子河、柳河流貫其間,堤壩縱橫、犬牙交錯,成為匪類潛伏的淵藪(sǒu,人或物聚集的地方)。當時水利不修,荊榛遍地,「九河下梢,十年九澇」,瘡痍滿目,民不聊生。尤以甲午中日戰爭,庚子帝俄入侵,清王朝失其統治能力,潰兵遊勇和地方狡猾無賴之徒,鋌而走險,拿起歷次變亂遺留下來的槍枝,殺人越貨,以致社會秩序極為混亂。那些匪徒雖經官府多次清剿,但散而復聚,聚少成多,卒不能根除,一直延續幾十年,杜立三就是這裏的一個綠林頭目。

杜立三是遼中縣青麻坎人,離我家只有二裏多路,雞犬相聞,坡此雖無往還,但時常見面。因此,對於他的身世,入夥、拉幫、搶劫,殺人,攻打帝俄軍隊,參加「東亞義勇軍」以及為張作霖誘殺經過,耳聞目睹,知之較多。現就記憶所及寫出來,以供研究社會史者參考。

一、身世和闖蕩

杜立三原名國義,字閣卿,乳名立子,排行第三,因此鄉人便叫他杜立三或杜立子。他在闖蕩初期,就以杜立三報號。

有一次,他單人在遼陽城西搶劫,被官兵跟蹤追緝,跑到八寶胡同村外,正當危急時,遇見一個村民,挑著黃花魚叫賣,他急中生計,用幾塊銀元,換下村民衣褲,奪取魚筐、扁擔,裝做小販,緩步前行,大聲叫賣。官兵趕到,問他看見杜立子沒有,他說:「不認識,只看見一個帶槍的人向前村逃去。」官兵為他所騙,向前追趕,他便從容逸去。他認為這是天意,從此改報為「杜天意」。我們鄉間,一談起杜天意,都把他當連環套的竇爾敦、二賢莊的單雄信。

杜立三的父親叫杜寶增,叔父杜寶興、杜寶善和杜寶旺。都是著名的馬胡子( 原註: 東北人過去一般稱土匪為馬胡子)或坐地分贓的寨主。杜寶善是以專劫「皇杠」出名的「好漢」。杜立三的母親,能說善道,經常周旋於各匪目之間,為他們排難解紛,是各匪目公認的幹媽媽。除杜寶興是杜立三親手槍殺的以外,其他三兄弟,都是被官府拿獲所首示眾的。

在杜立三家的西南約十裏,有一個村子叫三界溝,是遼陽、新民、海城分界的地點,從這裏南到海城縣城一百裏,東到遼陽州城一百二十裏,北到新民府城一百九十裏,到遼中縣城六十裏;這個邊緣地帶就是杜立三祖祖輩輩的老巢。

這個老巢,到杜立三手裏,大事擴張。溝渠縱橫,堤道駢聯,碉堡四立,重門深巷,真是一個深溝高壘、易守難攻的匪穴。

杜立三憑著他的惡勢力,在青麻坎這塊土地上,霸占了上等良田八百余畝,當地人民,每年代種、代耕、代收,不論年景豐歉,對他一家的供納,不得短少一粒。青麻坎周圍幾十裏內,都是他的勢力範圍,所有居民都由他來「保護」,外地匪幫不得動一草一木;有到青麻坎來拜會他的,必殺豬宰羊,招待備至。但不在他家落腳。最初在西崗子,設立「天意大營」為招待處。酒食草料,由地方按日供應。後來日久天長,村民供應不了,又把招待處遷到於家房子的老當鋪內。在那個年頭,凡是遼陽、海城、新民、廣寧一帶的匪幫頭目,沒有不到「天意大營」來拜見杜寨主的。

有一年遼河決口,淤塞了他附近的背河堤道,影響了他家田地的排水。他家管事人串通附近地主,命令老百姓替他挖掘溝渠,遠至幾十裏外的隔河居民也都來出工。事後,地主們還倡議,說杜閣卿「大人」造福桑梓,有功於民,應當歌功頌德,立碑紀念。因而在吊鞋窩子大廟前,樹立一塊高大的透龍漢白玉碑。

二、愛好槍馬 精於騎射

杜立三不喝酒,不賭錢,不吸鴉片煙,這和其他匪徒不同。他最喜愛好馬好槍。只要誰家有好馬好槍,他必千方百計得來而後甘心。各小股匪幫所送的禮品,也以好馬好槍為限。他尤精於選馬,善於騎乘,還耍得一手好槍法。經常有二百多匹精良健壯的好馬,分成青、黃、紅、白四隊,每隊一色,不但鞍韂(chàn,馬鞍子下面墊的東西)鮮明,即馬頭馬尾和馬鬃,均紮以各色絲綢條子,以為標飾。

杜立三中等身材,紫紅臉,滿臉殺氣,望之令人生畏。他和他的三名仔子( 原註: 胡匪黑話,叫隨身護衛為仔子 )一樣裝束,頭上紮著紫紅色頭巾,腦後垂著一尺多長的紫紅飄帶,身穿紫紅寧綢上衣,藍緞褲子,腳著青緞靴,各個攜帶兩柄最好的手槍和一支毛瑟大槍。每次出行,杜立三騎著一匹高頭大馬,總是身先匪眾,跑在最前頭。他的匪眾,每十人分為一小隊,有一小隊長。在他下面,有一個幫同指揮的名宋慶濂,人稱為宋幫帶。

杜立三訓練騎術,極為嚴厲,專講橫越溝壕,穿林涉水。在青紗帳起後,不循道路,縱橫弛騁,踐踏禾稼,任其所之。馬上打槍瞄準,絕不虛發。聽到遠處有車馬聲,立即飛奔前去,迨到車馬行人前面,即橫截道路,屹立不動。他有一匹跑得最快而又最不馴服的馬,名叫「青燕子」,別人不敢上鞍,只有他才能駕馭。

三、在遼河岸上搭棚開捐

杜立三心黑手辣,不但地方上老百姓聞名喪膽,就是和他打過交道的匪目,亦無不畏懼。他十七歲時,單人到遼河岸上,用紅布纏起一把木頭飯勺子,形似土造手槍( 原註: 最早的手槍,裝火藥,用手搬機,打泡發火。),威脅上水船只,一天之內,劫了十六只由營口回航的糧船。那時候,遼河兩岸出產的糧,多半靠水運到營口去賣,回航買雜貨。每到秋季,沿河各碼頭,熱鬧異常。杜立三限令每只船,放下「買路錢」,船家不知虛實,或多或少放下銀元或元寶,才準解纜上行。後來力量漸大,索性在柳條崗子渡口岸上,搭起席棚,公然設臨時「官卡」,派人開捐。規定下航船每只二元,上航船每只五元( 原註: 下水船是到營口賣糧的,上水船是由營口運貨回航的 ),船商習以為常,沒敢過問一聲。

四、與張作霖、馮麟閣的關系

張作霖在沒有就撫之前,仗恃人馬比杜立三多,勢力比杜立三大,曾繳過杜立三一小股匪徒的槍支,因而觸怒了杜立三。杜立三明知彼眾我寡,但他自恃強悍,在雙方打殺之下,結果,張作霖失敗逃走,杜立三放馬窮追,由遼陽界追到鎮安縣十七戶。十七戶有一個大地主「湯二爺」,是湯玉麟認的本家,平時與官匪各方均有交往,勢力很大。張作霖率湯玉麟、張作相、張景惠等逃到那裏,請求「湯二爺」保護。杜立三跟蹤追到十七戶,經「湯二爺」出面調解,兩人均認「湯二爺」作義父,並結金蘭之好,焚香拜把,海誓山盟。但這是張作霖一時權宜之計,內心已對杜埋下勢不兩立根苗。

那個時候,在各股匪幫當中,人數較多、勢力較大的要數馮麟閣(名德鄰)。馮麟閣之所以能夠成立大團,是暗地裏受劉東閣的支持。劉東閣,舉人,蒙特內哥羅縣齊家窩棚的大紳士。為了保護自己的財產,在奉天省城為馮麟閣活動,以馮「保境安民」為由,請上峰準許成立大團;因此,馮麟閣得以擴張勢力,駕淩他匪之上。團址設在遼陽界高家索子。當時著名的牛幫、海幫各股土匪以及鎮安、廣寧間各地小股匪幫,大多被馮瞬閣吸收,共有108幫,頭目稱為一百單八將,以湊梁山泊天罡地煞之數。

在杜立三家附近,有一個結交匪類但不直接搶劫只是坐地分贓的大頭目,叫寶廷,平時以「行俠仗義」為號召,各地匪首無不結識。杜立三經他介紹,才和馮麟閣開始交往。同時,杜立三的叔父杜寶善又和馮是朋友;因此,名義上杜立三也算加入了馮嶙閣的大團,但不在108幫之內。108幫都受馮麟閣的命令,改組受編,莫敢違抗;惟杜立三只聽「請」不聽「令」,分庭抗禮,獨樹一幟。杜立三來到大團時,受上賓待遇,因此招人嫉恨。

( 編者註: 以下五小節標題及「1」段,原書缺頁,從其它書中補充,文字大體一致,節標題為自擬,有知道原標題的,請在評論區留言。 )

五、嗜血成性,殺人不眨眼

1、槍殺三叔杜寶興父子

杜立三生性狠毒,雖至親亦所不饒。他的父親杜寶增在一次搶劫後因官兵跟蹤捕拿,隱匿在附近民戶中。他的叔父杜寶興被逼,供出下落,杜寶增因而被捉殺頭。那時杜立三年紀尚小,沒有什麽銜怨。光緒二十七年十一月十六日,杜立三為一老婆杜鳳扶正(大老婆已走)辦喜事,前來祝賀的有的是當地財主、紳士、官吏,還有遼湖、廣寧、盤山趕來的舉人、秀才,可稱是十分熱鬧。這天晚間人走後,杜立三的母親在高興中打了一個咳聲說:「要有你爹活著也跟著享福了,你爹死是你三叔一句話。」杜立三聽了,面色蒼白,咬牙切齒,很長時間沒有吱聲。他母親微有察覺,就把話題轉到別的上去了。

過了幾天,大約是十一月二十日傍晚,杜立三帶著打手肖漢、王福興等十幾個人,乘馬直去王家窩棚,到杜寶興家。杜寶興問他吃飯沒有。話音剛落,杜立三掏出手槍喝道:「你要吃飯到陰間去吃吧!」一揮手四、五個人一擁而上,將杜寶興和他的兒子一起捆綁,帶到村外壩頭上。杜立三指使肖漢,先殺杜寶興。杜寶興苦苦哀求,無效;一挺身,那邊槍響了,遂被打死。杜寶興的兒子見勢不好,也跪在地上苦苦哀求,說:「我才十九歲,留下我吧,情願侍奉你一家老小」。杜立三有點躊躇。王福興說:「當家的,你還想留下個報仇的禍根嗎?」結果也把他一槍打死。

2、槍斃獸醫為馬抵命

光緒二十八年六月的一天,杜立三領著一夥人在壩墻子李榮家吸大煙(杜的姑家),忽然警衛來報告,「青燕子」病了。他出去一看,這匹心愛的馬病的不輕,立刻派人找獸醫治療。下午獸醫到來,杜立三指著「青燕子」說:「這匹馬你能治好嗎?如果能治好,我封你為獸醫官。」那個獸醫聽了,說:「我能治好。」不料藥量用的過大,沒到一個小時馬死了。杜立三怒火上升,掏出手槍要打獸醫。這時他姑母捺住他的辮子,手槍沒有打響。獸醫擡腿往外跑,不料被外邊的嘍羅開槍給打死了。

3、要斃風水先生

光緒二十九年四月二十日,杜立三給他被殺頭的父親杜寶增建立新瑩地,找來一位風水先生。這位風水先生是渾河東遼陽界的人,名叫李東人。李素知杜立三兇惡,在野地裏找穴位時,心慌手顫,左指右劃,按不準羅盤針,搞了將近一天,也沒找出正穴。杜立三勃然大怒,掏出手槍要斃他,後經許多人說合,得免一死。

4、尋包麻子復仇

包麻子名叫玉芝,也是一個悍匪。光緒二十八年杜立三派他駐在於家坊子大營,統領眾嘍羅。光緒二十九年三月以後,杜立三沒給他們「放餉」。眾嘍羅讓包麻子去催。包麻子去了兩次,杜一直不理睬,又去一次也沒有頭緒。包麻子急了,和杜吵起來,說:「大夥用生命搶來的金銀財寶,為什麽你一個人享受,真好意思呀。」杜一看不放不行,答應第二天開餉。屆時於家坊子、吊鞋窩子等大營都來領餉,管賬的李先生把銀馃子擡出三、四箱。這時杜的二老婆杜鳳就罵起來了:「這些吃才物,沒錢花不到外邊捐去,今天不放。」因此,放餉叫她給鬧黃了,大家一轟而散。

包麻子回到於家坊怒氣未息,又過幾天,帶領二十多人往青麻坎,襲擊杜立三。夜半分時,包麻子和同夥從後墻跳進杜立三院內,把住北窗戶往屋裏開槍。杜立三的大嫂被打死了,二老婆杜鳳也受重傷。杜立三和他的弟弟從夢中驚醒,抄起槍來,臥在地上還擊。經過一個來鐘頭,包麻子看到杜立三消滅不了,遂帶同夥伴逃去。

杜懷恨在心,四處尋找復仇。那時正是秋天,我在田裏看高梁,遠遠望見一行人馬從大路上奔馳而來,知道是「天意大營」的隊伍,心裏有些忐忑不安。忽然帶頭的掉轉馬頭,離開道路,踏著高梁茬子( 原註: 高梁割後,留在地面上兩三寸根子,叫高梁茬子 )。,奔向我來。到面前,杜立三認識我,厲聲問:「你在這裏幹什麽?看見有人過去嗎?」我心驚膽怯的說:「沒看見有人過去」。不等我的話說完,他掉轉馬頭,向前奔跑,只見塵土滾滾,剎那間人馬都不見了。

5、擊斃欒佐廷

青麻坎西北六七裏,隔一條遼河,有一個村子叫小高力房。這裏有個豪紳兼地主,叫欒佐廷(名尚林),人稱「欒七爺」。此人在地方上很有勢力。欒佐廷和劉東閣是兒女親家,與馮麟閣、張作霖均有交往,欒佐廷糾集了附近村屯,成立聯莊會。與遼陽吉洞峪徐珍的團練,海城沙嶺楊惠風的聯莊會遙遙相對。當時人稱徐珍的團練、楊惠風的聯莊會為清會統( 原註 :不和胡匪往來,只和官府打交道,稱清會統。 ),稱馮麟閣的大團,欒佐廷的聯莊會為渾會統( 原註: 和官匪都交往,什麽都幹,稱渾會統。 )。

欒佐廷為保護自己的財產,不斷伸張自己的勢力,但對杜立三頗有戒心。以杜的活動據點,與欒家相距甚近,感到大受威脅。光緒二十九年二、三月間,欒赴太石橋,請來二十多名俄國兵( 原註: 光緒二十六年俄軍進犯東北,一直未撤去。 ),駐防荒地一帶,以控制杜立三騷擾。四月中旬,杜立三即與俄兵有接觸,叠次失利,即轉到西馬場整休。俄兵乘杜不防,於某日夜間,摸進杜的駐所,刺死二攬把肖漢。杜的弟弟打死了俄兵班長,自己也受了重傷。杜立三夢中驚醒,用被子遮擋刺刀的劈刺,手指亦受微傷,乃抽身逃出。

從此杜立三對欒佐廷懷恨在心,不殺死欒誓不罷休。是月下旬,杜整頓人馬,對俄兵發動總攻擊。把俄兵趕出荒地村,一直追到插拉村。俄兵死十余人,其余退回大連。當時俄兵在地方騷擾太甚,人民感到打的很痛快,所以公送「包打洋人杜立三」的稱號。俄兵去後,杜即派人給欒送信,告訴他「大年三十」晚間見。

這年十二月三十日過大年,欒嚴加戒備,四門緊閉,警衛十分嚴密。往年接神在大門外,今年改在院內,告訴家人不許晚間到族中拜年。杜立三在接神之前,帶劉海清等十二人到小高力房村,摸到欒家大門外隱藏起來。雞鳴,東方發亮,大門外有人叫門,說「給七爺拜年」。欒的大哥以為沒啥事了,就去開門。不料大門一開,杜立三率領匪眾隨著拜年的人闖進院內。欒佐廷從窗往外一望,看到情況不好,急忙回身取槍,沒等槍拿到手,外邊飛來子彈把他打死了。還打死工人王得勝、艾義。欒子乃春及巡丁田玉祥、常鳳金等均受傷。

六、與官兵會勇對壘

杜立三這樣無法無天,威脅了遼海平原老百姓的安全,許多地主、豪紳,接二連三地向官府控告。奉天將軍令海城縣王順存(字理堂),營口綏靖營統領朱慶瀾(字子橋)聯合進剿。又令駐在新民府的巡防營張作霖,負這一區域的清剿責任。地主、豪紳亦紛紛成立聯莊會,自備武器,配合官兵,相機行事。這給杜立三和其他匪幫以嚴重的威脅。

在這樣行動之下,海城縣沙嶺地區的大地主張海瀾(字子安)出財,土豪楊惠風(字爾和)練兵,士紳邴克莊(字敬如)主謀,在共同合作之下,又得到朱慶瀾、王順存的支持,發給槍支,成立聯莊會,自籌口糧,訓練團丁,協助官兵,定期進剿。

在官民協作之下,聯莊會的聲勢越來越大。他們采取步步為營、穩紮穩打的策略,從清剿地面散匪開始,一步一步向北推進。後來達到了金家橋,逼近杜立三的勢力範圍。杜立三不能忍受,多次予以反擊。

在日俄戰爭兩年前的秋季,張海瀾等聯結海城縣和營口綏靖營的兩部官兵,人馬近千人,由楊惠風指揮,大舉進剿,在勢如破竹的形勢之下,轉瞬間就直搗杜立三的老巢。

事前杜立三得到訊息,精選各股悍匪約五百人,準備迎敵。他的計劃是誘敵深入,一鼓消滅。這時浩浩蕩蕩的官兵會勇,進入後插拉村。村裏只有陳、於兩家大戶。這兩大戶有院墻,有炮台,地形險要,便於攻守。除陳、於兩戶之外,有十幾家孤零零的小戶。官兵進村後,即駐在陳、於兩家。杜立三見官兵全部進駐,他就從隱蔽中竄到各小戶裏。當官兵將休息時,杜立三以為他們進入圈套,便從四面八方包圍起來。頓時槍聲四起,炮火紛飛。楊惠風等幾次突圍,均被擊回。在猛烈攻擊下,官兵會勇傷亡慘重。圍到三天以後,院中糧絕,殺馬代食;飲水斷絕,以馬尿當飲料。杜立三想把官兵一網打盡,親畫圖樣,制造土炮,叫人剖空大樹幹,裹以鐵皮,中實火藥,加入鐵釘、碎石、鐵砂;準備長槍、土炮,雙管齊下。朱慶瀾、王順存得到官兵被圍訊息,前來馳援,但已無兵力可調。

庚子俄軍入侵以後,迄未撤去,沿遼河兩岸,設有若幹哨所。青麻坎西南約七八裏的荒地村,駐有一部份俄炮兵。朱慶瀾、王順存在危急中,商借俄炮兵協助進剿。俄炮兵攜炮車循遼河堤壩前進,在柳條崗子岸邊的壩上,架起大炮,向後插拉村連發數彈。炮彈掠過我村上空,居民異常驚恐。實際,杜立三所部匪徒,散處在各個小戶,損失很微,而陳、於兩大宅,反受嚴重的震動,人人自危。

社立三知道俄兵已到,但不知道人數多少;又因初次見到炮火的威力,在村民再三懇求之下,撤退逸去。當朱慶瀾、王順存帶隊進村時,驚魂未定的官兵會勇,已狼狽不堪。在驚慌饑餓中,勉強整隊,偃旗息鼓,回到海城,從此不敢再和杜立三較量。

七、投靠日本人

俄軍自庚子進占我東北各重要城市以後,軍紀敗壞,騷擾太甚。遼河兩岸各個據點的俄軍,三五成群經常外出,為非作歹。駐紮在大萬村的俄官兵,每每進入民宅,侮辱婦女,地方人民恨之入骨。

杜立三對這些事情,早有所聞。加以這次遭受帝俄炮兵轟擊,身受創痛,對俄軍更為痛恨,因而專找機會和俄軍作對。他先向荒地村的俄炮兵尋報復,精選幾十名悍匪,前往攻擊。俄炮兵據險固守,又使用新式水連珠大槍,杜立三幫全使用短槍,火力不強,他把隊伍埋伏在堤壩上,準備襲擊。俄軍探得虛實,潛出一部兵力,繞到杜的左側,乘其不備,予以痛擊。杜立三以事出突然,幾乎喪命,損失匪眾在半數以上,不得已鼠竄而去,俄軍亦未敢追擊。

但杜立三並不罷手,經常率領一部份匪眾,找到俄軍人數較少或未加防備的地區,打了就跑。俄軍損失很大,對於這股忽隱忽現、出沒無常的悍匪,毫無辦法,而畏懼忒甚。每到一處,即操生硬的中國話問:「杜立子有沒有?」老百姓也利用僅僅學會的一兩句俄國話答:「也西!」(俄語ecTb「有」的譯音)俄軍立時驚竄。

光緒三十年二月,日俄戰起,俄海軍在旅順口吃了敗仗,死守待援。沙皇派哥薩克騎兵從北滿南下馳援。八月間日本特務橋口勇馬、鐮田彌助等在遼西和遼南,以土匪為基幹,組織花膀子隊( 原註: 在左臂上纏一條手巾,以資辨識,當時老百姓稱為花膀子隊。又有說是日軍大特務花田仲助先在遼東組織的,把花田部隊稱花膀子隊 )。,馮麟閣加入並當上了頭目,杜立三、金壽山、田玉本等也成為主力,和日本軍配合行動,以牽制俄軍前進。杜立三受大重仁之助指揮,帶領一部份騎隊北上,到了洮南,和哥薩克騎兵相遇。他找到隱蔽之後,向大隊哥薩克騎兵突擊。哥薩克騎兵以為遭遇了日軍,於是列開陣式,大炮下架,準備迎敵。但經偵騎一加搜尋,不見敵人蹤影,其時杜立三早已率隊遠題。哥薩克軍整理隊伍,再行前進。走不多遠,杜立三又依樣來一次打了就跑的突擊戰術;哥薩克軍又依樣來一次列隊、收隊的防禦戰術,這樣多次阻擊,使哥薩克隊疲於奔命,不能不延遲行程,所以未到旅順,俄海陸兩軍已全軍潰敗,節節向北撤退。

後來日俄兩軍在遼南東清鐵路支線(南滿鐵路前身)沿線各個戰役中,花膀子隊給俄軍以很大的牽制影響。杜立三雖然同樣為日軍效力,但不受馮的指揮,也不慣日軍約束,始終單獨行動,能打就打,不能打就跑。俄軍對他無可奈何,日本軍隊對他也沒有辦法。因為他敢和俄軍作對,並且殺過有殘暴獸行的俄官兵,老百姓感到出了一口氣,對他亦表同情。所以當俄軍來搜尋時,每每予以掩護。從此,杜立三成為日俄兩國知名的巨匪。

八、被張作霖誘擒

光緒二十九年到三十年的兩年期間,正是杜立三的勢力擴張和發展的期間。杜的聲勢越來越大,自稱為馬上皇帝。在他盤踞的地方,隨便封官許願;群眾見他稱之為「杜大人」。這就更增加他橫行霸道、掠奪民財的野心。同時他也感到當地一些財主太小,不適應自己的口胃,小來小去沒有什麽油水,就派人到處送海葉( 原註: 土匪行話,即送信 ),光緒二十九年四月杜帶一百多人,到遼陽、營口、盤山等地強搶硬捐。逛完嶽洲山回來,路過遼陽八岔溝,在大財主郭金人(外號)家大吃二喝,臨走搶掠一空。

光緒三十年七月,杜又與馮麟閣合作,在遼中縣西佛牛錄任朝武營內,搶去快槍三百支,子母(彈)萬余粒,裹去降隊二百五十人。任突圍逃出。杜將西佛牛占據,並在吊鞋窩子一帶借名籌餉。奉天將軍增祺叠接人民控告,終無如之何。

日俄戰後,杜立三余黨尚有數百人,在遼西一帶盤踞,掠奪民財,霸占民女,案件層出不窮,海城縣、遼中縣接呈狀十數張。光緒三十三年,東三省總督徐世昌密派發審處委員殷鴻壽,會同右路巡防統領張作霖相機嚴拿,就地正法。殷到新民後與張會見。張接這個命令頗為躊躇,以為杜立三槍法好(會使雙槍),夥黨甚眾,防備極嚴,如帶隊往剿,聲勢一動,不但兵賊互傷,百姓驚恐,而且徒勞無功。經再三研究,乃用計擒之策。

張作霖以結義兄弟關系,派專人到青麻坎,向杜立三賀喜,說奉天總督府派委員來向他招撫,給他的名義比自己還高,請他速來新民晉見委員,以便籌備一切,一同晉省。

杜立三機警過人,不肯就去。同他母親和兄弟商量。他母親和弟弟認為到新民風險很大,兇多吉少,都不主張他去,以免上張作霖的圈套。

張作霖見杜立三不來,第二步便請杜泮林(名恩波)出米說勸。杜泮林蒙特內哥羅縣人,是杜立三拜認的同宗叔父,深得杜立三信任。

這裏要多交代幾句,當年關外文化水平不高,社會上的讀書人很受人尊敬;要是有功名的,更認為了不起的人物。那時候遼海平原上,舉人有劉東閣和李龍石(字雨農),貢生有張程九(字紫雲)、張夢九和林拱宸;秀才有崔駿聲和杜泮林等。他們在社會上名望很高,結識者多引以為榮。張作霖和這些人都有交往,而且特別尊重。

杜立三殺人如麻,這些書生望之生畏,當然不敢接近。獨杜泮林以同宗關系常來常往。杜泮林為進一步拉好關系,每每講一些歷史上俠義英雄來鼓勵社立三,並親書「忠義家風」匾額,懸掛在杜立三家的大門上,暗以宋江相期許。他認為杜立三果受招安,其地位當在張作霖、馮麟閣之上。所以杜立三遇事必向他請教,而且信任不疑。

張作霖見杜立三不肯即來,於是甘言厚幣將杜泮林接到新民府,重情相托,並引見殷鴻壽,證明確是上憲招安,絕非欺騙。又在新民街上,為杜泮林另設招待處,請杜泮林在招待處稍事休息,候杜立三來到之後,一同晉省。杜泮林為張作霖所惑,給杜立三親筆寫了一封信,有「遊俠非終身之事,梁山豈久居之區,一經招安,不僅出人頭地,亦且耀祖榮家」語。邀杜立三速來新民晤面,一同晉省謝委。杜立三經他這番勸說,才決定前來新民。

杜立三在動身之前,做了嚴密布置:第一著是通知附近匪幫和留守的親近匪眾二百多人,準備發生意外時,讓他們馳往救援。第二著是由青麻坎到新民二百裏途中,安置四個哨所;每所派駐十名騎匪,並以西佛牛錄鎮作重點哨所:如果有風吹草動,立即快馬傳報,由杜老疙瘩(杜立三的弟弟)率隊接應。他自己精選十三名仔子,作為隨身護衛,由宋慶濂帶領,一同赴新民府來會張作霖。

張作霖的布置更加周密。在杜立三動身之前,密令張景惠帶騎兵五百人,繞道八角台(今台安縣治,東距青麻坎五十裏)暫待,派人探得杜立三動身後,進駐新開河鎮(東距青麻坎十五裏),一面準備進剿杜立三的巢穴,一面防止外匪增援。另遣一部份騎兵由遼中縣老達房,潛入遼河岸上的卡力馬,以牽制西佛牛錄杜立三的重點哨所,並防備杜立三逃逸回竄。在新民府街上興和店為杜立三設立招待處,店內伏下便衣隊伍。招撫委員殷鴻壽住在一家當鋪的後院,重門深入,潛布士兵,天羅地網,安排妥當,只待這個巨匪進入牢籠。

杜立三一幹匪眾,行到新民府城郊外,張作霖派人前去迎接,招至招待處。稍事休息,杜立二即派宋慶濂到張作霖處報到,並約期會面。不多時張作霖隨同宋慶濂來招待處拜會,便衣簡從,只帶兩名護衛,杜立三感到驚訝。當時留在招待處與杜共進午餐,頻頻舉杯,慶賀杜立三這次晉省,一帆風順,升官耀祖。

隨杜立三同來的十三名仔子,經招待處大酒大肉盡情招待,皆大歡喜。飯後,張作霖同杜立三策馬到殷委員處拜會。杜立三這時只好帶孫殿卿、杜振東兩個仔子隨行,其余田春錄、孫占海等人,留在招待處等候,由宋慶濂指揮。

到了當鋪,兩人下馬,並肩入內。殷委員迎接他們進後院北房。杜的兩個仔子留在外屋。本擬讓杜立三吃鴉片煙,在炕上使人按住擒拿;無奈杜立三不吸煙,沒法下手。杜立三久闖江湖,經驗特多,進屋坐在背墻面向大家的位置,兩手不時插入兜內,撫摩槍柄,以防不測。殷張二人臥在炕上,邊吸鴉片邊談這次上憲的意旨,說杜立三敢和俄國兵交鋒,給國家出了氣,替老百姓報了仇,是了不起的英雄好漢。朝廷由於愛惜人材,不但赦免過去一切罪惡,而且要升以軍官,為國家出力。但是任憑兩人如何恭維,杜立三總是唯唯諾諾,不做肯定答復,連說「再商量」。他發現進進出出的人以及門外復雜的腳步聲和低語聲,疑心更大,一再起身告辭。

張作霖見第一步辦法已經失敗,便使用預定的第二步辦法。預料門外業已布置就緒,他和殷鴻壽便起身,殷高聲喊:「送客!」杜立三在前頭,走到裏屋門口,門外有人揭起門簾。杜跨出外,轉身請殷委員「留步」。話未說完,有人從背後伸過手來,將他抱住。杜知不妙,邊罵邊拔槍反抗,但兩手已被人壓住不能動轉,同時又上來幾個壯漢,將他按倒在地,摘下手槍,捆綁起來;最先動手的是張老樹、湯玉麟(外號二虎)等。當杜立三叫罵時,留在外屋的兩個仔子聽到,拔出手槍射擊,不料孫殿卿被張作霖早已布置好的監視兵打中手部,遂一並被擒獲。這是光緒三十三年四月二十六日的事。

杜立三被擒後,張作霖按照和殷鴻壽、新民府知府商定的計劃,於當日晚在大營西邊將三人處死。

在杜立三離開招待處之後,潛伏在店裏的便衣隊,乘那些仔子酒醉飯飽、人困馬乏之際,把他們包圍起來,悉數予以解決。其中有欲反抗的,宋慶濂約束不準動手,聽憑處理。事後有人說,宋慶濂在報到時,已為張作霖收買。宋慶濂和我家相距四裏路,且有親戚關系,他曾對我說:「我們一到新民府,便知道進入陷井。杜立三為人殘暴,待人苛刻,不若張作霖為人和善,待人厚道,所以當即決定,棄暗投明;事實上在眾家懸殊之下,要抵抗也只有自己吃虧,毫無益處。」

張景惠接到杜立三正法的訊息後,立即率隊,馳往青麻坎,將杜立三的老巢層層包圍。同時在卡力馬潛伏的隊伍,收拾了杜立三沿途布置的哨所。張景惠先派人進杜家,勸杜母改邪歸正,不要抵抗,可以保住全家性命。當包圍時,杜立三的大哥,正在田間,乘機逃逸,流落邊外。杜老瘩疙不肯投降,要為杜立三報仇,拼命到底。杜母看到杜立三已死,大勢已去,勸小兒子暫時忍耐,徐圖報復,開啟大門,迎接張景惠隊伍進去。張景惠的先頭部隊進院時,持槍布崗,其勢洶洶,如臨大敵。杜老疙瘩忍耐不住,開槍射擊,其余匪眾亦加入戰鬥,雙方均有傷亡。但張景惠的大隊,跟即擁入,寡不敵眾。杜老疙瘩的槍栓,因激熱發生障礙,束手就擒,立即被張景惠拉出院外,砍下頭來。

張景惠按著預定的步驟,搜尋全院,將衣物槍彈,裝載幾十輛大車,運往新民府巡防營。又在胡仙堂座位下,挖出元寶、銀元無數。雙方開火時,有一部份房屋起火,被燒毀。

杜立三的田產,由遼中縣衙門沒收,土地出租,作為教育經費的補助。事後經老百姓請求,由縣公布,以前被杜立三霸占的田地,準由原主半價收回;其余田產悉數充公、變賣,建立起遼中縣東門裏第一所高等小學堂。

張作霖結束了杜立三的生命之後,同新民府知府沈金鑒向東三省總督上了一篇詳盡的報告,由殷鴻壽代呈。先敘述杜立三在地方上為非作歹的罪惡和惹起外交上的糾紛,其次說本擬遵上憲指示,意在招撫,奈杜匪性難改,頑不就範,不得已加以逮捕。彼又夥同隨來匪眾,開槍拒捕。就擒之後,本擬解省,因彼黨羽甚多,恐途中生變,所以就地正法,以免後患。殷鴻壽既與張作霖同謀,乃向上憲善為說詞,加以諛揚,遂成定案。

杜泮林在杜立三被殺時,靜候在招待所,還蒙在鼓裏;聽到訊息,已挽救不及。事後,怕杜立三的夥伴說他出賣,向之尋釁,做了一篇動人的祭文,四六排聯,從第一句「嗚呼閣卿」起,到末了「哀哉尚饗」止,通篇用「青」字韻。大意說張作霖騙了他,他轉騙了杜立三,「我雖不殺伯仁,伯仁由我而死。」為了表明心跡,特把這篇祭文和他寫給杜立三約降的信件,抄寫了好多份,散布出去。

(崔石甫筆記)

資料來源:

【遼寧文史資料選輯】第五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