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系軍閥第四號人物,曾是政壇不倒翁,晚年只能在香港做寓公
但黃旭初在新桂系裏,學歷最高,文才最好,資格也最老,白崇禧和黃紹竑都曾是他的部下或副手。
論作風,他待人和氣,恭敬樸素,足可攀比李宗仁的寬厚。
論學問,他兼資文武,能寫一手古色古香的文章,也能把三民主義講得頭頭是道。
論心機,說文雅些是喜怒不形於色,讓人捉摸不透;說直率些就是陰險深沈、工於權術,連白崇禧也得自嘆不如了。
但是他從不利用這些稟賦和本事去同另幾個巨頭爭權,甚至唯李宗仁、白崇禧之命是從,所以從黃紹竑投靠蔣介石後,黃旭初便從第四號人物穩穩當當地坐在桂系第三號人物的交椅上,主管廣西的黨、政、軍、財、文、教長達二十年,贏得了「不倒翁」的外號。
反過來說,自1926年北伐軍興起,李宗仁、白崇禧走出廣西,忽而逼宮驅蔣,忽而「護黨救國」,後來又率師抗日,無論成敗,但始終有廣西老營可作退路,一塊骨頭之硬讓蔣介石二十年中啃不動,也虧了有黃旭初在看家。
豈知時移勢變,到了1949年「百萬雄師過大江」前後,這個「不倒翁」的地位,立刻變得岌岌可危起來。
黃旭初的內心,是一直想同共產黨談和的。
1949年初黃紹竑受白崇禧委托飛香港找李濟深聯絡時,曾特地往桂林做停留,在機場與早等候著的黃旭初密談了十幾分鐘。黃旭初贊同黃紹姚的計劃,甚至建議馬上同李濟深留在桂林的幹部聯絡,先讓他們把中國國民黨革命委員會的牌子在廣西境內掛出來。
後來國共在北平舉行談判,黃紹竑把和平協定修正案帶回南京請示,又曾專門將中共留給桂系的特別優待政策向李、白、黃作專門交底,指出和平實作後,李宗仁可以去當聯合政府副主席,白崇禧可以繼續帶兵。
黃旭初聽了心底波瀾大起,因為這樣一來,廣西省府主席依然是他,「不倒翁」還能做下去。
不過他在表面上不動聲色,一言不發,還是做出李、白怎麽說就怎麽辦的姿態。
南京拒和後,解放軍渡過長江,廣西當局的不少高級人士都埋怨李、白錯失時機,又醞釀起一個新的和平運動,希望李宗仁不要去廣州,而是以桂林為立足點,爭取在此重簽和平協定,起碼實作廣西的局部和平,免致故鄉糜爛。
這個運動,得到了黃旭初的暗中支持,他讓所有在桂的立法委員、監察委員、省府廳長、委員們聚會於廣西省政府大樓會議廳,由省府秘書長黃中虞起草,寫就一份向李宗仁展示力量和決心的意見書。
這份意見書馬上由黃旭初當面交給了李宗仁。而李宗仁看過這份意見書後,專程冒大雨存取廣西省參議會會長李任仁,開門見山地表示:「我還想重開和談,想請你替我到北平走一趟」。
但是沒過兩天,白崇禧也來到了桂林,與黃旭初出面邀請大家到文明路李宗仁公館開會。
會上,主戰派李品仙與主和派李任仁爭得非常激烈,但內心傾向於和的黃旭初則一言不發,這就是人們評價他的「因應時勢」、「外儒內法」之看家功夫。
他懂得再辯論也是空的,最後還是決定於白崇禧這個實力派。所以當白崇禧表示要頑抗到底後,他連氣也不敢吭一聲了。
但經過這件事,白崇禧也看出了黃旭初的內心世界。當解放軍大軍逼近廣西時,他搶先把這個「不穩」的省主席撤了,調在身邊當「華中剿總」副長官,而另以主戰派李品仙接替廣西省政府主席。
說起來,黃旭初這個「不倒翁」還是倒在他的老盟友手裏。據當時的南寧警察局長唐超寰回憶,白在淒淒惶惶向南寧告別時,曾與黃關起門來單獨談話,負責安全警衛的唐隱約聽到白崇禧大發雷霆:「就是你們縱容不報」,「廣西就是你們搞糟的」。
時過不久,黃旭初見到唐超寰,笑著說:「我沒有辭職,但‘中央’來電說我辭職照準了。」其實黃、李還沒來得及辦理「接印」手續,解放軍就已經入桂了。
廣西老營面臨覆頂,白崇禧又計劃用軍艦把幾十萬桂系武力接運出來,同時也考慮過讓部隊走陸路竄進越南的力一案。這項任務的執行,就交給了黃旭初。
桂系是李、白的本錢,也有黃旭初的一股,所以他很積極。先透過立法委員雷殷介紹法國駐龍州領事田友仁來洽談,托田設法請領赴越護照,一直未得到法方答復。
之後,又同程思遠同機從海口飛香港,還想向法國駐華大使館香港辦事處代力、羅嘉凱申請去越簽證。
沒料到解放軍之神速,有如從天而降,無論海路陸路都拉上了網,桂軍逃不出一個。已步入晚年的黃旭初唉聲嘆氣,就此在香港住了下來。
黃紹竑去北京,李宗仁去美國,白崇禧去台灣,黃旭初何去何從?
他最初的判斷是美國將繼續支持李宗仁,因此把出路押在李的身上。
舊廣西省府有外匯存在香港,舊省府財政廳長韋蟄唐是黃的親信,黃讓程思遠向韋要外匯,包辦了李宗仁赴美治病的費用。
李宗仁才動完手術,他又以個人名義發電報給李,勸其在蔣介石和共產黨之外另外組黨,搞第三勢力。
而後李宗仁復電稱「組黨尚非其時」,於是香港的第三勢力運動就以顧孟余、張發奎兩人為中心分途發展。一向唯李、白馬首是瞻的黃旭初不便公然出面,但桂系在港的不少人都參加了,世人也不難看出這位滯港桂系巨頭的態度。
時勢又變了,韓戰爆發後,美國對台灣實行軍事占領,公然支持蔣介石殘余勢力而不再顧及李宗仁。黃旭初幻想破滅之余,還想「觀變」。
他對親信說:「我看中共取得政權後也會亂,會逐漸腐化變質。當初國民黨北伐成功,取得全國政權以後,不是接著內亂,國民黨員做了官也從此逐漸腐化變質了嗎?」
可是一連觀了好多年,中共卻沒有「變」,他只能死心塌地在香港做寓公了。
黃旭初和李宗仁、白崇禧都保持通訊關系,有一年還去台灣為蔣介石祝壽。
事後他對人說,這樣做的目的,也是為了全體在港的桂系人員,過分得罪台灣的話,做寓公也困難啊!
結果蔣介石贈給他一個「總統府」國策顧問的名義,目的是透過其控制在港桂系人員不作不利於台灣的事。
1964年2月,李宗仁在美國公開勸告美國當局調整對華關系,黃旭初與夏威等人聯名寫信給李,勸其「保全晚節」,算是不辜負蔣的「期望」吧?
從60年代初起,李宗仁、白崇禧和黃紹竑三人,都開始撰寫或門述各自的回憶錄,有檢討既往的,有吹噓戰功的,有披露史實真相的。黃旭初則寫了一部【我的母親】,談婦道和孝道,堪稱別具一格。
1966年李宗仁回故鄉參觀時,曾對人談到,他在回祖國之前,曾邀請黃旭初和夏威一同回大陸定居,事先得到過北京的同意,但黃與夏都不肯來,只表示贊成李宗仁回來。
李宗仁說:「他們還有顧慮,還要看看。」
此後黃旭初繼續與定居北京的李宗仁通訊,李知道他經濟上存在困難,曾給予接濟。
1975年11月18日,黃旭初無聲無息地病逝於香港九龍,終年83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