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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媽憶苦思甜:春天雞下蛋了,不舍得自己吃,賣錢、待客、下奶

2024-04-11育兒

春天一到,我媽每天都要吃一個煮雞蛋,我爸有時吃有時不吃,說沒啥味道。我媽說我爸:「燒包的,擱過去那窮日子,你連雞蛋皮都見不著……」爸媽又開始憶苦思甜了!

八十年代的春天,飯桌上不常見雞蛋的影兒。雖然,院裏的小母雞們一天到晚輪著「咯咯嗒」地叫,一聽到這動靜我就去雞窩撿雞蛋。那剛下的蛋是紅皮的,熱乎乎。我小跑著把雞蛋放我媽手裏,好像雞蛋不是小母雞下的,而是我下的。

我媽接過雞蛋,並沒看我一眼,就把它放到小箢子裏,小箢子掛在墻上,我夠不著呢。我媽個子高,她抻直了後背再往裏放,生怕一不小心磕裂了皮。我知道母親是在攢雞蛋,雞蛋就是錢,能辦很多事。雞蛋賣了,就是家裏的零花錢,買鹹鹽、清醬、針頭線腦、小感冒藥......我媽很會過日子,她賣雞蛋的錢就能應對平時家裏的開支。因此,我家的日子過得比別人家要寬裕。

雞蛋不愁賣,就怕你沒有。我媽常這樣說。本村來買雞蛋的少,家家都有,都是賣給了鎮上的人。那些工人家庭養不了雞,卻知道村裏的笨雞蛋香,家裏有生孩子的,就早早到村子裏來訂下雞蛋。訂下誰家的,誰家就開始給人家攢雞蛋。這可不是鬧著玩的,既然收了人家的定錢,到日子人家來拎雞蛋,你就得給人家拎出雞蛋來。要是自己家嘴饞,吃得雞蛋攢不出來,差十個八個的,也不要緊,就去前後院的誰家借,過兩天雞下夠了就還過去。一個村住著,攢雞蛋、賣雞蛋,也是互相幫忙搭台的。

我媽是要強的人,都是別人來我家借雞蛋,我媽從沒上別人家借雞蛋。這就苦了我們了,我們常常吃不上雞蛋。我媽哪還舍得給自己家人吃雞蛋!春風越來越暖,地裏的發芽蔥長出綠葉子,薅幾棵炒雞蛋多麽香!我媽也用雞蛋炒大蔥,就是放的雞蛋太少了,兩三個雞蛋,炒一捆子蔥。雖然這樣,卷著煎餅吃也還行。韭菜長高了,迎著風綠瑩瑩的,割下來烙盒子、包餃子,那是多麽鮮亮!我媽還是只放三四個雞蛋,切上半盆子韭菜。雖然這樣,全家人也吃撐了肚子。

於是我們盼著過清明。清明的早上,村裏家家煮雞蛋。不論大人小孩,都能吃上煮雞蛋。我媽在這一天很大方,會煮十個甚至二十個雞蛋。我可以想吃幾個就吃幾個,早晨吃剩的雞蛋,中午、晚上還能吃呢。偏偏這一天,我又吃不下那麽多了。因為清明的中午,我媽會包一頓餃子,有時還包肉餃子,我的肚子哪有空擱雞蛋了!吃煮雞蛋,我以為還是卷煎餅最好吃。煎餅和雞蛋都不沾一點油星,是一種清氣的香。可是,清明這到我偏偏不用吃煎餅。

小時候過清明我不 記得上過墳。祖墳都在山東老家,爺爺奶奶闖關東來的東北,他們又當壯年。所以,我有很長一段時間,過清明就是為了吃雞蛋。其他的什麽也不想,傻乎乎就過完了清明,直到晚上睡覺,還惦記著竈台上剩下的煮雞蛋,第二天還能不能裝到自己肚子裏。

我媽攢的雞蛋也不全是為了賣,她會留出一百個腌到矮壇子裏。化了鹹鹽水,洗幹凈了雞蛋,就把它們一起放到壇子裏,封上蓋兒,放個將近一個月,那鹹雞蛋就腌好了。等到來了客人,我媽就撈出四個或六個,洗洗就下鍋裏煮熟,一個鹹雞蛋切兩半,那蛋黃有些桔紅,微微滲著油。跟客人一起吃飯,我媽就夾一瓣鹹雞蛋,那就是我的口福了。我只喜歡吃那有蛋黃,鹹漬漬的,面面的,油油的,真香。我不喜歡吃蛋青,不嫩了,齁鹹。我不明白我媽為什麽把雞蛋腌得那麽鹹,也沒想過要問問她,我以為鹹雞蛋就得那麽鹹。

現在,我媽腌的鹹雞蛋也不鹹了,黃好吃,青也好吃。我不用問她,也知道她那時腌得鹹,是怕腌淡了吃得太費。

我家的客人,大多是村裏的叔叔大爺,都是來幫我家幹活的。那時,木匠活、瓦匠活、打場收割,哪樣不是互幫互助?給誰家幹活,就在那家吃飯。雖不是十個碟子八個碗的伺候,也做些像樣的飯菜,才能顯示主人的家誠意與氣度。我媽當然是要面子的,平時苦了家人,這個時候要大方待客。所以,雞蛋就大顯身手了。不只切鹹雞蛋,炒雞蛋、蒸雞蛋羹,烙了雞蛋餅切絲拌涼菜,這時那只小箢子就放到了鍋跟前,隨便拿雞蛋用吧。雞蛋皮扔到院子裏,雞們搶著吃,箭一樣地沖過去,叫聲那樣歡快,沒有絲毫的惶恐與淒涼。

我媽攢的雞蛋還準備著下奶。一家的女人生了孩子,幾乎全村的女人都去下奶。那時候下奶送的就是雞蛋和紅糖,頂多再多塊花布。村子不大,也有上百戶人家,年年都有新生兒。我媽都會去下奶,根據關系親疏,送一百個或五十個。村裏生孩子的大門上拴紅布條,那紅布嶄新的,紅艷艷的,在風裏飄動著,很漂亮。我們小孩子白天沒事滿村裏串,玩著玩著,就看到了那紅布條,就知道接下來的日子吃不上雞蛋了。

果然我們回到家,就聽到我媽和我爸說誰家媳婦擱下了,得去下奶。我爸待聽不待聽地,我們都聽心裏去了。可是,我們還有一點盼頭。我們這的習俗是去誰家下奶,誰家就給回幾個紅皮雞蛋。我們就等著吃這皮雞蛋,倒盼著雞蛋早點攢夠,早點去下奶,就早點帶回了紅皮雞蛋。

那年月我家雞蛋的用處不止這些,我媽還把雞蛋當成禮品,發揮著不同的作用。誰家蓋房子上梁了,來找我媽去幫著做飯,她就包上三十四十個雞蛋,不空手,也算是賀喜的心情。誰家老人生病了,我媽就根據病情的輕重,也是拿去五十或一百個雞蛋,真誠地表達著安慰。我爺爺奶奶家的雞不愛下蛋,我媽就隔三岔五地送一些,讓兩個老人沖雞蛋花喝。

我媽每年春天不少養雞,雞也養得很肥,也很能下蛋。但是,吃到我們嘴裏的卻不多。農活特別累的時候,我爸早晨能喝上一碗雞蛋花;我們感冒不想吃飯的時候,我媽能給臥個荷包蛋。可是,我媽從沒有說她難受過,也就沒見她單獨吃過雞蛋。我想我媽吃雞蛋最多的時候,也就是生我們仨的時候。

什麽時候能痛快地吃雞蛋,想吃多少就多少!小時候我常這樣想,我爸我媽也會這樣想。春天可真長,雞也沒少下蛋,要是能想炒著吃就炒著吃,要是想煮著吃就煮著吃,要是想臥著吃就臥著吃,那春天太美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