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讀程式：小暖
1
周末，閨蜜帶著三歲的女兒來我家玩。
小女孩玩一會玩具，就會跑到媽媽面前，親昵地撒個嬌，然後再回到玩具旁邊。
閨蜜向我抱怨道：「孩子看見娘，無事哭一場，整天黏著我，我一上班她就哭，一回家就要我抱，太折騰了......」。
雖然是抱怨，但閨蜜看向女兒的眼神裏，是滿滿的寵溺。
眼前這幅溫馨的畫面，不由讓我想起了我女兒小時候的樣子。
雖然已經過去了十幾年，但每每想起曾經對待女兒的方式，內心還是會湧起一陣陣自責。
2
我一直信奉「沒有規矩，不成方圓」的原則，也把這個原則用在了教育孩子上。
女兒很小的時候，我就給她定下了各種規矩。
幾點彈琴，彈多久；幾點吃飯，吃多久；幾點做功課，幾點睡覺，等等。事無巨細，都要一板一眼地執行。
而且，我向來說一不二，她一旦破壞規矩，我都會按照規定去懲罰她，絕不手軟。
還記得女兒三歲時，有天中午在幼稚園睡得時間長了一些，晚上講完故事，到了我規定的睡覺時間，她還在那兒磨蹭，一會要去看她的娃娃有沒有睡好，一會要上廁所，一會溜到奶奶房間，總之，為了不睡覺，花樣百出。
我指著墻上的作息時間，嚴肅地告訴她：「睡覺時間到了，必須在一分鐘內上床睡覺。」
女兒撒嬌地看著我說：「我實在睡不著，今天能不能多玩十分鐘。」
「不行！立刻、馬上，上床睡覺。」
女兒撇著嘴，想堅持自己的意見。
如此不守規矩！我直接把她揪到黑漆漆的衛生間，讓她自我反思。
這一下，女兒慌了，「哇」的哭了起來，嘴裏含含糊糊一遍遍地叫著：「媽媽...... 媽媽......」我根本不為所動，自顧自地忙我自己的事了。
以後，女兒即使再不想睡，只要看到我冷冷的眼神，趕緊閉上眼，長長的眼睫毛不住地抖動著，有時過了好久，都還沒睡著，但就是不敢睜眼。
看著女兒可憐的樣子，我也很心疼。但我告訴自己，慣子如殺子，只有嚴格要求，才能讓她成長為一個自律優秀的人，我都是為了她好。
3
在我的嚴格調教下，女兒成了朋友們口中「別人家的孩子」。
從一年級開始，她每天晚上自己定好第二天起床的鬧鐘，放學回家，先做作業，然後復習舊功課、預習新內容，到點便按時上床睡覺。
學習上，她自覺努力，成績名列前茅。
生活上，她獨立自主，安排得井井有條。
有時候聽到朋友或同事抱怨他們的孩子，再看著別人向我投來的羨慕眼神，我倍感欣慰，也更加對自己的教育方法深信不疑。
但隨著孩子漸漸長大，我逐漸感覺到，女兒與我之間，好像隔了一層什麽東西，她從來不主動和我說她的事情。
開始的時候，我安慰自己，也許是女兒本身是一個性格內向、不愛分享的孩子，只要她成績優秀，將來過得好，這些都不是什麽大問題。
直到後來發生的兩件事，讓我對自己一直信奉的教育信條，開始有了懷疑。
4
一次是女兒小學五年級的時候。
一天晚上，她去同學家參加生日聚會，很晚了還沒回來，我便去同學家接她。
當同學媽媽開啟門的一瞬間，我看到了震撼的一幕：
女兒和同學手挽手，笑得前仰後合。
作為她的親生母親，我從來不知道，女兒還有笑得如此開心的時刻。
很快，女兒看見了我，她的笑容凝固在臉上，又瞬間消失。
她站起來穿好外套，禮貌地和同學們道了別，乖巧地跟著我回家。
一路上，我幾次想開口和女兒說些什麽，卻又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從同學家回去，我們走了二十多分鐘，沈默了二十多分鐘。
有多久了，我和女兒之間，除了叫她吃飯之類的對話，好像從來沒有過交流。
那天，我忽然意識到，不知不覺間，我和女兒，已經變得有些形同陌路了。
還有一次，是女兒小學畢業後的暑假。
每年的暑假，女兒都會去奶奶家住一段時間。
開學前夕，我去奶奶家接她。
我進門的時候，她正摟著姑姑的脖子，親熱地和姑姑說笑著，姑侄二人的笑聲，爽朗而輕快。
而看到我後，女兒瞬間又變成了乖巧內向的孩子。
5
在家裏，每天看著女兒安靜而自律的樣子，我再也無法感受到曾經教育成功的驕傲感。
同學家與奶奶家的那兩個場景，經常在我的腦海中交織出現。
女兒的內向，只是針對我這個親媽。
她的不愛分享、不愛大笑，也只是針對我。
女兒在同學家與奶奶家那肆意的笑聲，響起在我的耳中，然後，化成尖細銳利的針，穿過我的耳朵，直直紮進我心裏最柔軟的地方。
人是叫不醒的，只能痛醒。
這份刺痛，讓我開始思考，是不是，我真的做錯了什麽？
可是，從女兒出生以來，我在她身上投入的時間、精力，不敢說是最多的，但是，也絕對問心無愧。
為什麽我的女兒，卻離我越來越遠？
6
這個問題，困擾了我很長時間，直到一次偶然，我在一本書裏，看到了這樣一句話：沒有「愛」打基礎的教育，就好像地基不穩的高樓，一場風暴便可能分崩離析。
我反復念著這句話，不知不覺，已經淚流滿面。
長久以來，我給了女兒很多的教育，卻獨獨沒有給她最需要的「愛」。
我會為她做各種營養早餐，卻會在她想喝一杯可樂的時候，講一堆碳酸飲料有害的大道理；
我會為她買很多很多書，卻在她爬上我膝蓋的時候怪她太黏人。
是我親手，把女兒從我身邊推開了。
7
女兒上初中後，功課明顯緊張了很多。
但我再也不像小學時那樣，給她講那些要努力的大道理。
這麽多年來，我的教育已經太多了，我要開始學著給她愛。
她的吃穿用度，我都不再自己做主，而是經常詢問她的意見。
但是，通常女兒都是淡淡地說一句：「媽媽，你決定就行了。」
聽到這樣的話，我很受傷。有的時候，也會內心湧上一陣怒火，想大喊一聲：「我都這麽低聲下氣了，你還要我怎麽做？」
但每每此時，我都盡力克制住自己。
「羅馬非一日建成」，我需要花費成倍的努力來彌補之前給孩子造成的心靈創傷。
我買了很多心理書，育兒書，一本本地啃。從中尋找方法和出路。
看的書多了，我發現我慢慢能從一個旁觀者的視角來觀察自己，也變得越來越心平氣和。
自我調整的同時，我也不放過每一個能靠近女兒的機會。我會主動和她分享一些我自己的事情，有時候也講一些八卦新聞，甚至有些工作上的事情，我也會和她說一說。
慢慢地，女兒也開始和我說一些她自己的事情了。每次，我都饒有趣味地傾聽，不拿自己的標準來評判，更不會指責她的想法和做法。
有一次，我給她畫了一幅 「破繭成蝶」的圖畫，把她比喻成那條毛毛蟲，總有一天會成為最美的蝴蝶。不擅畫圖的我，畫得有些幼稚。
我發現，女兒把它悄悄貼在了床頭，後來我們搬家的時候，她也小心翼翼地拿下來，再次貼在了新家的床頭。
8
女兒初三時，因為報考心儀學校落選，她特別傷心崩潰，幾乎哭了一天。
如果照我之前的性子，我一定會蠻不講理地要求她停止哭泣，甚至埋怨她沒有盡到全力。
可那一次，我的內心很平靜，我們母女倆進行了長達三小時的交流，我把我對她的擔心和愛，和盤托出，而她也說出積壓在心裏的所有委屈。
那是我們最長的一次談話，從頭到尾，沒有責備，沒有爭辯，我耐心地安撫她，擁抱她。
談完之後，女兒說，「媽媽，我感覺輕松多了，其實XX學校（她目前呆的學校）也沒有那麽糟糕，但YY學校我還是會繼續爭取，我還要再考。」
其實，在整個過程中，我並沒有給出多麽實際有效的建議，更多的時候，我只是在傾聽，因為道理孩子都懂，他們需要的，只是父母的理解和包容。
兩個月後，女兒順利考上了那所心儀的高中。
9
現在，我和女兒的關系很好。
不管是學習上還是生活上，遇到什麽問題，她都會主動來找我聊。
有時候，她還會像個小孩子一樣，過來蹭蹭我，抱抱我，即使不說一句話，也能感覺到她對我的依賴和愛意。
母愛本來是一種本能，但是由於我們在教育中加入了太多功利，反而遺失了最本真的東西。
幸好，我醒悟得不算晚。
我希望女兒能一直這樣「黏」我，哪怕到我白發蒼蒼時，她依然能從媽媽這兒汲取到愛的力量。
不管孩子多大，父母無條件的愛，都能給予他們最大的安全感，能托起他們，勇敢地往前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