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師張蓉蓉離開我們已經快4年了。4年間,我曾多次提筆,想寫一寫紀念恩師的文字,但每次總是百感交集,心緒難平,難以下筆。4年,時間可以輕易抹去很多人和事,但是,張老師給我的記憶,卻越來越深刻而清晰。
張蓉蓉老師生前系雲南大學法學院副教授,1953年11月18日生,1969年12月參軍入伍,歷任衛生員、放映員、炊事員、廣播員、政治處幹事、政治課教員。在部隊15年後轉業至地方從事高等教育及法學研究工作24年,對國家的國防建設和法律教育研究工作作出了重要貢獻。退休以後,她仍然勤奮工作,直到去世前還擔任學校教學督導一職。
張老師崇尚法治、嫉惡如仇、愛憎分明,這在她的教學中體現得淋漓盡致。她常說,法律的重要作用就是懲惡揚善、伸張正義,所以法律人應當秉持公正、心懷良知、敬畏法律,不能在邪惡面前退讓妥協。言傳身教,耳濡目染,老師在很大程度上影響著我們後來的職業生涯。
在雲南大學法學院,張老師向來以治學嚴謹、不徇私情而著稱。想在她眼前濫竽充數、蒙混過關是不可能的,越是和她關系親近的學生越是嚴格要求。她教過我【法理學】【憲法學】等多門課程,上課時互動式教學結合實際提問,常常幾個問題就讓我們捉襟見肘,只有暗下決心,迅速惡補。而在下一次課前,張老師總是記得詢問上一次的問題,得到滿意回答,她才會露出難得的笑容。我經常向她請教一些學術問題,她總是耐心解答,講透原理,並列出書單讓我去查閱學習。
張老師學識淵博,涉獵法學、文學、哲學、歷史、軍事等領域。文獻典故、歷史淵源、文化內涵、東西比較,她都能旁征博引隨手拈來。她的授課很特別:一支粉筆,雙手環抱,旁若無人,滔滔不絕,引人入勝。寫畢業論文時,張老師是我的論文指導老師,每周三次現場悉心指導,大到選題方向、現實指引,小至註解出處、行距排版。老師教導我:作學問沒有捷徑可走,要有「板凳要坐十年冷」的精神,沈得下心,不慕虛名,不要盲從,自己求證,踏實鉆研,日拱一卒,必有所得。工作後,張老師還帶著我作了【禁毒學概論】等課題。
張老師熱心公益,常省出自己的薪資利用假期到雲南、貴州等地貧困地區進行公益幫扶,而她的生活卻非常節儉,衣著樸素,外出一律坐公交,一直住在學校陳舊的紅磚房,兩居室的房子簡單拙樸,沒有電視,客廳擺滿各種法學書籍,中間一架電子琴,那是她工作之余的愛好。桃李不言,下自成蹊,老師家中常有畢業後的學生們拜訪,與老師喝茶,茶品自便,杯盞自取。待客的晚飯,通常是大家齊動手做的面條。張老師興之所至,彈唱一曲,師生歡聚,其樂融融。
有一次,我抱著幾個月的孩子和幾位同學去拜望張老師,孩子尿濕了,老師和我們一起手忙腳亂地幫孩子換尿布,當看到我給孩子穿了五條褲子,老師禁不住和我們一起哈哈大笑。漸漸地,我也習慣了帶著妻兒登門向張老師請教,或在佳節接老師到家中小聚。那個嚴肅的張老師也變成了我們大家庭中和藹的親人。兒子眼中的張奶奶是慈愛的,每次見到張奶奶,他都會收獲一堆糖果和故事。我在昆明學習、工作的侄兒、侄女們是幸福的,張老師會親切地給他們授業解惑。張老師也是豁達樂觀的,她常對我說:世間永珍,心安為要,不要太計較個人得失,尤其是在法律實務工作中,要保持法律人的初心和底線,對國家民眾有益之事,大膽去做,終究無悔。
後來,張老師身體抱恙,我每次電話問候,她總是笑呵呵地說:「沒事,小問題,我自己調理調理就好了」。2020年9月24日上午,昆明風雨大作,突然接到雲南大學文學院王晶老師電話,告知我張老師因病去世的噩耗。當時,正伴守在母親病床前的我,難以置信,久立無言,淚水滂沱。我打電話給張老師生前好友卓澤淵教授,電話中,卓老師一度哽咽:「太突然了,張老師那麽好的人……」
回首人生,已然不惑;山河故人,總有離別;師生相遇,俱是緣分。恩師走來,她展現了一名法學教師的敬業與風骨,教會我們法律人的執著堅守和真善美。恩師遠去,留下我們無盡的遺憾和深深懷念。如今,每次開車路過昆明市教場中路雲南大學法學院舊址,我總習慣停下來,靜一靜,走一走。靜謐的街道上,美麗的藍花楹漫天飛舞,微甜的花香無邊彌漫,莘莘學子的笑容燦爛,那是張老師生前最喜歡的場景。睹物思人,斯人雖逝,音容宛在,信念永存,激勵我心懷感恩,不忘初心,淡定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