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中秋，公司組織太湖遊。
生活在蘇州，太湖算是在家門口。十年時光，應是沒少遊歷，皆因其水渺煙浩，碧隱千嶂；在那水墨煙色的濃墨深彩裏，總掩藏著令人想知未知的自然神奇。而那沒能探尋的，總催人愈發向往。
據文史載，太湖遠古稱震澤，傳說是隕石天傾，撞地為澤湖，波及周圍，小湖無數。「陽澄，金雞，獨墅，澄湖，澱山，皆為此次大震所賜。方圓八百余裏，島嶼遍布，藏七十二峰。洞庭，三山，小蓬萊皆在其中。四季煙柳翠幕，又似南國畫屏。連三江襟五湖，煙波浩渺。又因地處長江之南，北有寧鎮山脈阻其寒侵，南承浙東仙霞山勢，又得閩地武夷山屏障，千百年輪，歷數台風災颶無數，皆不能侵。得天然於風輕雨柔，霧靄煙青，萬物樂成。庶民即富於魚米桑蠶。官宦商賈宜安享其成，文人墨客浮名而往；失勢而退隱者，舉鴻誌而折翼療傷者，以至和尚道人，尼姑廟堂。樂居於此天堂者，修亭築園，參差十萬人家，喻似天堂桃源，好比武陵人家。
【紅樓夢】開篇說「日地陷東南，一隅有處姑蘇，有城曰閶門者，最是紅塵中一二等富貴風流之地。山青埂峰下，瀟湘館裏的林妹妹，還有與震澤同落九天的那位，補天余石賈寶玉。這紅塵中的悲歡，俗世裏的煙火，大概都是這太湖水孕育而來的吧。
東山碼頭，長圻連蔚。渡輪起碇，中秋時節。一次說走就走的旅行。從水草劃過艙底的悉碎夢囈裏啟程。和熙的風捎帶著秋的颯爽。粼粼的波光從船頭湧過來浪花的淺唱。而今日的陽光正穿過浮光掠影 的 千年衣角，透過船艙的玻璃暖暖的照進來。輪渡向著波光中浮動的遠山而去。那就是三山島，太湖中的小蓬萊。
在城市與廠房之間蝸居久了，人便頹廢而壓抑，在汽車尾氣和工廠噪音裏生活久了，便攀高比低的一身浮躁。還好，在這重九的天空，雲兒都甩掉了城府，蕩幹了淚滴，自由自在的空中來去。多悠閑，盡管已是發絲斑白。
渡輪繞進三山 島的臂彎裏，穿過荷香四溢的淺水灣。駁岸上早有位中年男子在向我們招手了。島上的原著居民，黃姓，一頂佐羅帽，深色體恤配藏青牛仔褲。完全一副美國電影中印地安納州的西部牛仔。他很好客，沒有 商人的氣息，淳樸的笑容，給人以親切感。跑不動的女生們顧不來那麽多，早已攻城略地般的占滿了他那部貨運電瓶車。穿過馬眼棗林間小道，向著那一抹濃綠的深處駛去。
安頓好住處，走出這座島上叫太湖堡的原始村落，順著沿湖的山路漫步而往。沒有目的，沒有奢求，有的只是去除了身體和靈魂上的束縛後，身心上減負過的清新與美好。夕陽西下，山坡上到處開滿了花，紅的粉的深紫的，她們沿著阡陌在明亮的夕陽余暉裏，裝點著無人能知的寂寞。
立兵君問一山坡上勞作的婦人：「這是什麽花 ，開的如此的艷」。那婦人直起腰笑笑說：「苦草，也有說是斷腸草」。稍頓她又補充道：「花雖然艷，是有毒的，只有羊愛吃不怕毒。」其實，此花就是【法華經】中的四花之一的曼陀羅沙華，俗稱「彼岸花」。相傳此花開在冥界三途河邊，忘川彼岸的接引之花，花香傳說有魔力，能喚起死者生前的記憶，當靈魂渡過忘川，便忘卻前世的種種，曾經的一切都留在彼岸了。想想這人世間的生老病死，不可抗拒的規律，竟被動物界最善良的羊兒破解了。她們把斷腸草當飯吃，是為了療傷，為了忘憂。還是為了追憶那些沒有忘卻的前世今生。這真是羊兒的智慧，我們就不得而知了。
當澤山那邊最後一抹殘陽侵入湖底的時候，晚霞燃盡星辰浮光，岸邊農家的燈火也次第點亮。同事那幫靚女帥哥，蕩舟采蓮的遊客，說笑聲裏歸岸。聽！這村落的炊煙，這炊煙裏的笑語連連。這不就是【水仙子】那一篇：一湖煙火照清嵐，岸邊人家接畫檐。菱荷叢一船秋淡，看沙鷗舞再三，······卷香風十裏珠簾，畫船兒天邊至，酒旗兒風外飐，愛殺江南。她讓人心中拎起一串淒清淒楚般的輾轉低徊。
酒可是個好東西，除她以外是不會有人知道你心裏起伏的波濤。面容上雋永的滄桑。既然此物能愛能恨，又可消愁解悶。竊以為能達到此境界者，猶以紹酒為佳。再配水八仙之佳肴。豈不醉如易安女子筆下：「莫許杯深琥珀濃，未成 沈醉意先融··········」。看！王總與那班女生，放下以往的矜持，一個個醉意裏笑靨如花。周桑正追著一位同事，刨根問底兒的央求：「亞麻地」是什麽意思！陳經理已是「沈醉不知歸路，早夢入荷花深處了」。人生此情已至，夫復何求？真是從此不再愛涼夜，任他明月下西樓。
晨曦裏穿過玉帶似的煙嵐，身處浩渺煙波的太湖中這方凈土，這原始味的鄉土村落和棗園，這阡陌上的田野，這田野上靜益的初露。都讓我這初泛者不忍驚醒。岸邊的 荻花蘆草，略顯蒼茫。躍水翩飛的鷺鳥，給平靜的湖面襯托出優美的靈動。早起的漁船勞作在若隱若現的霧靄裏。時而傳來鳴榔的顫音，在清風裏飄動。黛色的遠山，蔥碧的小島，瀲灩的波光，繞著曲徑通幽的山路，7公裏的晨跑，每一步都感覺是如此的輕盈，每一下心跳都感懷於大自然的饋贈。
在這個先拜衣衫後看人的物質時代，放下結蹄與城府，遠離人們所謂的高度文明的繁華與奢侈。我聞到了泥土青草的馨香，我嗅到了湖水清風的甘甜。承想，再卑微的生命也有自己心儀之所向。您覺得自己高貴雅致有情調，您就揣著您的陽春白雪，您的黃鐘大呂。我是我的卑微，信口吹慣了桑間濮上之曲，熟念了下裏巴人之聲。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做人就應該像這山水，高昂與低就無非是人生所處的境遇不同罷了。
其實：惟草木之零落，女子之遲暮的憐憫之心。不應只是屈夫子才有的吧!
呂紫石 2015~10~1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