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后的第三年,卫丞还是纳妾了。
他曾亲口答应我不会有第二个女人,如今却疏离而疲惫地指责我矫情。
我提出和离时,他也只是冷笑旁观。
「随你,但你离开本世子,谁还会要你?
「天底下所有男人都会嫌弃你的二嫁之身。」
但后来,当那位矜贵的太子亲自向我提亲时。
卫丞却失控般求我回去。
迎亲人高昂的声音,顺着半掩的窗隐约传来。
「送入洞房——」
卫丞还是妥协了。
我笑了笑,起身去拿早已收拾好的包袱。
「你打算去哪儿?」
身后的门被推开,是我最为熟悉的声音。
我转过身,笑着看向红袍玉冠的男人。
「世子爷没去和新纳的美妾洞房吗?」
卫丞看不出一丝怒意,语气很淡。
「我答应过你,我不会碰任何人。」
我拿起包袱离开。
越过他前,没所谓地扔下一句话。
「那你现在可以碰了。」
卫丞在我踏出门槛前,合上门。
再一把抱起我,将我放在最近的小榻上,膝盖曲起压着我的腿。
一言不发,扣着我的后颈就吻了下来。
「别碰我,我嫌脏。」
我竭力抵抗。
卫丞被我气笑了,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我。
「我亲过别人,就不得好死,行吗?」
话音甫落,他的吻就铺天盖地地落了下来。
无论我去捶打他肩膀,还是揪他耳朵。
卫丞都未移开半分。
2
直至又一道推门声响起。
「郎君!」
是穿着喜服的楚揽月。
我气喘吁吁,终于推开卫丞。
「今晚,是我们的花烛夜。」
楚揽月眼眸蒙上一层水雾,柔声颤颤。
「您不陪阿月吗……」
她看着从小便爱慕的那个矜贵不近女色的男人,满眼爱意地看着另外一个女人,心里痛到不可言状。
卫丞低头,指腹轻刮了我唇边,才转身。
不紧不慢地抬眸。
「入府前,本世子让人警告你的话,你这是忘了?」
楚揽月扶着门框,盈盈走近。
「可阿月早已经是世子的人了……」
我微阖了下眼,偏头看向窗桅。
做事不关己状。
卫丞坐在主位上,漫不经心地摩挲着指节上的玉扳指。
「是吗?」
他又恢复那副衣冠楚楚、倨傲不易近人的常态。
「是要本世子命人给你验身,你才肯说实话?」
我飘忽的眼神蓦地一顿。
楚揽月脸色惨白,腿软到不由后退一步。
卫丞嘴角噙着一丝笑。
「我碰过你吗?」
楚揽月咬着下唇,嗫嚅不出声。
我看过去。
卫丞凛着嗓子。
「回话。」
楚揽月一颤,立刻道:「没有……」
她手紧紧攥着,像是受了天大的屈辱。
啜泣着。
喃喃重复:「没有……」
楚揽月被赶走前,卫丞再次警告。
「不要再出现在我和夫人面前。」
3
我出神地看着楚揽月离开的方向。
好卑微的古代女子……
忽地,被一双胳膊拥住。
卫丞亲了亲我的耳朵。
无奈的口吻里掺杂着一丝诱哄。
「现在还要走?」
我拉开他的手,告诉他。
「卫丞,我说过的。
「你纳妾,我就离开。」
从小被捧着长大的世子爷,向来没那么多耐心。
他强势地去搂我的腰,轻描淡写地笑着。
「允安,想离开世子府,不如先杀了我?」
我气急,手碰到袖子里的匕首。
「你以为我不敢吗?」
卫丞没回答,搂着我的手越来越紧。
但我从来不是古代遵从三从四德的女子。
二十一世纪的教育下,不允许我接受三妻四妾。
是以,当我将匕首抵在卫丞心口,他依旧不松手。
只是静静望着我时,我紧抿着唇,刺进去了一寸多。
「放手啊……」
我的手颤抖着,再使不上一丝力气。
卫丞虚弱地扯了扯唇。
他的心口处,明红的喜服上洇出更重的红色。
「允安,你舍不得。」
他对我一向是胜券在握的。
4
卫丞在说完那句话后,就昏倒了过去。
他的贴身侍卫忙扶他躺在床上,再立刻去请大夫。
「夫人,你怎么下得去手?」
他掀开卫丞的里衣。
我看着眼前的触目惊心,倒吸了一口气。
卫丞的背上布满鞭痕。
「国公爷听说世子不愿纳妾后,便拿鞭子动了家法。」
他闭了闭眼,声音艰涩。
「属下在一旁看着,世子爷身上都是血,也没松口服软。
「最后是世子昏死过去,老夫人哭着求国公爷停手时,替世子应承下来的。」
5
静谧深夜,被月光笼罩的男人看起来更为脆弱。
卫丞醒来,我正蹲在他床头前。
「哭什么?」他笑得温柔。
我吸了吸鼻子,做了一个违背底线的决定。
「卫丞。」
「嗯。」
「你可以永远只有我一个人吗?」
不要碰楚揽月。
我将底线,一降再降。
卫丞无言看了我许久。
半晌,才缓缓开口。
将每个字都咬得很清晰。
「李允安,我永远都只会有你一个人。
「否则,不得善终。」
6
我从梦中醒来,脑海里还回忆着半年前他顶着全身的伤,对我承诺的话。
不得善终……
门外的对话声扯回我的思绪。
「哟,夫人睡得可好啊?
「我们楚姨娘可是累坏了,世子爷今晚都叫三回水了,可不像夫人这般清闲,许久未曾服侍世子爷了。」
是楚揽月的侍女声音。
我门前的守夜侍女听得气急败坏,和她吵了几句。
清冷的月光映进屋内,我自嘲地笑了笑。
忘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面对楚揽月的锲而不舍。
卫丞从一开始的冷言冷语到后来的服软。
直至如今,他已经彻底爱上楚揽月。
7
翌日,我去给老夫人也就是卫丞母亲请安的路上,遇见了楚揽月。
她抱着一只白猫,盈盈朝我走来。
见我目光落在猫身上一瞬,她便耳根泛起红。
小声解释道:
「世子爷前晚把我弄伤了……于是买了只猫哄妾身开心的。
「姐姐想要的话,不如送给姐姐吧。」
她眼睛亮晶晶的,辨不住出真伪。
我垂下眼摇了摇头。
但她似乎坚持送我,直接将猫递了过来。
半扔半抛甩给我。
我没接住,小猫受惊。
滑落时,尖锐的爪子透过裙子划破我的膝盖。
「嘶……」
「对不起姐姐,妾身不是故意的。」
她神色慌张,说着就跪下要查看我的伤势。
我有些厌烦了,避开她的手。
「不需要,我自己回去处理就是了。」
卫丞就是这个时候过来的。
他目光第一时间落在我膝盖处,薄唇紧抿。
他抬手来碰,语气有些紧张。
「怎么弄伤的?」
我下意识也打开他的手。
「别碰我。」
潜意识里嫌他脏。
空气一瞬间凝滞。
直到楚揽月低呼了一声。
卫丞才挪开目光。
「妾身想帮姐姐包扎下伤口,跪下时不小心磕到石子了。」
她抬头对卫丞笑了笑,很是乖顺。
「我没事的郎君,您先送姐姐回去吧。」
卫丞看到她裙摆出的血迹,轻蹙了下眉。
旋即将她抱起身,唇边带着讥讽意十足的笑。
「她看起来伤得应当不严重,不需要本世子。」
我沉默地转身离开。
身后是卫丞不疾不徐的吩咐声。
「不许任何大夫去给她看诊开药,本世子看她自己好得了。」
楚揽月软着声撒娇。
「那妾身的伤口,可以劳烦世子爷亲自帮我上药吗?」
他笑意清浅。
「好。」
8
等我再赶到卫母院子时,卫丞已经带着楚揽月坐在侧位了。
卫母紧皱着眉,不太愉悦地望着我。
「你可还记得请安时辰?晚了这般久,还过来做什么?!」
被所有人都针对的感觉不太好受。
我抬起眼,不卑不亢解释。
「儿媳半个时辰前在请安路上遇到楚姨娘,被姨娘的猫划破了衣裳,是以晚至。」
楚姨娘立刻就跪下,向卫母请罪。
但卫母却立即换了副神色,连忙让人扶起楚揽月。
她声音都温和许多。
「你是有身子的人,怎能说跪就跪。
「是她找借口推卸责任,你怎的还认下莫须有的罪名了?」
我怔住,立刻看向卫丞。
有身子……
不期然地对上他讳莫如深的目光。
但也只是一瞬,他便偏头挪开了视线。
去扶楚揽月。
「你为何,还不请安!」
卫母一声冷呵拉回我的思绪。
我干涩地弯了弯唇。
忍着伤口的疼痛,下跪行礼。
血迹再次洇出裙子表面。
9
刚出卫母的主院,便被楚揽月拦住去路。
「郎君,我如今有了身孕,可否向姐姐讨一份贺礼,也算是为腹中孩子讨个吉利。」
卫丞垂眸和她对视,挑眉应好。
我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你想要什么?」
楚揽月笑意甜甜。
忽地,猝不及防去扯我腰间的玉坠。
「妾身想要这个。」
我立刻挥开她的手。
「这个不行。」
大概是没控制好力气。
楚揽月一下没站稳,踉跄两步差点摔倒。
我立刻去拉她。
但卫丞先一步接住她,推开我的肩。
是刻意用了几分力气的。
我直接摔在地上。
卫丞紧张地检查了下楚揽月有没有事,才回头冷冽地看向我。
「李允安,你想对阿月做什么?」
楚揽月立刻捂住小腹,面色苍白。
「郎君,姐姐是想害我的孩子吗……」
卫丞眸色瞬间阴鸷,紧紧盯着我。
像是相信了她的话。
一股莫大的无力感席卷我的全身。
我撑着地面,从地上站起来。
平静地直视着他。
「这块玉坠是成婚时你送我的。」
他的神情很明显告诉我他忘了。
我将玉坠解下来,还给他。
用近乎平静无波的语气告诉他。
「卫丞,我们和离吧。」
10
这是我第一次开口提出和离的话。
四周静得连远处竹林的竹叶簌簌作响声都听得一清二楚。
卫丞沉默地注视着我。
许久后,他移开目光,独自离开。
「李允安,本世子当你没说。」
只留下这一句话。
他步履匆匆,连腹痛的楚姨娘都不管了。
11
夜晚,我正准备安寝,门被嘭地推开。
木制的门框撞在墙上,再颤巍巍回弹。
卫丞踏门而入,一股清浅的酒气瞬间袭来。
我不动声色拢紧衣襟。
他见状,轻笑了声。
「你在防我?」
我垂下眼:「世子找我有事吗?」
他斜靠在门框上,懒懒抬眼打量着我。
嗤道:
「李允安,别装。」
这个时辰,他过来只有一件事可以做。
但我是不可能再让他碰我的。
「我身子不舒服,不宜同房。」
卫丞敛起笑,朝我走近。
「你是不想吧?」
不断缩短的距离让我不适。
我正想往后退,就被他一把环住腰。
「你有什么资格不想?
「李允安,你是我的。」
他目光灼灼地盯着我。
明明是主动压迫的一方,语气中却无意泛着不确定带来的急躁。
他压着我的腰,迫使我靠近他。
重复着:「你是我的。」
我双手抵着他的肩,偏过头。
「我是我自己的。
「卫丞,放开我,别发疯。」
他纹丝不动,反而勾了勾唇。
手也覆上了我的腰带。
「本世子想要你,有你说不的权利吗?嗯?」
说着,我的衣襟就被他扯开。
露出锁骨。
他的鼻梁抵在那处,细密地吻着。
「允安……」
全然不顾我的挣扎。
我走投无路,从发髻上拔下簪子。
他也只是抬眼没什么情绪扫了一眼,不在意我是否又要伤害他。
吻缓缓移至我另一边侧颈。
我被逼出泪花,只好将簪子格挡在我和他中间。
尖锐的那头抵在我脖子上。
卫丞终于停下动作。
我死死咬着唇,哽咽道。
「别再碰我了……
「我真的接受不了你用吻过别人的唇再来亲我……」
卫丞视线从簪子上回到我脸上。
他眼里的欲色褪去,只剩无尽的漠然。
「李允安,我给你讲个故事。
「先皇曾有位宠妃,她希望先皇只能宠幸她一人。后来先皇忘记答应她的承诺,去了别的嫔妃过夜。宠妃为此开始对先皇避而不见。
「许久后,先皇已经有了新的宠妃,她才悔不当初,最后得了癔症,疯死在宫中。」
卫丞抬手拿开我抵在颈侧处的簪子,随意把玩着。
头也不抬,随意地问。
「你懂我的意思吗?」
我没有一丝触动,反而笑了笑。
眼睛盯着面前陌生的世子,心里却正因为缅怀那个曾满眼只有我的卫丞而绞痛。
「我永远不会成为她。」
我喜欢你的前提是我抛不下的自尊。
从小母亲告诉我最多的一句话就是要自爱自惜。
这是来自千年后的思想。
但他永远不会懂。
卫丞嘴唇噙着一丝游刃有余的嘲弄。
「是吗?」
他将簪子簪回我的发髻上。
手背蹭了蹭我的侧脸,玉扳指凉得我一颤。
「记住你今晚的话。」
为了逼我服从。
卫丞在这之后做过许多混账事。
我后来回想,他是我来到这个世界唯一喜欢过的人。
少年卫丞曾是我的白月光。
但烂掉的白月光,不会一直驻足在回忆里。
12
我被卫母唤到主院,明里暗里敲打了一番。
说来说去不过是告诫我,不要为难楚揽月。
毕竟她有了身孕。
除非我也能怀一个。
直到傍晚,才回到自己的院子。
走近卧房,却看到卫丞的贴身护卫守在门口。
「夫,夫人,您这么快就回来了吗……」
他躲避的目光让我直觉里面有不宜我看到的东西。
我直接推开门,屋内立刻传来一声娇软的惊呼声。
随即而来是不可名状的气味。
卫丞松垮垮地穿着寝衣,支着单腿坐在床榻上。
要笑不笑地对上我的视线。
温和道:
「啊,本世子醉酒,抱着阿月走错房间了?
「夫人勿怪。」
他言语中毫无歉意。
身后是躲在被子里的楚揽月。
两人刚在我的房间行完房事。
我灰白着脸站在原地。
料峭的穿堂风直穿心口。
我不由后退两步,手臂脱力垂下。
披帛飘落在地,宛如一道天堑横亘在我和卫丞之间。
13
卫丞下榻走到我面前,捏着我的下巴抬高。
他漫不经心地打量着我的神色。
「你还会为我难过。
「允安,你不得不承认,你还喜欢我。」
眼前的景象被泪水模糊。
我不顾自己此时的狼狈,崩溃地望着他。
「所以呢卫丞?!
「你满意了吗?见到我为你难过是不是很满意?」
他紧抿着唇看着我,一言不发。
「你知道我现在有多恶心吗?
「我不只觉得你恶心,我还觉得自己恶心,居然喜欢过你这种人。」
楚揽月此时已经穿好衣服,缓缓扶着还平坦的小腹,从床上爬下来。
「姐姐,你怎么可以这么说郎君……
「你这样,和泼妇有什么区别呀?」
她脸上还带着若有似无的红晕。
而我脸上泪痕还未干。
我忍着反胃,扯了扯唇。
「楚姨娘有了身孕,还迫不及待服侍世子爷。
「你这样,又和哈巴狗有什么区别?」
楚揽月笑着抚着指甲,悠哉道:
「世子爷说妾身身上到处是宝,哪里都可以用。
「上至唇,下至足……」
「闭嘴。」
卫丞注视着我,冷声制止楚揽月继续说下去。
我彻底忍不住,扶着门框干呕。
我身旁的侍女清溪一边给我抚着肩,一边对楚揽月怒目圆瞪。
她正要说什么,被我拦住。
我看着正要上前的卫丞,旋即后退。
指着他和楚揽月。
用像是要将这个字咬碎般的力道,缓缓吐出一个字。
「滚。」
楚揽月很是为卫丞不平。
「姐姐,你怎可骂郎……」
卫丞像是彻底丧失兴趣看她表演。
直接撩袍跨出门槛,离开。
14
那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没再见过卫丞。
我依旧会在卫母的主院见到楚揽月。
她总是无时无刻,抚着她日渐显怀的肚子。
时不时向我投来得意的目光。
我原本以为,卫丞会一辈子不放我离开。
但。
楚揽月小产了。
15
我刚得知这个消息时,卫母身边的婆子正好闯进我的院子。
「夫人!老夫人请您去趟楚姨娘的院子!」
她阴森森的目光仿佛在说「你的死期到了」。
我刚踏进卧房,迎面便被卫母不遗余力扇了一巴掌。
「毒妇!
「给我跪下!」
卫丞正坐在床边,怀里抱着痛哭脸色苍白的楚揽月低哄着。
一眼没往这里看。
我的脸上瞬间印出几道红痕,刺痛麻木。
我站着没动。
「母亲不若先告诉我,我为何要跪?」
卫母脸色铁青,咬牙切齿道:
「你做了什么你不清楚吗!
「揽月的孩子是怎么没的?!」
我瞬间反应过来。
「不是我做的。」
我直视着她,声音平稳。
卫母指着我,抑扬顿挫地对卫丞道:
「这就是你心心念念娶回来的女人!她心思恶毒,害死你的第一个孩子!到如今这般地步,还不知悔改、不敢承认!」
卫丞将楚揽月抱得更紧了些,没有抬眼。
我淡笑了下,没抱希望他能替我说话。
但卫丞的态度告诉我。
他不信。
他也不信我。
我独自站在正中间,孤立无援。
虽疲惫不堪,但还是强撑着理清思绪。
问卫母:
「为何如此断定是我?」
卫母得知楚揽月小产后,随即派人搜查了我的院子。
最终在我后院的树下挖出落胎药的药渣。
与楚揽月喝的是同一种。
我正仔细听着。
一个枕头陡然砸向我。
楚揽月眼眶猩红,仇恨地盯着我。
「李允安,我要你给我儿陪葬!
「我不会放过你!」
我深吸了一口气,对接二连三的闹剧感到厌烦。
在卫母欲派人对我动家法时,我不得不再次开口。
「起码给我一天时间,让我查清楚首尾。」
从我进门来,一直都对我视若无睹的卫丞第一次抬眸看向了我。
「好。
「允安,你该给揽月个交代。」
这一刻,我看向他。
却已经有些看不出他年少时的样子。
那个少年在我记忆里变得模糊。
我同样也是。
好像也快在封建礼教下找不回自己了。
但我此刻只能应好。
「是,世子。」
我躬身退下。
16
我回到自己的院子,清溪看到我脸上的伤立即激动起来。
「夫人为何会受伤?!
「是世子还是老夫人对您动了手?」
她眼里蕴含着风暴。
「早知他们会如此翻脸,奴婢就该把所有人一起毒死才好!」
接着,手轻轻抬起碰了碰我的伤处。
「疼不疼啊?」
我拨开她的手,有些反应不过来她的话。
「你在说什么?」
她似乎也察觉过来自己说了什么。
彻底怔住。
许久。
毒热的日头被阴云遮住。
她眼里的光掩去,才镇定开口。
「是奴婢做的。」
她不惧后果,只是告诉我:
「楚姨娘心思恶毒,总是害您伤心。
「所有惹得您难过的人,奴婢都不会放过他们。
「更何况,我买通的大夫告诉我,楚姨娘这孩子生不下来,太过虚弱。
「我不过是提前帮她断送念想而已。」
她理所当然的话仿佛一座大山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我却只能哑口无言,说不出指责的话。
我本可以站在道德制高点指责她,那也是一条人命。
但她是这个世界上,最后一个也是唯一一个为我着想打抱不平的人了。
17
我无言地在榻上坐了一晚。
从夕阳西下到日暮星辰。
最后,黎明初晓,雨丝飘至我肩头。
浅浅凉意唤回我的思绪。
我微颤了下睫,起身前往楚揽月的院子。
所有人都早已提前准备好,等待我的答复。
我当众跪下,垂着眼轻声道:
「是我嫉妒楚姨娘犯了错事,害死了她的孩子。
「今日我便求休书一封。」
随着我话音落下,屋外忽然响起一声闷雷。
秋雨疾速下落,寒凉刺骨。
卫丞目光蓦地落在我身上。
而卫母露出早已料到的神情,冷哼道:
「逐出世子府是必然的。
「但你这贱妇实在可恨,不让你吃吃家法,不解我心头之恨。」
她命人请来那根一直放在祠堂的木棍。
亲自执杆,抽在我后背上。
卫丞漠然地注视着我,一瞬不眨。
也一语不发。
后背瞬间爬上阵阵灼痛,让人难耐。
我想,真疼啊。
但还好我只是被打几下就好了。
如果换成清溪就该被打死了吧。
她是为了我才这样做的。
有多久没感受过被人偏爱了呢……
我飘忽的思绪被再次落下的一棍疼得扯了回来。
我承受不住,手撑在地上。
「够了母亲。」
卫丞缓缓走到我面前。
扣着我的下颌,力道大到我生疼。
「允安,为什么要这么做?」
楚揽月不动声色靠近,眸子漆黑幽深。
她浑身都散发着死气沉沉的气息。
在没人注意到的地方,踩上我的手背。
来回碾压。
我难挨地皱起眉,疼呼出声。
身后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被雨淋个透彻的清溪狼狈地跪在我身边。
边哭边去扳楚揽月的鞋底。
「是我!!
「楚姨娘,是我害死你的孩子的!」
她挡住我后背,脸上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雨水。
但声音是抽泣的。
「是我做的!夫人完全不知道,不要再打夫人了!」
我明明命小厮看好清溪的。
她跪在地上,不住磕头。
「求老夫人世子放过夫人!
「我愿意以死谢罪!」
我扳过她的肩,严正告诉她。
「回去,不要胡说。」
我从来不是圣母心泛滥的人。
但只有这样才能保全我和清溪,皆性命无忧。
我不想有人因我而死。
然而,清溪推开了我的手。
她眼里倒映着窗外的景象。
阴雨褪去后,勃勃生机复现。
「夫人,我本就是被您从死人堆捡回来的,托您搭救,我才能多活这么久。
「清溪很满足了。」
我紧紧抓住她的手,却感觉比流沙还难握住。
她弯眉笑了笑,泪眼盈盈。
「夫人,清溪真的好喜欢你呀。」
下一瞬,手被大力抽走。
无数冰凉空气涌入我的掌心。
随着一道沉闷的碰撞声,四周诡谲地寂静下来。
我跪坐在地上,缓慢地转过头。
看向倒在柱子旁的清溪。
她额头上还滴着鲜热的血,安静地靠在那里。
「清溪?」
我动了动干裂的唇,小声唤道。
那道悦耳清脆的声音再也不会回应我了。
温煦的日光洒落了她半身,暖意迟滞而至。
我才后知后觉。
雨停了。
楚揽月是最先反应过来的人。
头顶传来一声冷笑。
「死了便能赔我儿的命吗?
「不过是一个贱婢罢了。
「说到底还是跟姐姐脱不了干系的,奴才阴毒奸诈,多半是主人的原因……」
我听着彻底笑出了声。
撑着膝盖,踉跄起身。
对上她的目光。
「是不是要我的命也赔给你,你才满意?」
楚揽月一愣。
「姐姐这是说的……」
我不等她把话说话,就一把扯出一旁侍卫的佩剑,递给她。
我比这肃杀的深秋还要寂然上几分。
「我只问你,如今这个地步,你能放过我了吗?
「不解恨,便杀了我。」
我宛如站在万丈悬崖边,摇摇欲坠。
卫丞挡在她身前,站在我对立面,淡声道:
「允安,适可而止。」
剑指着他眉心,我为自己求最后一条活路。
「卫丞,放我走。
「否则我杀了你,抑或是你杀我。」
18
我绝望的话音砸在地上,击在柱子檐边。
整个厅内都染上几缕凄哀。
和卫丞目光相接时,我彻底将他和从前那个少年剥离开。
那抹月光终于变得黯淡无光。
被我从心上剔除。
他沉默了许久。
最终,滚了滚喉结,应声道:
「好。」
剑柄应声落地。
我释然地弯着唇。
19
安葬好清溪后,我收拾了个离开带走的小包袱。
虽然这里不可能存在离婚财产平分的情况。
但卫丞也给了我很多很多钱。
我收得没有一丝忸怩。
楚揽月见状对我又是一番嘲笑。
秉持着世子夫人最后一点权力,我给了她一巴掌。
并且祝她不孕不育。
这话刺激了她。
小产后,她一直有些精神衰弱。
因为我这话,她又崩溃发疯。
卫母心生不喜,时不时将她关进柴房。
如今,连卫丞也不阻拦了。
20
离开的那天,又是阴雨淅沥。
卫丞跟着我出了府门。
他在身后,很轻地问了我一句。
「是不是我说我对你的爱从来都没有变过,你也不信了?」
我站在府外,看着方方正正门框内的他。
「从很早以前,我们之前就再也谈不上这个字。」
他眼尾泛着红,哑声道:
「允安,离开我,谁还会要你?
「所有男人都会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