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林美娟,今年53岁,我1971年出生在一个偏僻的山沟里。
我有一个姐姐和两个弟弟,父亲是山东人,母亲是土生土长的坐地户。
70年代初期,山东老家比我们东北穷,尤其是奶奶家,爷爷去世的早,奶奶一共养活八个儿女。
父亲做为家里长子,18岁便独自出来讨生活,25岁来到我母亲所在地打工。
常听母亲说,父亲当初穷的只剩下一身衣服了。
尽管他不停的打工挣钱,但由于老家有奶奶和7个弟弟妹妹要吃饭,父亲一发工资便将钱寄回家里。
正因为如此,父亲在母亲这边房无一间地无一垄。
好在外公有三间老房子,留给父母结婚住。
我出生时,农村还有生产队,生产队类似于现在的工厂,有队长(厂长),有社员(职工)。
所不同的是,在工厂上班挣钱,在生产队干活挣工分。
大同小异,家里有整劳动力,挣工分就多,家里老的老,小的小没有整劳动力干活,挣工分就少的可怜。
在生产队挣工分并不能换成钱,拿回家自由分配,而是由村会计给每家每户记上账,到年底按工分多少分配粮食。
每到年底,是我家最难熬的时刻。
由于父亲户口在老家,他不属于村里社员,即便他有一身力气,生产队也不会用他干活。
不干活就挣不到工分,他只能继续四处奔波,我们一家6口人全指望着母亲一个人挣工分。
然后年底用一个人的工分抵粮食,能分到家多少可想而知。
我们这里主产玉米,大豆,花生和地瓜。
拿同村二姨家来说,二姨和二姨夫还有表哥三个整劳动力干活。
到年底时,他家可以分到10袋苞米,四袋大豆,两袋花生,五筐地瓜。
而我家只分了3袋苞米,一袋大豆,半袋花生,一小堆地瓜。
这点粮食,怎么都不够吃的,好在姐姐长大了,母亲教姐姐拿小爬子去生产队收完的地里,拦拉下的花生和地瓜。
一天下来,能拦半筐花生,一筐地瓜。地瓜个头大,比花生好拦,地瓜拦回来洗干净晾晒。
晒干磨成地瓜粉,用来掺和玉米面烀饼子吃。
但拦地瓜再多,家里的粮食还是不够吃,我和姐姐是女孩子吃的少,两个弟弟能吃啊,老话说「半大小子 吃穷老子」。
二姨了解我家情况,怕我们挨饿,做饭时多添半瓢水,省下粮食接济用来我们。
我7.8岁大时,已经记事了,平时总跟在母亲身后去生产队玩。
春播期间,母亲一大早起来,做一盆格粥,说是粥,其实就是把半锅水烧开,挖一小碗苞米格子,倒在滚烫热水里,边倒边搅动。
搅到锅里泛起气泡,再丢进去一块面碱继续搅动,完后盖锅焖10分钟。
我因为勤快,母亲做饭时会帮忙烧火。所以对做格粥记忆深刻。
等母亲去地里干活,我会爬上猪圈棚顶,假如看见母亲和阿姨们在我家附近地里种花生,我便跑过去。
然后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双手插在兜里反复扯线头。
其实内心期盼母亲能抓一把花生种给我放兜里,我便满足的跑回家里,把花生掏出来分给姐姐和弟弟吃。
偏偏母亲为人正直,看见我去了,一颗花生都不给我。还哄我赶快回家找姐姐玩。
这时,跟母亲住在一个屯子的二姨在地里捏花生种,二姨夫把犁头犁地。
不管是二姨还是二姨夫发现我去了,都会偷偷从筐里抓一把花生种,让我把衣服兜撑开,将花生粒放进去,然后让我快点回家。
不得不说,那时虽然日子过得苦点,但很有人情味。
转眼间我9岁了,在我们这里,9岁该上小学。
姐姐比我大两岁,她上学拣表哥用过的书包,我拣表姐用过的,磨出好几个洞书包。
书包拿回家,母亲找块绿色布替在里面缝好,又把书包带两边用布包着缝合。
准备好了,姐姐带着我和二姨家表妹一起去学校报名。
我家住在村南头,二姨家在村中心,学校在村子西北角。离我家有四里路,离二姨家有二里路。
我每天上学先走二里路,再路过二姨家,去喊表妹结伴而行。
放学时,我和表妹结伴走二里路,表妹先到家吃饭,我继续往南走二里路才能到家。
赶上下雨天,二姨早早拿着雨衣来街上接表妹,那时没有雨伞,我家只有一件雨衣,留给母亲干活穿。
因此不管下多大雨,我都是披一块塑料布去上学。
赶上中午放学时才下雨的话,我连塑料布都没拿,只能淋雨回家。
每当这时,二姨会喊我和表妹一起去她家吃饭,吃完饭找块塑料布给我披着。
那时要说遭罪得是冬天,80年代的东北不像现在是暖冬。
那时雪下的频繁,几乎每隔三、五天下一次大雪,甚至下暴雪。
记得1981年冬天的一个傍晚,天上飘起雪花,那时没有电视,母亲收拾完厨房便带着我们睡觉。
一觉睡到后半夜,起来上厕所,透过窗户看见外面跟白天一样挣亮。
以为睡过劲了,忙用嘴巴朝窗户上哈一口气,用手擦擦玻璃,向外望去。
发现外面的雪下有一米深多,母亲忙下地查看,当准备推门出去时,才发现大雪封门,怎么都推不开。
雪还在继续下着,我们全无睡意,看看时间,快到凌晨四点,离我上学(6点从家走,7点到校)还有两个小时。
母亲急得团团转,于是喊我和姐姐帮忙推门,但门就好像用钉子钉住一样,纹丝不动。
于是母亲找来饭勺,煤铲,菜盆,顺门缝伸出去除雪。
用了一个多小时,门才推开一尺宽。正好够我钻出去。
母亲让我爬出去找铁锨,有了铁锨,一点点铲出一条路。
可是光在院里铲出一条路不行,要把通往学校的路铲出来才可以。
于是母亲先给我们做格粥吃,吃饱饭身子暖和了,我们把书包背好,母亲拿着铁锨在前面开路,我和姐姐拿着煤铲在后面跟着。
边走边除雪,大概铲了一里路远,抬头看见二姨夫正在他家通往我家的路上除雪。
母亲高兴的说:「喃二姨夫真是好人,他这是怕大雪封门,咱家出不去,耽误你俩上学,从家里往这边铲雪。」
母亲累的上气不接下气,说完一腚坐在雪堆上。
这时,邻居们铲完自己门口雪,也带着铁锨帮忙收拾主道上的积雪。
由于除雪及时,我和姐姐没迟到。
中午放学,从二姨家通往学校的道路,由于走的人多,踩出一趟道出来,走起来方便。
但通往我家那二里路,被后来下的雪埋的很深,我和姐姐买不起棉鞋,拣表姐穿剩下的。
棉鞋前面被大脚趾顶出个洞,母亲缝补后一踩雪就湿透了。
这还不算,棉鞋是矮脚,棉裤穿短了,鞋和裤子之间有缝隙,每次踩在雪窟窿里,雪便顺着鞋帮灌进去,凉凉的,不一会儿功夫脚已经冻的麻木了。
我望着前面二里路,想不回家吃饭返回去上学,可是肚子不争气,饿的咕咕叫。
无奈我只能深一脚浅一脚往家走,这时二姨见表妹回来了,知道我们一起。
忙跑出来喊我和姐姐,去她家吃饭。
但母亲曾叮嘱过我们,不管去谁家玩,见人家拿饭桌准备吃饭,要马上回家。
所以我们谢过二姨好意,坚持回家。这时二姨夫也出来了,非拉着我和姐姐去。
我借口怕母亲担心,执意回家,二姨有些生气的说:「你俩这倔脾气像喃爸这个山东bang子,怎么说都不听,再耽误会时间要迟到了,赶紧的,来我家吃饭。」
见二姨诚心诚意叫我们,我和姐姐去了。
二姨烀饼子,熬粉皮汤,我和姐姐吃的溜饱,身子也随之暖和多了。
7.80年代,像这种恶劣天气,在东北成家常便饭,每次坏天,二姨都会叫我们去家里吃饭,有时留宿。
后来我们经常在二姨家吃饭、住宿,我们是享福了,可是二姨遭罪,她要顶着寒风去家里告诉母亲,不然母亲不放心。
小学六年,我已经记不清去二姨家吃过多少次饭,住过多少宿。
直到读初中,我也大了,才不去二姨家蹭饭吃。
后来我考上中专,分配在市公路段上班,我爱人在医院工作,我们在市里买房子安家。
再到后来,我把母亲接市里,回家次数少了,不过每年春节,我一定要回去看望二姨。
听二姨说,表嫂性格泼辣,总说二姨偏心闺女,跟二姨关系很僵。
而表姐性格懦弱,婆家穷,有心照顾二姨却拿不出来钱,加上说了不算。回来一次,只给二姨带点自己暖棚里种的蔬菜。
二姨还说,她的身体越来越差,想来医院检查一下又怕花钱。我马上给爱人打电话,商量他安排二姨做个全面检查。
我爱人答应的好好的,二姨怕给我添麻烦,说啥都不来,还说,等过年卖一头猪,有钱了再给我打电话过来。
说心里话,二姨有一个儿子两个闺女,我做为外甥女,做为外姓人,真没法插手二姨家事。
特别是表嫂不讲理,我过于热情怕引起她反感。
想到这些,我只能顺势而为,叮嘱二姨尽快让儿子或闺女带她来医院。
我所能做到的只有给她钱,让她赶集买些爱吃的。
今年春节过后,二姨得了重感/冒,听母亲说,二姨老是觉得憋气,让闺女带来医院,闺女让等几天,她家干暖棚,就指着过年卖青菜挣钱。
让儿子带着上医院,儿子怕老婆,一拖再拖。
直到有一天傍晚,二姨病重,邻居发现帮忙打120,然后拉到市医院。
直接进重 症监 护室,住了两天才转危为安。期间,我和爱人全程守在医院。
等二姨转到普通病 房,白天我要上班,表姐伺候二姨,晚上我安排表姐来家里跟我母亲睡一个房间。
我则在医院护理二姨,经过半个月治 疗,二姨病情全愈,出院那天,二姨精神头十足,脸色红润,嘴上一直说,多亏有我照顾。
还说:「外甥闺女,二姨这次生病想通了很多事,以后我该吃吃该喝喝,不攒钱了,钱攒多将来留给儿女,儿女不但不领情,还会产生矛盾。」
「等我回家,花1000元去集上抓两头猪崽,养到年根好的话能长四、五百斤,等杀年猪时你和外甥女婿都要回来吃猪肉哈。」
「二姨家没别的好东西招待你们,只有杀猪请你们吃个饭,再给你个猪肘子,你尝尝喂粮食,喂豆饼长大猪肉味道香不香吧。」二姨越说越来劲,我和爱人连连点头。
帮二姨办好出院,我接二姨来家里住5天,二姨和我母亲天天聊到半夜。
临走时,我给二姨2000元钱,给带两箱奶,带两盒海参。然后让我爱人开车给送回家。
我爱人返回时,二姨给拿了一袋花生,我爱人不要。
二姨说:「外甥闺女小时候就爱吃花生,到五一前后,种花生时候,她特意穿件衣服兜深外套来地头等着,直到我给装一兜花生种,她才肯回家。我一直记得这事,二姨家没啥好东西给你们,这袋花生你拿回家吃,我心里踏实。」
老公不想让二姨觉得欠人情,把花生装后备箱拿回家,我当晚吃出一摊花生壳。
人活一世,不能够忘记的便是感恩。一个人要是不懂得感恩,那么便是人性最大的恶。
我们碰到的事情,其实没有那么多理所应当。懂得感恩的人,更能感受到她人的温暖。
我们要问心无愧,只有问心无愧了,日子便会过得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