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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湘中古镇杨家滩奇异录】(86、87、88)

2024-01-24文化

杨家滩,古称连道县,近称集祥镇。汉高祖五年(公元前202年),在湘中建置连道县,隶属长沙郡,故城设在杨家滩,因毗邻龙山,故号龙城。

内容概要

本章共收录三回:八十六、同是一脉峰相异,百流奔腾终入海。八十七、虚与委蛇刀光寒,美味佳肴神仙醉。八十八、人间姻缘本天定,缘分未到莫强求。主要是讲述:龙山匪首毛氏兄弟俩,带兵到朱家提亲,面上风平浪静,实则刀枪剑戟,扣人心弦。

八十六、同是一脉峰相异,百流东西终入海

上回说到,青霭被爆炸的气浪震飞,被放排的龙山匪首憨木柁救下。没想到憨木柁却动了歪心思,纠缠不放。

正在这时,只听到一声枪响,子弹贴着木筏,噗哧的一声,钻进青幽幽的河水里。

憨木柁抬头一看,只见管家斜挎着那种当地人叫「大镜面」的二十响驳壳枪,带着几个扛着长短火器兵器的家丁,站在芳草萋萋、杨柳依依的河堤上,那些纷飞的柳絮,把他们,揉搓的影像虚幻、画面失真。

管家握拳拱手行礼,朗声道,感谢龙山大当家的,救了我家大小姐。等到我家老爷回来,定当上山寨拜谢。

憨木柁见对方人多势众,又在高处,一旦动起来手来,肯定没个好。只好乖乖的,撑过木排靠岸停下。

还没等木排停稳,青霭一个箭步,跳下木排,轻盈的落在岸上。管家紧走几步,正要过来搀扶。青霭却像没事人一样,秀发一甩,身影袅娜的,顺着河堤,消失在荷塘的青翠里。

管家喃喃自语的说,这可是个惹事的根啊!

憨木柁闻言说,我命硬,不怕。回去跟你家老爷禀报一声,选个良辰吉日,我过来提亲。

等到管家带着家丁,回到杨梅堂的时候,青蔼正跟外太婆说河边的事呢,说到高兴之处,更是笑语连连,让阴郁的堂屋也随之明亮起来。

管家进来,报告了一通码头的事,说除了炸了一艘硝船,其他并没有太大损失。只是大小姐差点出现意外。

青霭有些不满,站起身旋转了一圈说,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管家说,你是没事,但惹下了事。

外太婆说,你别一惊一乍的,这人不是好好的吗,哪来的事啊。

管家说,那土匪说要过来提亲。

这管家不说还好,一说到土匪要来提亲,直把外太婆逗的乐不可支。

外太婆说,这土匪的话,你要信吗。

管家说,别的土匪,我不知道该不该信。但龙山土匪的话,你不得不信。

外太婆一听,也来了兴趣,说,还有这种土匪。

管家说,这龙山土匪跟别的地方的土匪不一样,平时就是山民,有种地的,有养林子的,还有就是些做手艺的,只有到了灾年,才会下山打劫,攻击周边的豪门大户,劫富济贫。

管家说,这帮土匪打的旗号是替天行道,也不轻易的谋财害命,而且,因为有这帮土匪的存在,别的地方的土匪也不敢轻易进入他们的地旁,反倒是让龙山方圆百十里地,相对安稳,反倒是博得了当地百姓的好感。

外太婆说,那为什么叫他们土匪呢。

管家说,也没什么,一来是叫习惯了,二来是人家也确实干过土匪的勾当。

外太婆说,那土匪头子叫什么。

管家说,龙山的土匪头子叫毛大,那个说要来提亲的,是二当家的,叫毛三。

外太婆说,二当家的,为什么不叫毛二呢。

管家说,他们家一共有三孩子,两个男孩,老二是个女孩,刚成年就远远的嫁到长沙去了。留下两个儿子在山上当土匪。

管家说,那毛大知书达礼,满口之乎者也,明明是匪首吧,却偏偏要把自己弄得像个教书先生。这老三,就有点浑不论,读书识字不行,偷鸡摸狗,上房揭瓦,样样精通。这不,还说要上门提亲呢。哪有土匪跟大户人家上门提亲的。

外太婆说,好啊,上门提亲好啊。我到要看看,龙山的土匪到底长的什么模样。还说,只要我家青霭愿嫁,我们也没什么不答应的。

青霭却恼的不行说,谁要嫁给那个臭矮子了。要嫁嫁,反正我不嫁。说完,悻悻的走出堂屋,回房去了。

几日之后,那土匪果然应诺率队前来提亲。这件事成为了轰动了周边的特大新闻,像瘟疫般四处快速传播,一直流传到了长沙。

外太公听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是黄昏了,当时正在公司的帐房里对帐。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外太公来不及收拾行李,带了个随从,雇了艘快船,披星戴月,连夜往杨梅堂赶。

等到外太公赶回家的时候,已经是第三天的黄昏了。

外太公一身油烟的下了船,汗津津的上了码头,穿过满塘田田的荷叶,翻过几级台阶,爬上屋前半圆形的青石平台。呈现在眼前的一幕,让他彻底傻了眼。

只见堂前石台中央点着一堆火,火上架着一口大铁锅,正呼呼的往外喷着热气,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奇异的香味。火堆旁边摆着张八仙桌,正中坐着一个瘦高个中年男子,斯斯文文的,身穿长衫布袍。旁边坐着一个五短身材的精壮年青男子,正坐立不宁的摆弄着手中的枪械呢。

见外太公与随从过来,那瘦高个中年男子连忙起身抱拳道,莫非是朱家老爷回来了。

外太公停下脚步,说,不敢妄称老爷,在下姓朱。敢问您是。

瘦高个男子答,鄙人是龙山毛大。这位是舍弟毛三。

毛三赶紧放下手中的家伙,手脚无措的说,我是毛三,见过朱家老爷。

外太公说,烦劳各位久等了,我这是连夜从长沙赶回来的,待我回屋洗涮一番,再过来接待各位贵客。

说完不再理会龙山的一干人等,径直越过架在一起的长枪堆,往大门走过去。还没走到门口,就听到大门吱呀的一声,应声打开了,因为老太婆在主楼的廊前看到了,让管家去开的门。

外太公空过四层天井,走到主楼,见外太婆正大着肚子,站立在廓下等着呢,赶紧扶着外太婆坐下,去里屋换了身衣服,洗涮干净,回到堂屋,叫过来青霭和管家,细细的问清楚了情况。

外太公说,这也不像是来提亲的,怎么来了就不走了。

管家说,这伙龙山的土匪来了之后,我请朱家的几个长老出来见了个面,按照太太的吩咐,回复了一下。没想到这帮人倒是耍起赖来,说是那些人说了都不作数,死活要等老爷回来。说是要听听正主最后的意见。

管家说,怎么说都不管用,最后这帮土匪,索性就在咱们家堂前安营扎寨,每天花天酒地,赖着不走了。

外太婆说,这伙土匪,平时倒还算有规矩,还算是训练有素吧,除了吃喝之外,就是规规矩矩的席地而坐,队列齐整。烧过的碳屑,餐后的垃圾,都会清理的干干净净。也不骚扰其他邻居

外太公说,但他们老在我们家的门口呆着,也不是个事啊,与土匪结亲,这要是传出去,也不怎么好吧。你们没有去请衙门来处理吗。

管家说,他们只是传说中的土匪,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土匪。衙门说,这是咱们两家的私事,还说,如果他们没有干出什么出格的事,也是不太方便介入的。

外太公说,那怎么办,难道就这么听之任之,放任下去了吗。

管家说,老爷回来就好办了,一切但凭老爷吩咐。

外太公琢磨了一会,说,难道就没别的什么办法了吗。说完,回过头来,看着青霭说,要不,你就凑合着嫁了得了。反正,我刚才见过那小伙子了,除了个头矮了点之外,其他还行,人长得还算周正,也蛮精神的。

青霭说,我是绝对不会嫁绘那个乡巴佬的!

外太婆也过来打圆场,说,你就别再取笑青霭了。再说,这要是真嫁过去了,你们朱家怎么交待啊。

外太公说,我只是跟青霭逗着玩呢。真让青霭嫁到山上去啊。最近,公司招了个帮手,是从国外留学回来的,人长的精神,个儿又高,配咱家青霭合适。

外太公的一番话,倒是把青霭说的有些害羞起来,低头说,老爷,你尽拿小女子开心。现在,得想个法子,让这帮土匪赶紧撤走。

外太婆说,也是,在这都驻扎四五天了,再不走,就怕闹出个意外来,两边擦枪走火,打起来,出了人命,就不好交待了。

外太公说,我也是考虑到这一层,才连夜从长沙赶回来的。

外太公问管家有什么好的办法没有。

管家说,但凡有一点辙,就不会等到今日。

外太公问,咱们家有几条枪?

管家说,我手里有一支驳壳短枪,家丁手里有五支汉阳造长枪、几支鸟统,角楼上还有一门松树炮,不过一直没用过。

外太公接着问,能开枪的有几个?

管家说,会用枪的也就四五个吧。

外太公说,如此一来,我们也没别的办法了……

八十七、虚与委蛇刀光寒,美味佳肴神仙醉

上回说到,龙山土匪一干人等,十几个人来十来条枪,还有拿着冷兵器的,跟在骑着马的毛大、毛三后面,队形齐整,步伐一致,即便是山间田埂,也能保持基本队列和步伐。还有几个脚夫抬着礼盒,紧随其后。一身黑布袍的毛大骑的是一匹纯色白马,而一身白衣的毛三却骑了一匹乌黑油亮的黑马,威风凛凛的,下山到杨梅堂来提亲。把当地村寨,弄了个鸡犬不宁。外太公闻讯连夜从长沙赶回,一时半会,也找不到对策。

外公见众人一时半会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来,就让管家雇两抬桥子,去杨家滩镇上,接洋神父和道长郭半仙,再派专人去请朱家族长,还特意吩咐,一定要在午饭之前赶到。

布置完这一切之后,外公又让管家吩咐后厨准备两桌的吃食。

等到一切都张罗得差不多了,这才换了身正装,不慌不忙的出门去会龙山土匪,管家带着家丁,抬着食盒跟在后面。

龙山匪首毛一,见到外太公,一改赶路时风尘朴朴的狼狈,变成了一个油光水滑、洋气十足的老爷,也更加肃然起敬,站起来说,朱老板好,果然是青年才俊,风度翩翩。

外太公抱拳还礼,说,哪里哪里,你才是世人皆知的英雄豪杰,今日一见,果然是顶天立地的一大英雄。

毛一说,在下只是窝居龙山里的村野鄙夫,一无经世之才,二无立身之本,哪里是什么英雄。

外太公说,寨主的威名,我们可是如雷贯耳啊。就是长沙城,寨主的名号也是响当当的啊。

外太公接着说,我有一个带兵的兄弟,驻扎湘潭,听说您到府上了,也准备过来拜会一下。

毛一说,我们龙山吧,说是山寨,实际只有薄田几亩,余下的就靠那百里竹海密林,勉强讨个生活。这在山里吧,什么混毛野兽没有见过。我们山民虽说粗野,但也还讲个仁义道德。在山里,也没有别的规矩,就是一条,朋友相待有美酒,敌人来了拼刀枪。

外太公一听,再这么纠缠下去,弄不好就要话不投机半句多了,赶紧收住话题,转换口气,笑迷迷的说,寨主和一众兄弟辛苦了,都来了好几天了,我们只有女眷在家,不便出面,下人不懂规矩,招待不周,多有失礼,海涵海涵。

毛一一听,也就见好就收,说,哪里哪里,借你的风水宝地宿个营,给你们添麻烦了。这边风景好,视野也不错,而且山下的温度确实也比山下高,我们山上的荷花方才小荷才露尖尖角,这山下已经是荷花满塘了。

外太公说,出门在外,都不容易。而且吧,我家的宅子刚弄好不久,除了几家近亲,就是几个佣人,平时也寂寞的慌。你们来了,添人气了,还得感谢你们呢。

毛一说,自家人,不说两家话,我们别的不行,保一家大小平安,还是能做到了。

外太公说,只是过几日,我那个带兵的兄弟,说是要来拜会,实际是要来这驻扎,他们人多,管束也未必像山寨这么好,别扰乱了你的清净。

毛一说,不碍事的,我们讨一个准信就走。即使碰到一起了,说不定,还会交个朋友呢。

外太公见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也就不再啰嗦,让人抬上食盒,摆上饭菜米酒。

毛一说,感谢朱老板赏赐美食。说完一扬手,让手下把那个火上炖着的大铁锅抬到桌边,揭开锅盖,一股浓烈的香味,扑鼻而来。

毛一说,这锅里炖了一整只带着胎盘的成形的麂子,还有一些山珍,是用山寨的秘方烹制的。为了等朱老板,都熬了三天三夜了。今天终于等到了它的主人。

说完,从锅中盛了一勺,倒在一个青花磁碗里,递给我外太公说,朱老板,你尝一尝,这可是山间美味,没有缘份,一般很难尝到。

外太公被那股香味深深的缠住了,挣脱不得,先是试着尝了一口,因为炖的时间长了,那些肉块果然是入口即化,尤其是那锅汤,入口后,顺着食道,穿肠入肚,在肚子里翻江倒海,让整个人都要沸腾起来。

外太公这一尝,整个人就走不动了。

毛一见状,顺势把外太公拉到身旁坐下,说,朱老板的饭菜高档精细。我们这些乡下人,见的少,平常吃不到,你们拿过去享用,别忘了谢谢朱老板。

毛一说,我们这一桌嘛,就上点寨里的家常便饭,粗茶淡饭。但朱老板生活在大城市,走南闯北,见多识广,平常是吃惯了美味佳肴的,尝尝我们的山村土菜,也许别有一番滋味。

接着回头吩咐属下,就按我们平常吃的,怎么土怎么来,但要干净。

外太公刚尝第一口麂子肉,喝第一口汤,就完全沉迷,不可自拔,也顾不得虚头巴脑的客套,也顾不得斯文,撸起袖子,狂吃起来,直接把在廊下「观阵」的外太婆看了个目瞪口呆。

在外太婆眼里,这是外太公唯一的一次表现得那和粗犷而豪放,浑身上下激荡着男性的荷尔蒙。在随后的日子里,外太公又恢复成那个斯文儒雅的老板模样,即便是面对各种诱惑,也难以再掀起一点点波澜。为了激活外太公的荷尔蒙分泌,外太婆开始各种饮食刺激,直到把自己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美食家,也无济于事。这大概是因为,有些味道,一旦尝试过了,也就不再珍贵,其价值自然而然的,也会大打折扣。

龙山土匪,其实叫他们土匪是有失公允的,叫山寨比较合适。凤凰寨,恪守着白娘子的治军方略,整个运行,就是一个规矩严格、分工明确的军营。龙山的那帮「匪徒」,虽然个个身怀绝技,但那种服从意识是深刻在骨髓里头的,对寨主,不仅是言听计从,而且动作麻利。只讲究动作的完美性,从不问理由。所以,毛一命令下达后,这帮土匪像流水线似的快速运行起来。

不一会,八菜一汤就新鲜出炉,摆到了桌上。

其中一道是竹筒鸡,把杀好的一只整鸡,用各种药料淹好,加上秘制汤汁,放进粗大的竹筒里架在火上煨熟。

下属端来一盆清水,侍候毛一洗干净了手,又用腊染的布巾擦干净,撸起袖子,从滋滋冒着热气的鸡身上,掰下一条腿,递给外太公说,朱老板,你尝尝。

外太公也顾不得斯文,接过鸡腿,那鸡腿太烫,外太公只好在手里倒腾一番,才勉强捏住。

毛一说,失礼礼,我忘了你是一介书生,细皮嫩肉的,经不起这烫。我们皮厚肉糙的,习惯了。

外太公吃了一口,一时间,竟然找不到恰当的词来形容,那带皮的鸡腿肉一入口,一股鸡肉的香甜味,混杂着一丝中草药的味道,包裹在竹子的浓烈的清香里,充满整个口腔。

第二道菜是荷叶鱼,这种鱼的做法相对比较简单,最难拿捏的是火侯,其次是配料。就是取荷塘里的一尾中等大小的草鱼,掏空内腹,塞入各种调料,用新鲜的荷叶包裹住,再糊上一层厚厚的干净黄泥。一定要用那种山里的干净黄泥,裹紧糊牢,然后,放在火边慢慢和烤。烤好之后,用榔头一敲,外面的那层泥就爆开,再搁在盘子上,打开包裹的荷叶,一道鲜香滑嫩的鱼肉就华丽呈现。

吃土匪餐,最便捷的餐具自然莫过于双手。

外太公是何等聪明,很快就掌握了吃土匪饭的技巧,就让下人盛了一碗清水,用清水打湿手,再去抓那些肉,也就不那么烫了,还有一个好处就是避免了混淆其他菜的味道。

外太公拿过来的酒,也是相当不错的了湘西水酒。毛一喝了半碗,感觉不错,还是那套措词,把那些瓶装酒赏给下属。让属下抬过来一坛冰梅酒,倒了一大碗,给外太公喝。

外太公说,我从来不喝酒。

毛一也不客气,先是一口气干了一大碗,接着,又把碗举到外太公嘴边说,常言道,不生孩子的女人不是一个完整的女人,同样,没醉过男人也不是一个完整的男人。

外太公只好半推半就的喝下了人生的第一碗酒,也是唯一的一碗酒。那种醉酒的滋味,让外太公没齿难忘。如是,也感同身受的,不再要求外太婆再生孩子。因为,在外公的体验中,那种作一个完整的人的滋味,是人生难以承受之重。

那一通酒,从黄昏开始,一直喝到后半夜。

那毛一喝了个酩酊大醉,拉着外太公的手说,朱老板,算命先生说过了,我这命不久矣,这山寨很快就得由三弟来执掌。我这次提亲,还有一个目的,就是要将三弟交付给你。请你教他,别陷在那种在土里刨食、在刀尖上舔血日子里出不来,去外面见见世面。

外太公虽然酒醉,但心里跟明镜似的,一再推脱说,我只是个商人,没什么出息的,根本配不上你们这种快意恩仇的生活。

两人还在那推杯换盏,越说越粘乎,直到外太婆实在忍无可忍,让管家带人,硬生生的把老太公架出,在主楼的次卧安歇,这个酒局才算熄了火。

这顿酒的浓香味,随风飘散,让方圆十里的人类与牲口无不饥肠辘辘,腹响与擂鼓……

八十八、人间姻缘本天定,缘分未到莫强求

上回说到,外太公张罗了一桌饭菜去缟赏龙山土匪,没想到却让对方来了个反客为主,牢牢的掌握了主场地位。结果,这顿酒从黄昏,喝到下半夜,众人皆是酩酊大醉。

等到外太公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快到晌午了。管家慌慌张张的跑过来说,洋神父与道士郭半仙的轿子已经刚到大门口了,让外太公赶紧洗涮去门口迎接。

外太婆在一旁妩媚的说,看不出来,你还有这般豪气干云的时候,很男人的,很性感,我喜欢。

外太公无比羞愧的说,失礼失礼,酒后无德,酒后无德。

一边说着,一边洗了把脸,换了身衣衫,匆匆忙忙的去大门口接人。

刚走出大门,却看见毛一与毛三,端坐在椅子上,一队兵士持枪,整齐的持枪站在身后。

外太公无比惊异,说,你们真牛,醒的这么快。

毛一说,得罪得罪,我们这些山里人喝惯了,睡一觉就没事了。倒是你气色不错。

外太公说,我算是死过一回了吧。这回,我可是懂得什么叫醉生梦死了。

毛一说,你看着斯文,喝起来,也有一股狠劲,是个真正的汉子,不管怎么样,你这个兄弟,我是认下了。

外太公说,百无一用是书生,我也就多喝了几瓶洋墨水,没什么用的。

正说着呢,只见管家领着两顶蓝布轿子,晃悠悠的上了石台阶,在门口停下,管家走过去,掀开第一个轿子的帘子,走出来的是道士郭半仙,只见他一身青色道袍,手摇羽扇,淡淡的立在阳光里。

外太公赶紧走过出,拱手一拜,说,拜见郭道长。那个叫郭道长的举手还礼,说,见过朱老板。

毛一、毛三见状,赶紧上前,行礼问安。

那洋神父不等下人打帘,自己掀开帘子下轿,学着大家的样子,拱手行礼,用流利的长沙腔说,见过各位老板。

外太公赶紧招呼大家进堂屋里去坐。郭道长在中堂的右首上坐下,外太公拉着神父在东侧座位上坐下,毛一毛三在别一侧坐下。

侍女过来泡茶。

外太公说,郭道长,这可是洞庭湖的君山银针,你品品,这毛尖与龙山的有什么区别。

郭道长深深的啜了一口,无限回味的说,君山茶要用洞庭湖中的浪下水来泡,才能泡出那种浩渺无垠的味道来。龙山茶要用龙山的泉水,才能泡出那种龙山的云遮雾掩的高妙来。这龙山的山泉水泡的君山茶,而且水温略高,沸过头了,这样的水冲泡出来的结果,就有些混乱,意韵尽失。但即使如此,这茶还是上上等的好茶。

郭道长这么一说,直接把洋神父弄不会了,接连感叹,说,这中华文化就是博大精深,我来中国几十年了,还是弄不明白其中的奥秘。

郭道长又深啜了一口,半眯着眼睛,含在嘴中慢慢品味,不再说话。直到朱家族长,迈着方步,走到堂屋,这才起身见礼,其他人也纷纷起身给族长行礼。

待众人坐定,族长在主人位上坐下,拿起茶杯,眯眼啜了一口,赞叹道,君山的银针吧,只是这山泉水偏硬,要是用洞庭湖中间的软水泡了味道才绝呢。

朱家族长一说,直接把洋神父弄得服服贴贴的,也把毛氏兄弟给弄懵了。

这两人的一唱一和,一开局就把毛氐兄弟的气焰打了下去。

族长扫了外太公一眼,缓缓的说,今天,请郭道长、洋神父过来,就是要探讨一下,青霭的婚事问题。

毛三闻言,站起身来说,我与青霭姑娘有缘,都是老天安排,让姑娘降落在我的木排上。说完,碎嘴叨唠的把那天早上的事说了一通。直到这时,外太公才了解了整个事件的原貌。

待毛三说了个八九不离十,毛一接话说,我家三弟,也算是情窦初开,现在是非青霭不娶。整天茶不思,饭不想的,说他几句,就要寻死觅活的。我自知山寨与朱家是门不当户不对,但实在是没办法,才上门求亲的。

毛一让挑夫把礼盒抬进堂屋,从中取出一个檀木盒子,说,这是山寨的震寨之宝,平时我们绝对是秘不示人的。为了三弟的婚礼,我们也是有诚意的,特意拿出来,作为聘礼吧。

说完,毛一让下人关上大门。堂屋一下子就暗下来。毛一打开盒子,取出一颗珠子,那颗珠子露出柔和的一种淡淡的光,充满了整个堂屋。

郭道长与洋神父异口同声的叫出声来,说,这是夜明珠,无价之宝啊。

同样的珠子,那白毛老妪手里也有一颗,若干年后流传到了我手里。

这颗珠子一拿出来,其他礼品就无足轻重了,不用再看了。

外太公一看,这山寨毛一也算是满满的诚意了,一时半会竟然不知如何是好。

洋神父接话了,说,按照中国的风俗习惯,婚姻是父母之约,媒妁之言。按理,朱家族长也到场了,我们是能为青霭的婚姻作主的。

紧接着,洋神父话锋一转,说,但是,这青霭是教会收养的,是有人遗弃在教堂门口的,那是一个大雪天,差点没冻死。我们养到了十多岁。朱夫人领养,并没有办理收养关系,因此,不能算是法律意义上的母女。如果,从这个逻辑上讲,我们是没法确定两人的姻缘的。

洋神父的话音刚落,族长与外太公同时吁了口气,瞬间感觉身上的担子御了下来,轻松了一少。

毛三一听急了,冲着神父说,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都不想负责呗。

洋神父说,我们现在是新思想,婚姻问题要自己作主。

毛三说,你说怎么作主。

洋神父说,婚姻由自己决定啊,如果彼此相爱,就什么都不是问题。

毛一看了外太公一眼,毛太公无奈的说,神父说的有道理啊,我们这些人是受西式教育出身的,崇尚人性自由。

毛一有些不解,问洋神父,那要怎样才能确定彼此相爱呢。

洋神父说,这个很简单啊,把人找过来一问,不就行了。

其实对这一点,族长,是有千百个不愿意的,在他的内心深处,镌刻着的那套封建礼教,是一时半会无法突破的。只是眼前的龙山土匪,他也不是太敢得罪,因为怕把眼前的两人得罪狠了,将来说不准哪一天,人头莫名其妙的落了地,也没人知道。我们常说的封建卫道士其实是骨子里头的,只要一有机会,就会暴露出残暴的本性来。

族长眯着眼睛坐在椅子上不吭声。外太公就让下人去请青霭过来。在他心里,男女授受不亲已经不是太大禁锢,现在一则是被毛氏兄弟的诚意感动,二则是在他的意识里,还有就是,系铃还需解铃人,谁惹下的祸,就得谁去摆平。

不一会,青霭来了,一头青丝如春风裁柳,肤白如雪,身高腿长。把洋神父也直接看傻了。

洋神父说,青霭,这才几个月不见,就出落得如此美艳迷人。

没有比较就没有伤害,青霭往堂屋里一站,整个空间都灵动起来,相反毛三整个的就开始诠释他那个小名所传递的形象,就像一块无可救药的憨木柁。

毛一一见,也有点泄气了,硬撑着立在那,没有跌坐回坐位。

毛一低声问毛三说,弟弟,你确定要娶她吗,关键是,你能驾驭得住吗。

毛三一字一顿的说,我一定要娶她,而且,这一辈子,只娶她。

说完,从毛一手里抢过夜明珠,跑到青霭跟前说,这是无价之宝,是给你的定金,你要愿意,跟我回山寨,你当寨主都行。

洋神父在胸前划了个十字,说,青霭,你在上帝面前,说句实话,眼前的这个男人是如此的爱你,愿意为你放弃一切,你愿意嫁绘她吗。

青霭白了毛三一眼说,憨木柁,你别再闹腾了,我是不会嫁给你的,现在不会,将来也不会,而且永远都不会。

青霭说完,转身走出堂层回后院去了。

毛三怔怔的站在那里,呆若木鸡的站了一会,接着一屁股坐在地下,嚎淘大哭起来。那种发自肺腑的嚎叫声,让整个空间都扭曲起来。

毛一一见,也有些慌了神,赶紧过去拉,死活拉不起来。

在旁边一直没怎么说话的郭道长,突然说,别摊着,让他哭,让他哭个痛快,他哭过这阵之后,就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男从了。

事实印证了郭道长的话。自此,毛三从一个多少有点多动症的毛糙多语的青年浪子,一下子蜕变成了,少言寡语,思虑很深,尤其是在青霭死于日军的乱枪之下之后,就变得更加冷漠无情。

待毛三骂得差不多了,郭道长讲了两句话,让整个大堂限入更深的恐惧之中。郭道长讲的第一句话是说给毛一听的。

郭道长说,你的大限就要到了,而且,你是已经做好了准备的。你这次携弟前来,无非是想了却一桩心愿。

郭道长说,你的心愿这次了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