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我葡萄甜不甜 ■素材:周玉兰
(本人用第一人称写故事,素材有原型,但情节有所演绎,请勿对号入座!)
那个破旧的木盒子,躺在我面前的案板上,已经有些褪色的花纹让我想起了婆婆生前常穿的那件碎花棉袄。
说来也怪,自从查出癌症后,婆婆的性格竟然变得格外温和。记得那天早上,我正在厨房里炒菜,婆婆突然咳嗽着从楼上下来,脸色蜡黄,身子骨瘦得几乎要被风吹走。
「玉兰啊,」她的声音有些发颤,「这菜是不是放多了油?闻着有点腻。」
换在以前,这样的话语必定会引发一场争执。可那天,我抬头看到婆婆憔悴的面容,心里猛地一疼,竟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我和婆婆王秀英的关系,说起来着实让人叹气。自从五年前和李建国结婚,我们之间就像隔着一层看不见的墙。她嫌我做饭太咸,嫌我收拾家务不够勤快,更看不惯我这个幼师整天抱着手机刷视频。
李建国常劝我:「我妈就是那个脾气,你多担待些。」可我心里憋着一口气:凭什么要我一个现代女性去迁就一个老古董?
直到那天医生说婆婆的肝癌已经到了晚期,最多还有三个月的时间,我才恍然大悟:原来我们之间的矛盾,在生死面前是那么的微不足道。
建国要接婆婆去县城住,被她断然拒绝了。她说什么也要留在农村老家那间堆满回忆的瓦房里。每次我们去看她,总能看到她在翻一个破旧的木盒子,那盒子虽然掉漆了,却被她擦得锃亮。
「妈,那盒子里装的是什么啊?」有一次我好奇地问。
婆婆赶紧把盒子藏到枕头底下,脸上闪过一丝慌乱:「没什么,就是些老照片。」
我注意到,每次我们要走的时候,婆婆总会偷偷塞钱给建国。那些皱巴巴的钞票,都是她从枕头底下摸出来的。建国不肯要,她就硬塞进儿子的口袋,然后红着眼圈说:「你们年轻人不容易,还要还房贷。」
记得那是入冬后的一个傍晚,外面下着绵绵细雨。婆婆突然打电话让我们回去吃饭,说她包了饺子。我和建国赶到老家时,看见婆婆正在院子里费力地摘菜。
「妈,您病着呢,怎么还包饺子?」建国心疼地说。
婆婆抬起头,勉强笑了笑:「想吃了,就包了些。你小时候最爱吃我包的三鲜馅饺子。」
那顿饭,婆婆话特别多,说起了建国小时候的趣事,说起了她和公公的往事。我这才知道,原来公公年轻时是个木匠,最拿手的就是做这种雕花木盒。
「你爸给我做过一个特别漂亮的木盒,」婆婆看着窗外的雨,眼神有些恍惚,「可惜后来。。。。。。唉,不说这些了。」
吃完饭,婆婆非要拉着我去她房间。她颤颤巍巍地从枕头底下掏出那个木盒,双手递给我:「玉兰,等我走了之后,你再打开这个盒子。」
我一愣:「妈,您说什么呢?」
「我知道自己的身子,」婆婆拉着我的手,「这些年,我对你太严厉了。其实你是个好媳妇,是我太固执。。。。。。」
我鼻子一酸,眼泪就掉了下来。
那天晚上回县城的路上,建国说:「我妈年轻时吃过很多苦,性格才会那么倔。」可具体是什么苦,他也说不上来。
一个月后的深夜,医院的电话打来了。等我们赶到时,婆婆已经说不出话,只是紧紧攥着我的手,用眼神示意床头的木盒。
送走婆婆的第三天,我终于鼓起勇气打开了那个盒子。里面整整齐齐地码着二十多本存折,最早的一本已经泛黄,是二十年前的了。翻开第一页,我的手开始颤抖:五十元,一九九八年三月十五日。
存折下面压着一封信,那是婆婆写给我的:
「玉兰:
等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不在了。有些话,我一直想当面告诉你,可又怕说不好,伤了你的心,索性写在纸上。
你可能不知道,建国他爸年轻时做过生意,赔了很多钱。那时建国才上小学,债主天天堵在学校门口。我怕影响孩子,就偷偷跟债主商量,说我来还债,让他们别去惊动孩子。
后来,我去砖窑干活,一个月能挣一百多。等建国上初中,我又跑去工地搬砖。那些年,我省吃俭用,一分钱掰成两半花。你爸心疼我,偷偷把他积攒的钱也都给了债主。
为了还那些债,我们整整熬了十五年。等还清时,建国已经考上大学了。从那以后,我就发誓要给孩子攒些钱,再也不让他受苦。
这些年的积蓄,我都存在这些折子里,一共八十三万。我知道你们买房子不容易,这些钱,就当是我这个当妈的,给你们的一点心意。
对不起,这些年对你太苛刻。我总怕你像我一样心太软,怕你不够持家,所以说话重了些。其实你样样都好,是我不会表达。。。。。。」
信的末尾,已经被泪水浸湿,字迹有些模糊。我双腿一软,跪在了地上。建国拿过信看完,默默地流下了眼泪。
那一刻,我才明白婆婆为什么总是穿着打着补丁的衣服,为什么从不舍得去医院检查,为什么总是心疼儿子的每一分钱。原来,在那个看似刻薄的外表下,藏着一颗如此柔软的母亲的心。
案板上,木盒静静地躺着,岁月的痕迹爬满了它的每一寸纹路。我轻轻抚摸着盒子上斑驳的雕花,仿佛看到了婆婆年轻时在砖窑里、在工地上忙碌的身影。
这个世界上,还有多少像婆婆一样的母亲,在默默承受,永远把最好的留给孩子?那些看似刻薄的话语背后,又藏着多少说不出的心酸?
窗外,冬日的阳光斜斜地照进来,落在木盒上,映出一片温暖的光晕。恍惚间,我似乎看到婆婆正笑着站在阳光里,还是那件打着补丁的碎花棉袄,却比任何时候都慈祥。